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恐懼襲來之前，秦先告訴自己，這又是一道幻象！

    他衝上高空，發現周圍數十裏分布著幾座村莊，而所有村莊都被人屠戮一空，到處是殘碎的屍體！他甚至可以確定，這些人都是死在他的手下。

    驚恐、自責、無法置信！

    他在瞬間瘋狂，不敢再看周圍一眼，再次不顧一切地向遠處遁去。可無論遁出多遠，所見都是鮮血淋漓的屍體！全都是被自己殺死的無辜村民！

    寂靜的世界裏，到處是鮮血！

    待平靜下來之後，他再次懷疑仍處在幻境當中，但對於破除幻象根本無能為力，於是又想到了那黑色火焰、想到了邪惡化身，記憶中這化身與火焰對於幻象總有極強的抵抗之力。他明白這化身就藏在體內，可如何才能將其喚醒？

    想了一陣，他忽然一刀切向自己腹中，斷風鋒利，輕易便切進去三寸多，鮮血立即湧出，可除了些微疼痛，根本沒有異象發生。

    他已經明白，每次都是生命受到威脅時、或者當自己實在無力抵抗危險時，那黑焰與化身才會出現，於是想到了自殘一刀。

    可惜，這樣的一刀並不致命，也可能是其有意為之，化身並未出現。

    但除此再無它法。他再次按了一下刀背，刀鋒直接切向了丹田，若丹田被破，這一身修為便算廢了。

    仍未出現。

    他咬了咬牙，終究沒有勇氣繼續，隨意在傷口處點了幾下，便拿刀尖對著心口一點點插下，他想這緩慢的威脅應該能夠讓其現身吧。

    一寸、兩寸、三寸！

    刀尖距離要害越來越近，死亡的威脅卻使秦先感到恐懼，他再次放棄。

    他又羞又惱、氣急敗壞，忍不住破口大罵，罵天罵地罵自己，罵那藏在體內卻不現身的邪惡化身！

    在混亂當中，他的神智再次走向崩潰，在渾噩當中，他呆笑著割開了自己的手腕。這是他想到的不會感到痛苦的方法。

    血液如泉水般湧出，很快在身下匯成一片血泊。

    意識漸漸迷糊，在朦朧中，他看見那血匯成了湖，平鏡一般的湖麵上泛著一圈圈波紋。

    清醒時，他躺在一張床上，房間裏飄蕩著淡淡的藥香。

    他似乎失去了法力，膚色蒼白、身體虛弱，腹部、胸口以及手腕上的傷口都被仔細地包紮著。

    他走到屋外，看見一道略顯熟悉的身影正在整理晾曬的藥材，她身形苗條迷人、服飾貼身精致，脖頸與手背的皮膚白晰細嫩，不像普通的農家之女。

    似乎覺察到他的注視，那女子忽然轉身，神情有些清冷。

    秦先的腦中忽如炸開一般混亂！

    竟然是她！

    被一位凡人注視時，身為修士的他，竟會感到卑賤！

    這樣的女子他如何會忘記？

    可她不是自盡而亡了麽？不是被自己親手葬在了碎星海中的一座小島上麽？這裏又是何處？莫非又是一重幻境？

    他猛然抱頭，絕望地大叫起來，難道真要永遠墮在這重重幻境當中？

    意外地，一縷黑焰升起，繼而全身都被黑焰覆蓋，他驚喜非常，激動地望著手掌，他知道膚色即將變黑、指甲即將瘋長。

    他是第一次滿心歡喜地將身體交給了那潛藏的化身。

    卻忘了當化身出現時，一切都不再由自己控製。

    耳中出現了女子的尖叫，他麻木地不明所以。

    記憶似乎丟失了、身體也似消失了，他隻是一段意識，被囚在一處窄小的空間裏。

    女子的尖叫來自這空間之外。

    他甚至沒有思考，就這麽無動於衷地聽著那叫聲。

    漸漸地，從那叫聲中他聽出了絕望。

    當叫聲終於停止時，他終於意識到叫聲屬於誰了——那個神情清冷的高貴女子，一位凡人。

    他忽然擁有了身體、忽然擁有了所有的知覺。

    他正扒在床沿，身下是已經死去的女子，女子衣衫破碎，全身上下布滿瘀青。她容顏憔悴，卻保留著一副悲憫神色。

    他愣在當場足有三息，這又是自己犯下的罪孽？又是另一場幻境？難道惡念的化身也無法擺脫這一切？

    他小心地整理好女子的一切，再次將其掩埋。

    修為已經恢複，仍舊在煉氣八層。但他已不再相信所見、所感，所有的一切都是幻境。

    既然無法掙脫，掙紮又有何用？他索性躺在女子的墳邊，任時光流逝。

    漸漸地，他又憶起往事，穀口鎮、青木宗、碎星海、西海、無名秘穀、墨水河、仙刃峰、直到如今這所謂的仙刃秘境，所有經曆都異常清晰地在眼前浮現。

    因為誤救“王升”而致家門遇難，也因為“王升”盜搶靈藥而意外獲得那枚珠子，珠子給了他煉丹的記憶，使他在青木宗如魚得水。而離開青木宗之後，卻是惡念化身一再使他擺脫危難。可以說，若沒有惡念化身，早在碎星海時，自己便已葬身在那些細碎的怪魚口中。

    《聖元育魔經》，這部很久之前就被他刻意回避的功法再度閃現。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既天地、聖人不仁，聖元獨仁乎？

    蓋人性本惡、萬民疾苦，道不公也。聖元所願，唯改天換道！是故，撰無上魔經，以惡念為基、心血為引，修傾天之道。

    嗚呼哀哉！眾生螻蟻，生死何異？殺！殺！殺！”

    耳邊似有人在仰天大笑，在其周圍是無邊血海。那睥睨天下的氣勢使得秦先也受其感染，漸漸生出一股豪氣！

    魔經又如何？縱算入魔又如何？隻要能破除障礙，哪管它是非對錯！

    在放下原先的顧忌之後，秦先頓覺渾身暢快，也不管是否仍在幻境當中，直接就地打坐，開始重新修習起《聖元育魔經》來。

    這功法他早先已經小成，此刻再度運轉，竟是毫無阻滯之感，且身上很快出現一層黑焰，黑焰烈烈，轉眼將他的身影淹沒。

    仙刃秘境之外，距離其開啟已過十日。

    木驚風又恢複了他貪狼星君的模樣，煞氣四溢地坐在仙刃峰下，郭易在其近前，兩人時有交談。

    那小子的身份……”

    這幾日來，郭易已不隻一次提起秦先，一直在懷疑秦先的來曆。

    木驚風苦笑一下，歎道：“唉，郭兄不必再說，這小子多半並非大星君傳人，當日真是看走眼了！”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不過，他必定見過大星君，否則怎會知曉大星君的長生歌？這次是福是禍，全憑他的造化了！”

    秘境之中，秦先所在的那一方世界之外。

    一片連綿的山脈當中，住著一頭體型約有三丈的巨獸，這巨獸象鼻犀目、牛尾虎足，全身不見一根毛發，卻以脊背為線一半呈黑色一半呈白色。

    巨獸正在沉睡，偶然開合的獨目之中，似有無數複雜的光影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