第九十一章 柔劍 快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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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波碎月,流轉飛逝,轉眼間,三年就過去……
現在是正統十三年的春天。
北國冰雪,在漸漸轉暖的天氣中消融。
到處流淌著,破冰乍現的叮咚泉水。
我朝飲一口酒,晚吃一個瓜,想尿遍地撒,想出恭,這天大地大,隨便拉!”
一個二十來歲,邋裏邋遢的持劍俠士,懶懶散散地走在山路上。
他有些漫無目的,走的方向隨意變化。
一時向東,一時南,一時在一顆盤根大樹下,轉悠上一兩圈,一時又在一顆大石頭上,曬一會兒太陽。
他這就樣,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咦,這娘兒真是俊極了,宛若天仙一般,今晚,大夥兒將她給分了,每人爽上一爽,倒是妙得很!”
那俠士忽聽得前麵官道上,傳來一陣淫蕩獰笑。
他心想:“莫非有強盜山賊,在這裏欺負婦孺。”
心中好奇,便悄悄地靠過去,隱身在草叢中。
撥開草針,往那聲音發出的地方窺去。
眼前的景象,足足嚇了他一跳。
數十個掄刀山賊,正圍著一個紫衣女子,個個嘴角垂涎,似要將那女子吞咽。
那女子木然不動,手中持著寶劍,卻是一副扶風弱柳的嬌態。
他見狀,心道:“這女子,甚為柔弱,怎能抵抗得了這麽多彪壯山賊,既然這恃強欺弱的事情,被我這華山劍客韋星淵,韋大俠見了,那豈有見死不救之理。”
說著,跳出草叢,拔劍喝道:“大膽蟊賊,見到韋星淵韋大俠,還不跪地求饒!”
眾山賊,聽到喝聲,先是一驚,定眼看去。
見韋星淵扛著一把青鋼劍,衣衫襤褸,蓬頭垢麵,一副邋裏邋遢的滑稽模樣,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喂,你誰啊?好大口氣!”
分明是個臭乞丐嘛!”
快走開,否者,大爺們生起氣來,你小子會死得很慘的!”
一群山賊,指著韋星淵,笑得前俯後仰,幾乎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那女子依然不動,也不發笑,臉上麻木,不帶一點表情,宛若冰封千年的美豔女屍。
韋星淵見了,也覺得她不像是個能動能跳的人,而是一具雕像,毫無情感的,冷冰冰的雕像。
眾山賊,笑了一陣,不再理會韋星淵,而是往那女子欺近。
韋星淵見了,喝道:“一群好色之徒,就讓你們領教一下……”
話還沒完,卻已是目瞪口呆,同時,驚道:“好鋒利,好柔軟的劍!”
同時聽得,“啊啊啊”,不絕如縷的慘叫聲。
數十大漢,在頃刻之間,就倒在血泊中,沒了聲息。
韋星淵走上前來,問道:“姑娘,你一副柔弱嬌態,根本不是練武的材料,為何竟能練就如此高的本領?”
那女子,依然冷冰冰地不說話。
她默默地擦拭這手中寶劍,劍極其的鋒厲,縱然烈日下,仍是閃著寒光。
韋星淵見了那鋒利寶劍,心中驚道:“這寶劍鋒利得很,與大師兄的碧潭劍不相上下,真想不到,世上還會有如此寶劍!”
鏘”地一聲,那女子將寶劍插入鞘中,然後緩緩向西而去。
韋星淵好奇寶劍,就跟著那女子。
那女子也不阻攔,隻是靜靜地走著自己的路。
韋星淵,一會兒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一會兒問:“姑娘,你的寶劍叫什麽名字?”
一會兒又問:“姑娘是要到哪裏去?”
