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霧是海中罕見的群聚妖蟲——海蝗。此妖蟲在內海範圍已經絕跡，不想卻在此地撞見。

    海蝗生性凶猛，食草木，更喜肉食。成熟的海蝗體長七八寸、有妖靈二階或三階的實力，但其數量一般極多，動輒成千上萬，往往築基中期的修士遇上也要退避三舍。

    秦先有心退走，但以他禦器的速度，未必就能逃開海蝗的追擊，索性落到地麵，靜等明月前來，她的修為較高，或許會有應付之法。

    很快，明月已趕至秦先不遠處，當發覺秦先隻有煉氣修為時，立即露出失望之色，不過隨即發現了那一片蔥蔥鬱鬱的山穀。她的速度陡然加快，在秦先不及提醒之前，便衝了進去。緊追著她的海蝗群亦呼嘯著衝進了大半，另外小部分衝向了秦先。

    秦先無奈，隻好退進了山穀，早已蓄勢待發的滴水靖天驟然發動，同時防備著那怪鳥的突襲。

    大量的水滴如利刺一般迎上了追來的海蝗群，海蝗群悍然不懼。倏然間，兩者猛烈相撞，隻聽一陣亂響，大片的海蝗被擊落！

    但秦先絲毫沒有放鬆，接著又發動了兩次滴水靖天之術，才堪堪將海蝗群衝擊的勢頭打亂，然後依靠斷風胡亂劈斬，總算保住了小命。

    但這隻是暫時，短短數息之間，他已耗廢了超過八成的靈力！而海蝗群不過減少了三成。

    然而，明月已相當吃驚，自己築基中期修為，火球、風刃、冰箭術的威力已遠非煉氣修士可比，但落在海蝗身上，根本沒有這煉氣修士那古怪法術的威力。不禁回頭瞧了一眼，發覺這修士有些眼熟，卻沒什麽印象。

    這時，伴隨著一聲尖銳的嘯叫，一團黑影如閃電般自那巨樹上射出，瞬間便越過自己，攔在了海蝗群之前。

    接著，一雙黑色巨翼陡然展開，猛烈地扇動了幾下，陣陣令她吃驚的狂風便平地而起，在飛沙走石中將那蝗群衝得七零八落。

    蝗群被激怒，幾次掙紮著試圖聚在一處，但巨翼扇動不止，狂風源源不斷，使之始終不能如願，相反，漸漸被逼退到了山穀之外。

    圍攻秦先的海蝗早補充進來，但怪鳥的力道實在太大，又衝擊了幾次仍舊不敵，隻好在呼嘯中離去。

    秦先轉向明月，說道：“晚輩秦先。”竟不自覺地講出了真名。

    明月淡淡了瞧了秦先一眼，並未答話。相反，卻饒有興致地打量起怪鳥，並伸手撫向了怪鳥。

    怪鳥本一副凶悍模樣似要將兩人趕走，卻被其直接觸到了頸下，隨即驚叫著衝天而起，似有一絲畏懼。

    玄翎天翁？”

    明月自語，望著空中的怪鳥，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微笑，本就絕美的麵容顏然現出勾魂攝魄的魅力。

    秦先近在眼前，隻覺周圍的綠草紅花碧水藍天忽然間色彩絢麗起來，幾乎有些目眩神迷。

    明月根本不覺，取出一截鵝黃絲帶，輕輕朝著空中一揚，那絲帶便化成一縷金色的輕風在身周環繞，同時發出輕輕的翁鳴。

    那翁鳴似有奇異的魔力，黑色怪鳥在聽到之後忽然安靜下來，靜靜地盤旋在空中，既不離去、也不下落。

    明月再次將手一揚，那金色的輕風立即繞向黑鳥，在其脖頸間迅速地轉了個圈。

    怪鳥這才有所察覺，似要振翅逃離，卻被那輕風牽著，緩緩朝明月落下。

    明月已咬破食指，一滴紅如寶石的血液飛起，轉瞬落在了黑鳥的頭顱上。

    血滴隨即滲入，怪鳥再次溫馴起來，不過幾息的功夫便落在地麵，靜靜地伏在明月身後。

    明月喜愛地撫著其頸上的黑色羽毛。

    秦先問道：“前輩收了這怪鳥做靈寵？”

    她是玄翎天翁。”

    明月淡淡了回了一句。

    玄翎天翁？”

