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四更時分，藥王神鼎再次躁動起來，動靜比先前強烈了數倍，甚至有“咚咚”的怪響自鼎中傳出，一時間聲震四野，驚動各殿各院。</p>

    塗遠道心神不安，忽然想到了秦先，暗道莫非是秦先出了意外？於是飛速趕至逸楓院，卻見秦先沉睡正酣，不見絲毫異狀。</p>

    帶著疑惑重回藥王大殿，神鼎已恢複平靜，而大殿中卻多了一人。</p>

    此人中等身材，一頭亂發遮掩了大半張臉，另外半張臉則掩在一麵金屬miàn jù之下，給人一種冷漠銳利的感覺。而若仔細查看，又會覺得那一頭亂發實如一叢利刃，每一根都散發著逼人的氣勢。正是執法院的一位前輩，王升！</p>

    塗遠道上前見禮，道：“許久未見了，王師兄。”</p>

    王升亦拱了拱手，道：“宗主師弟客氣了，可查到神鼎為何有此異動？”</p>

    塗遠道歎了口氣，道：“師弟慚愧，尚未查明。”</p>

    尚未查明？”</p>

    王升冷哼一聲，質問道：“好個尚未查明！你可知宗門之內已有邪魔潛入？”</p>

    邪魔？”</p>

    塗遠道一怔，其它幾位殿主、長老亦是如此，全都不可思議地望著王升。同時，心中全都不由地冒出一道身影――秦先。</p>

    若是近期有可疑之人進入宗門，非秦先莫屬。</p>

    於是，不約而同地，幾人全都望了塗遠道一眼。</p>

    塗遠道眉頭深鎖，與眾人有相同的念頭，不過隨即被自己否定。</p>

    怎麽？師弟有懷疑的人選？”</p>

    王升向來耿直暴烈，見眾人神情有異，馬上覺出端倪，掃視完眾人後，便盯住了塗遠道。</p>

    塗遠道不敢隱瞞，回道：“確有一人有些嫌疑，但此人身無半點修為，且方才已經查過，並不見有異。”</p>

    是誰？”</p>

    塗遠道便將秦先的身份來曆、以及其在丹方上的特殊稟賦予以說明。</p>

    聽完，王升麵色稍緩，沉吟道：“若真如宗主師弟所言，秦先此子對於宗門倒是一個希望。”</p>

    不過，事關重大，愚兄還是去瞧上一瞧，方才與那邪魔打過照麵，若再次相遇，必有辦法叫他現出原形！”</p>

    塗遠道點頭答應，同時邀請眾人一同前往逸楓院。</p>

    片刻之後，眾人無聲地落到了秦先的臥房之外。</p>

    逸楓院內有法陣加持，眾人不便以神識察看，隻得輕輕將窗戶掀開一條縫隙，隻見秦先四仰八叉地躲在床上，動也不動，上衣脫得精光，一條腿垂在床外，實在粗俗難堪。</p>

    塗遠道心中苦笑，方才他過來之時秦先便是這般模樣，幾位殿主院主也都相視一笑，暗道這般模樣之人哪“配得”邪魔之名？</p>

    不過，王升仍舊打量許久，又打出一團淡黃光芒在秦先身上遊走了一圈，直到不見絲毫異樣，這才歎了口氣，向眾人搖了搖頭。</p>

    </p>

    這一夜，秦先睡得格外香甜，甚至不記得有沒有做夢。</p>

    日上三竿之時，他猶自未醒。方果得宗主吩咐，幾次來督查其功課，卻見其始終賴在床上未動。眼看著午時將近，才壯著膽子推門而入，將其喚醒。</p>

    秦先先是臉現茫然不知身在何處，隨即發覺渾身疼痛不已，似乎所有的骨頭血肉都被打散了重新接續過一般，有種說不出的難受。</p>

    於是問方果：“煉氣有這般累麽？”</p>

    方果恭聲回道：“是有些累，不過師叔切莫著急，初入修行，身體難免有些不適，時日久了自然無妨。”</p>

    隻不過，似師叔這般不中用的，卻是少見。或許自小嬌生慣養，身體比較弱吧。方果暗自嘀咕。</p>

    又催促了一陣，秦先仍舊沒有起床的意思，反倒吩咐方果弄了些飯菜來，就在床上將就著用了。這般不堪的作風，方果全都如實稟報給了宗主，而宗主隻是搖頭笑了笑，並未責問。</p>

    吃飽喝足，漸漸恢複了些力氣，秦先便覺躺在房中無聊，想出去走動走動，可一雙腳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粉一般，他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才堪堪挪到門口。</p>

    這時，他已打消了出門的念頭，忽又記起樓上的鼠崽，好奇之下，慢慢挪了上去。</p>

    破蒲團上，渾身光溜的鼠崽竟然還在，仍舊嘶聲叫個不停，隻是聲音比前一日無力了許多、淒厲了許多。</p>

    秦先背靠牆壁坐下，望著鼠崽，聽著它絕望的叫聲。</p>

    過了許久，鼠崽身體顫抖，叫聲已經微不可聞，仿佛隨時都會死去，可依舊奮力掙紮著仰起脖子，雖然眼睛仍未睜開，但自秦先出現開始，便始終朝著秦先的方向，似在求救一般。</p>