那女子充耳不聞,隻顧著走自己的路。
行到日中,就到了西安府南門。
初春的太陽,異常的暖和。
它並不像夏天那樣熱辣,也不像秋天那樣幹燥,更不像冬天那麽無力、沒有生機。
它永遠是那麽溫柔,且富有生機,照在城樓上,就好像撫摸著城樓一般,將上麵的雪輕輕撥去,將城牆的青磚捂熱。
那女子看著城牆,悠悠地歎了口氣,然後走進城去。
她穿過熱鬧的街市,幽靜的巷角,默默地往東北方向走去,從城南,一直走到城西。
韋星淵跟在她身後,唱著小曲,悠哉遊哉。
那女子來到了,一個巷子,進了其中,然後再一個府門前,停止了步伐。
她望著那府門。
府門緊閉著,門上朱漆已褪下了大半,門前兩隻石獅子也都覆蓋著薄薄的塵埃。
門上牌匾寫著“高陽府”,不過牌匾已有些斑駁,上麵甚至還有蜘蛛絲的痕跡。
那女子的眼神流露出思念,還有淡淡的憂傷。
她沒有進去,沒有想要去打破那已是積滿灰塵的府院,那死一般的悄靜。
她轉過身,出了巷子,來到了一家賣白燭冥錢的攤子。
那女子對那擺攤的大娘道:“大娘,給我備一份白燭紙錢!”
擺攤的大娘,抬頭往那女子瞧去,驚道:“你可是李若兒李小姐?”
那女子沒有回答。
擺攤的大娘道:“我是小姐你奶媽,吳媽媽的大姐,吳大娘,以前,吳媽媽還帶你到過我家玩,小姐可還記得?”
那女子正是李若兒,當年離開渝州城之後,就跟隨著岩彩衣、葉弘怡,漂泊江湖。
三年來,她終於將至柔武學《太陰心經》練得頗有修為,武功已是當世一流。
她手中握著的寶劍,便是逍遙劍,雖然久經風霜,但亮銀劍鞘,仍是錚錚閃光。
李若兒問道:“吳媽媽可好?”
吳大娘道:“自從小姐走了以後,吳媽媽就跟著他的兒子,去北京謀生了,我倒是有三年沒見著我那妹子了,也不知道她近況如何。”
李若兒也不再多說什麽,拿了白燭紙錢後,就轉身離開。
你叫李若兒麽?這可真是人如其名啊!弱不經風,柔柔弱弱,倒是妙得很。”
你跟著我幹什麽?”
李若兒終於忍不住發話。
她本來不想理會他的,但想到現在要去祭拜一位親人,身後跟著個邋裏邋遢的年輕人,怕是對死去的親人不敬。
韋星淵聽到李若兒終於開口說話了,心中略有得意之色,心想,“終於撬開這冰山美人的嘴了。”
他朗聲笑道:“李姑娘,你走你路,我行我道,本不相幹,隻是偏偏不巧,你和我竟然同行一條路,同去一個地方,是以,我並沒有跟著你,我隻是走我自己的路而已。”
李若兒冷笑道:“好厲害的一張嘴,既然如此,那麽就刀劍上見真章吧?輸了可別再跟來。”
經曆三年的江湖漂泊,她早已懂得那套江湖潛規矩,你若想提出要求讓對方答應,那麽就得將他打倒。
韋星淵本不想和女人打架,但心中實在好奇對方的武功招數。
於是微笑道:“好,既然李姑娘想要顯露一下身手,在下甘願奉陪!”
說著,青鋼劍出鞘,擺了個作揖式,接著笑道:“還是姑娘先出手吧?”
李若兒冷冷的道:“既然是我邀你決鬥,我是主,你是客,還是你先出手吧?”
韋星淵尷尬笑道:“姑娘,好歹給我留點麵子吧?我要是先出手,傳出去了,人家還以為我大欺小,男欺女,定會笑話死我的!”
那便隨你所願吧!”
李若兒拔出逍遙劍,向韋星淵進招。
李若兒的劍是柔的,盈盈然,如一泓清泉,飄飄乎,似一陣清風,手中的劍永遠不運任何內勁,因為她本就柔弱得得無絲毫內勁。
劍雖沒有有內勁,卻有著超乎常人的柔勁,讓對手一劍揮來,竟不知刺向何方,縱然找準了破綻,一劍撩撥過去,但劍尖所到之處,竟絲毫感覺不到有實物的存在,皆是綿綿柔柔的,如溪流,如山風。
好柔的劍!”