    秦先苦思起來，他確認師兄給他的玉簡當中，並沒有介紹過這種怪鳥，不知有什麽特別，又想起方才明月輕鬆將其收服的樣子，猜測它的境界應該不及明月，可能在妖靈四階與五階之間。

    忽又記起先前發現的那株滿月，便慢慢踱了過去，不想才走了幾步，玄翎天翁忽然扭過頭，朝他尖聲一叫，那叫聲明顯帶著警告的意味。

    明月明白其意，輕聲道：“滿月是玄兒的”。

    秦先止住腳步，回道：“那便留給前輩吧。”說完，轉向山穀的其它方向。

    此處既有滿月，便該有其它靈草。

    不想，玄翎天翁又嘶鳴了幾聲。

    明月聽完，說道：“附近隻有這一株滿月。”

    秦先愕然道：“什麽？”

    明月頓了下，說道：“玄兒在這島上已住了數百年，島上大部分草木都被海蝗啃食而亡，隻有這片山穀被她所護，不過其中的靈草已被她吃得隻剩這一株滿月，今夜滿月將成熟。”

    秦先一陣失望，費了半天力氣，竟是一無所獲。

    正打算離去，明月忽又說道：“附近有一處礦洞，若道友肯相助開采，明月必有酬謝。”

    秦先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靈力恢複之後，他重又琢磨滴水靖天。此術他已較為熟練，但施展出來，威力一直未達到預期，不知是何原因。

    在他試煉滴水靖天的時候，明月的目光再次被吸引過來，且直截了當地問他道：“秦兄，這一式法術可否傳於明月？明月可以法寶或其它法術交換。”

    言語間竟絲毫不顯陌生，且並未將秦先當成晚輩。

    而對於明月，秦先毫無保留。

    人與人之間有時就是這般奇妙，也許當初的那一個回眸，已注定了兩人將成為朋友。

    他點頭道：“區區小術，便贈予前輩吧。”

    當即取出一枚玉簡，要將滴水靖天的要訣刻上，可神識探在玉簡之上，卻根本不能成印！所有關於滴水靖天的要訣、以及自己的感悟都隻能在腦間回蕩，既無法以神識刻錄、也無法口述！冥冥中似有一種無可抗拒的力量，在阻止他將此術外傳。

    他一時怔住，不由得想起滴水靖天的得來，那奇異的海底石洞、殘留的鎖鏈、以及莫名其妙的傳送。

    而在明月看來，他顯然是在猶豫。

    他明白明月誤會了，情急之中，神識猛一掙紮，忽覺大量的水滴出現，瞬間將意識淹沒。

    醒來時，月已當空，明月靜靜地盤坐在一塊大石之上，背向著他。清冷的月光鋪灑，將她垂於背後的長發染得如同一簾銀瀑，那背影便格外動人。

    秦先從未想到，人的背影會如此令他著迷，仿佛這輪廓便是世間最美之物，不禁癡癡地望著。

    夜很靜，小島灑滿銀輝。

    子夜時分，那一株滿月終於徹底綻放，巴掌大的圓月清潤如玉，表麵泛起淡淡的清輝，似要與空中的銀月一爭高下。

    玄翎天翁低低地叫了一聲，明月起身，輕輕地走到滿月近前，似也被那迷人的花盤吸引，一時無語。

    而秦先眼中，又是一副從未未有的美麗畫卷。

    空中一麵銀月，地上一朵滿月，而明月最美。

    莫名地，他忽然感到一絲淒涼。

    明月之美，豈非正如這孤島上幽寂的月夜？

    霎時間，又想起曾經見過的一眾女子，堅強如薔薇的阿雅，雪蓮般柔嫩又不失堅韌的周淩雨；殷桃花人如其名，總有一天會豔冠天下，而其師沈怡君如同出水芙蓉，素淨嫻雅。還有氣質如蘭的阮如玉……

    慕靈仙也很美，但她不過是個孩子，是蘊藏著無限風光的花骨。

    曾經，他以為女子的美隻能用花來形容。此時，他終於知道，也可以如月。

    明月，人如其名。

    你想死？”

    忽然，如同月色一般清冷的聲音傳來。秦先清醒，發覺明月正望著自己，麵上帶著一絲慍色。

    他尷尬地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

    同時暗暗驚奇，為何每次見到明月都會入神？難道這便是傳聞中明月那與生俱來的魅力？以往那些人便是因此而送命？

    自己數次“冒犯”於她，難道也會曝屍荒野？

    他的念頭亂轉，明月已帶著玄翎天翁走向穀外，而滿月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