    可憐的小崽子！秦先終於發了善心，將其收在了手心。</p>

    也許是感受到了手心的溫暖，也許是得到了某種安慰，鼠崽慢慢平靜下來，竟像是睡著了。</p>

    渾身光溜，一對耳朵偏大了些、也尖了些。</p>

    確信鼠崽已經睡熟，秦先重新將其放回破蒲團上。隻不過在放下之前，用手壓了壓露出的幹草，好使它能夠睡得舒服一些。</p>

    然後便去石室中打坐，依著塗遠道所授的法門練習吐納。漸漸地，渾身又充滿了力量。之後找方果陪著，去內門其它區域走了走。</p>

    回來後，再次修習了半個時辰。</p>

    這時，他已能夠隱隱地察覺到一股不同於往日的力量在身體中滋生，這力量充滿勃然生機，似乎正孕育著無限的可能。</p>

    不久，方果敲門而入，送來晚飯。</p>

    秦先胃口大開，剛咀嚼了幾句，忽地記起鼠崽，暗叫一聲不好，既已有心救它活命，若是讓其餓死，豈不是顯得自己太過無能？</p>

    於是三兩步便衝到樓上，摸黑撿起了破蒲團。</p>

    回到房中，秦先在蒲團中小心地摸索。鼠崽本在幹草中胡亂掙紮，一接觸到秦先的手掌立即安靜下來，溫順地躺在手心被掏了出來。接著，似乎嗅到了飯菜的香味，立即伸長脖子，再次開始嘶叫。</p>

    秦先忙將一根筷子伸到碗裏蘸了些湯汁，將汁水滴到了鼠崽嘴巴裏。</p>

    鼠崽一口吞下，然後嘴巴大張，更加拚命地嘶叫起來。</p>

    秦先輕笑一聲，罵道：“好個小東西，小爺我這輩子第一個伺候的竟然是你！”</p>

    一連滴了十數滴，鼠崽才安靜下來，秦先將其放回破蒲團，再將破蒲團往床底下一塞，這才滿意地倒頭睡覺。</p>

    天亮之時，他還沉浸在夢中世界，突覺一片嘈雜的聲響鋪天蓋地而來，一時間心煩氣躁，猛一掙紮，便醒了過來。</p>

    床下，鼠崽正撕心裂肺地叫著。</p>

    取出蒲團，發現鼠崽又鑽進了幹草裏，忙將其掏出，看見幾乎透明的皮膚之下，暗色的脈絡與細小的骨架隱現，似比昨日結實了許多，在指縫間拱來拱去。</p>

    不禁愁道：“莫非小爺要侍候你一輩子？”</p>

    歎著氣，拿昨夜留下的湯汁將鼠崽喂飽。</p>

    然後打坐。</p>

    修煉使他神清氣爽，一時心中似有所悟，便出門去找師兄。</p>

    方果正在前院演練一套法術，看見秦先過來，忙躬身見禮。</p>

    秦先自覺如今也是修行之人，便向方果詢問起修行境界的劃分以及方果如今的境界，方果如實回答。</p>

    聽完，他一陣搖頭，歎氣道：“入門已十年有餘，且有師兄親自指點，卻隻修到了築基初期，方師侄，你這進展有些慢啊！”</p>

    方果羞惱，應道：“師叔教訓得是，隻是師侄資質平平，雖也下了些功夫，卻總是事倍功半，實在令師父蒙羞了。”</p>

    資質平平？”秦先自語道，似有某些記憶被勾起，卻摸不到頭緒，轉而問道：“你且說說，宣武殿的幾位真傳資質如何？”</p>

    方果立即露出豔羨之色，回道：“宣武殿的幾位師兄都是天縱之資，以如此年紀便達到金丹境界，相信整個大陸也不多見。”</p>

    天縱之資？”秦先自語，似乎更多的記憶被勾起，卻更加紛亂如麻，冥冥中似有某種關鍵正近在眼前，卻被隱在霧裏，一時呆在原地。</p>

    資質平平？天縱之資？”</p>

    天縱之資？資質平平？”</p>

    頭顱似要爆裂一般，卻仍舊不得要領，便隨口問道：“資質可以改變麽？”</p>

    改？”</p>

    方果詫異道：“資質即天賦，既是上天所賦，如何能夠改變？”頓了頓，見秦先仍舊一副癡呆模樣，又接著道：“或許真有神通廣大者可行此逆天改命之事，但師侄見識有限，從未聽聞過。”</p>

    一席話雖是應付，秦先卻突然眼睛一亮，繼而大笑起來，興奮道：“哈哈！老胳膊，有件天大的好事於你！”</p>

    啥？”</p>

    師叔要給你改變資質！”</p>

    秦先雙目放光、信心滿滿，終於撥開了迷霧，記憶中正有一副丹方越來越清晰地呈現出來，憑此丹方，他確信可使人脫胎換骨。</p>

    好個無知的小賊！竟妄想改變資質！”</p>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嗤笑：“若資質可以改，天下何以會有如此多的廢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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