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開始的時候，小姨給我申請了連跳兩級。這在我們這個重點小學一般是不太可能的。

    可是意外的，我竟然通過了嚴苛的考試。一時間，我從一個差等生完美逆襲的勵誌故事成為了全校的大熱門。

    這讓我多少有一點無所適從。畢竟不再是小孩子了，太過受人矚目，在全校學生無處不在的注目禮之下，我經常會有一個錯覺，以為自己是不是又穿錯了衣服，係錯了扣子，或者幹脆就直接不知道先邁哪條腿好了。

    但是，我竟然成了表姐的同班同學，老師還特意安排了我們以後可以共用同一張桌子。這讓我十分欣喜。我們兩個本就除了上課的時間一直形影不離，這下子更像連體嬰兒了。

    我到底還是不太習慣原來那個班級其它同學的生活狀態。因為我並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和金錢來打扮自己，或者去迎合他們的世界。不喜歡穿得那麽隆重，就跟要隨時準備參加宴會一樣；也不喜歡聊各路明星的八卦新聞，有那個功夫，我還不如多做一道題，給我的成就感更多。

    所以，在原來的班級，就算我跟其它同學不再是嘲笑與被嘲笑的關係，始終還是不遠不近，若即若離，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

    小姨給我的零花錢，還有讓我跟表姐一樣買新衣服的錢，我都攢起來悄悄寄給了媽媽。我在小姨家裏吃的住的，都跟表哥和表姐一模一樣，在外人眼裏我也儼然是這家的親生女兒，本就沒有任何的分別。

    但是這不等於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這一切。

    媽媽又跟別人借了一點錢，加上那次暴風雪過後政府給的一些補償，家裏又有了十幾頭牛，十幾隻羊。雖然比原來少了很多，但是三個哥哥也已經出去打工賺錢了，盡管日子仍然緊巴，但是至少欠下的外債在一點點減少。

    這就是希望。

    李揚對於我這次的成功跳級十分滿意。我總覺得他滿臉洋溢著一種把一塊朽木雕成藝術品的成就感。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慣常溫潤如水的他，露出這樣詭異的笑容。

    好吧，我承認，他的確是我的伯樂，是他親手開發了我曾經極度欠費的智商。

    為了慶祝這樣的大事件，兩家人約了一起吃了頓便飯。

    說是便飯，規格卻不低。一家很有特色的茶莊，裝修得古香古色。入口是雕花的屏風圍起來的茶座，徑直走進去，門口地上是用白色的鐳射燈照射下來的四個字“歡迎光臨”。

    每一間包房都設計得獨樹一幟，極富個性，門口仿舊的紅磚牆上同樣是投射下來的白色文字，不一樣的背景，配了不一樣的內容，不管是三毛，還是張愛玲，都是特別地應景。

    小姨訂的包間旁邊可以看到人造的荷花池，坐在落地的窗台上，看著窗子外麵小小假山上的飛流不斷從頂端跌落，激起浪花飛濺；白色霧氣有形又無形，極緩慢地在池水上蜿蜒，真的很有身在仙境的感覺。

    這家店的菜品非常精致。但是，我真的不太適應當主角，整個晚上我笑得臉都僵了，卻並沒有記得有哪一道菜更讓我胃口大開。

    小姨和小姨夫今晚異常興奮。也是，我是他們這一生除了表哥和表姐之外，最為得意的作品。小姨第一個打電話給媽媽通知這個好消息的時候，媽媽就一直哭，什麽也說不出來。

    我想，媽媽終於徹底放下了她對我的愧疚。我一個人來到這個城市，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變得這樣的優秀，這是對她不得不做出放棄我的決定最好的獎賞。她一定慶幸當時沒有堅持把我留在身邊。

    可是我還是有一點難過，在我最需要媽媽的時候，她遠在千裏。我拚盡全力得到的所有成績，到了她那裏早已沒有了實效性。

    而且，我過得最艱難的那段日子，在我身邊一直安慰我的，並不是她。

    更重要的是，這樣好的飯菜和環境，我也想讓她嚐一嚐，讓她親自感受一下。媽媽還在受苦，所以我現在所享有的一切越是美好，我的心裏就越是內疚。

    但是，我必須要表現出來由衷的快樂，就為了小姨對我的恩情。我越來越會偽裝了，隻因我真的很想讓他們高興。

    李媽媽現在對我已經很和善了，盡管跟對表姐還是差異很大的。不能比，那大概是她心裏欽定的兒媳婦人選，當然要百般的對她好。我隻要這樣，就已經知足了。

    大家一晚上都處於十分亢奮的狀態。小姨夫一直摟著我，不停地喊著乖女兒，還用炫耀的語氣對李爸爸說：“老李，我跟你說，我這輩子啊就是命好，娶了一個天仙一樣的老婆，還有一個兒子，兩個小棉襖，哈哈，我的人生太圓滿了！你就李揚一個，將來人家飛遠了，就剩你們老兩口獨守空房，你就忌妒去吧！”

    李爸爸連連點頭，“可不是嗎，你這老小子這命，可真不賴，兩個小棉襖都那麽乖，我可不是忌妒麽！要不，你送我一個？”

    小姨夫一臉鄙夷，“美的你，不給！你就忌妒的天天哭去吧！”

    李爸爸和李媽媽卻默契地相視一笑，“老肖，那可不一定哦，到時候你說了可就不算啦！”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句話，我的心裏有一點酸酸的。這便是赤裸裸的暗示了嗎？還是我今天敏感多心了。看著李揚麵色一點沒有改變，表姐也是嬉笑如常，是他們聽得太多已經習慣了，還是我的錯覺？

    反正今晚，我有一點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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