韋星淵情不自禁地讚道。
雖然李若兒的劍柔似無物,可是卻也沒有暫到絲毫便宜。
因為韋星淵的劍太快了,甚至比流星、比閃電還要快些,快到你根本無法發現他的破綻,縱然你發現了他的破綻,那些破綻也在刹那間無處尋覓,因為劍招變得實在太快了,掩蓋了所有的破綻。
一個柔似溪水山風,一個快如流星閃電。
兩人鬥了五六十個回合,仍是勝負難分。
李若兒終究短在身體柔弱,經不起這麽久的鬥招,漸漸顯得有些無力了,但是她仍是咬牙挺著。
她已不是三年前,那個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李若兒了,三年的風霜洗禮,三年的漂泊流浪,她早已變得成熟,變得不再相信眼淚了。
李若兒已經記不起上一次流淚是在什麽時候,也許是在渝州城那豪奢宅院中吧。
她已無淚,心也無淚。
韋星淵知道自己已經占了上風,於是一麵揮劍隔開對方的攻勢,一麵喊道:“喂,姑娘,你已經輸了,何必再掙紮!”
李若兒聽了,反而將手中的劍舞得更淩厲。
因為她覺得韋星淵是在嘲諷她,她憎恨別人的嘲諷。因為她曾被人徹徹底底地嘲諷過,那一次的嘲諷,讓她痛苦了一生,讓她幾乎絕望。
自己如此甘願地為所愛之人付出,可結果呢?她被人當作賣笑娼婦,成了笑話。
而那個笑話自己的人,竟是自己所愛之人的母親。
自己除了身子以外,什麽都已給了那個男人。
可最後,那個男人還是要娶別人為妻,而她隻能孑然一身,漂泊江湖。
這莫大的諷刺,這天大的笑話,讓她的心變得冷淡,也讓她變得堅強。
韋星淵見李若兒劍勢,陡然變猛,隻得揮劍反擊。
李若兒終究是支持不久,劍也有些緩慢。
韋星淵撚著劍訣,刺撥撩劃,毫無疲憊之色。他刺出一劍,本以為李若兒會將之擋開,卻不料他劍勢過快,李若兒反應不及。
等他察覺,劍尖已離李若兒僅有三分距離。
不好!”
幸好他劍法混熟,劍招能及時變化,他迅速將手腕一轉,手中青鋼劍劍尖登時往上閃了半分。
本應刺中李若兒肩膀的劍尖,從她的肩上頸邊掠過。
好險!”
韋星淵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啊!”
他的胸口上,已插著一把劍。
你?”
韋星淵有點惱怒,心想:“我對你手下留情,可你卻一點也不給我留情麵,太可氣了。”
李若兒將劍拔出,然後還入鞘中。
她歎道:“不愧是華山派,獨孤九劍的傳人,厲害!”
接著,她從懷中取出一瓶金創藥,說道:“謝謝你手下留情!這是神醫杜折良研製的獨門金創藥,敷上,不用幾天就會好!”同時,抱歉地笑了笑。
韋星淵見佳人嫣然微笑,怒火已消了大半,笑道:“我也多謝你手下留情,隻是上了我皮肉,並沒有在我胸口刺出一個窟窿來。”
李若兒覺得他不是什麽歹人,就不再那般冷冰冰的待他。
將金創藥遞給韋星淵以後,含笑道:“韋星淵,你為何跟著我?”
韋星淵止住傷口的流血後,說道:“我剛偷偷地下華山,四處遊蕩,無所事事,見著一個漂亮妞兒,自然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頭啦!”
李若兒見得他語言輕薄,笑臉倏然化為嗔怒。
男人永遠是這麽喜歡用花言巧語哄騙女人,實在可恥得很!”
說著,轉身就離去,韋星淵叫她,她也不理會。
李若兒的馬,被那些山賊設了陷阱,弄死了。
她隻得到馬市再買一匹馬,然後騎著往東而去。
韋星淵也買了一匹馬,跟在她後頭。
往東走了十多裏,遙遙見到一個蒙麵人站在一座孤墳前。
墳上擺著白燭祭品。
二人漸漸走近。
那蒙麵人見到李若兒後,迎上前來,同時親切道:“三年了,這是你第一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