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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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清晨,濃霧籠罩大地,一支身穿銀灰色盔甲的軍隊從霧中走來。全軍頭紮白巾,開道的旗幟也是素白。隊伍中間一方黑色的棺木,裏麵躺著的是當朝威名赫赫的鎮遠大將軍柳益。隊伍在濃霧裏前行,隻聽見整齊的腳步聲。到達鎮遠將軍府時,太陽已經出來,濃霧也已散去,隻在黑色的棺木上留下一層水珠。鎮遠將軍府大門口,眾人早已等候多時,人群正中間,雙目紅腫的柳錦寧扶正著她的母親柳夫人,柳夫人至得知夫君死訊的那天起,已經不眠不休了兩日,眼窩深陷,整個人形容枯槁。
柳夫人定定的走到棺木旁邊,想撫摸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卻隻碰到冰涼的棺木,帶起一道水漬。她不甘心,明明走的時候好好的一個人,如今再見卻要隔著一層木板。
“你明明答應過我的,你會帶著兒子回來的,你答應過我的,你會回來的。”柳夫人撫著棺木,輕聲呢喃,“你答應過我的,你明明答應過我的····啊·····”最後痛哭失聲,大聲嘶吼,全然沒有了平日的端莊優雅。如同瘋了一樣捶打著棺木。
身後早已痛哭不已的柳錦寧連忙抱著母親,她不知道該怎麽做,隻想也隻能緊緊摟著母親。柳錦寧正值及笄之年,未經世事,天真無邪,父親身死哥哥生死未卜,讓她不知所措,隻能抱著母親痛哭。眾人見此情景紛紛落淚,幾個老媽媽上來把柳夫人拉到一遍,不停勸慰。
葬禮莊嚴肅穆,皇上攜太子親臨葬禮,可謂無上榮寵。太子親自到靈前行禮,在京的親王無一例外,更不用說底下的官員,柳將軍的葬禮風光至極。而柳夫人已經不在意這些了,她隻知道自己的夫君死了,兒子也是也被敵軍擄走,凶多吉少。此時的柳夫人一身素白跪在靈前,眼神空洞,如同沒有魂魄一般。一旁的柳錦寧緊咬下唇,不住的抽泣。這幾日柳夫人滴水未進,她也是。麵前的火盆烤的眼睛發澀,人也有些恍惚。
柳將軍死在邊關,回京已經耽擱了幾日,雖是入秋,天氣卻還炎熱,不能耽擱太久。所以第二日早上就要出殯入土為安了。柳錦寧吃力的扶著隨時會倒下的母親,看著準備抬棺的人群。她再也看不到父親了,不禁哭出聲來“父親~”
一聲“起棺!”,柳夫人如同被驚醒一樣,猛的瞪大雙眼。她還沒看到夫君最後一眼,兒子被劫走了這麽久,隻怕是無望了,這世上她也沒有什麽可留戀的。柳夫人輕嚶一聲“夫君,等我。”竟一頭撞向棺木,“咚”的一聲,頭骨碎裂,頓時血流如注,鮮血浸透柳夫人的素服,滴落在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所有人,尤其是柳錦寧。她整個人呆若木雞,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雙目緊閉滿身是血的母親,任周圍亂作一團。雙目一翻,竟昏死過去。
柳錦寧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有父親母親,還有哥哥。他們的連就在眼前,伸手去卻摸不到,眼看著他們越走越遠。她不住的哭喊著,叫著,卻沒人理她,最後隻剩下白茫茫一片。她正不知所措,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寧兒~”。是母親的聲音,她順著聲音走去,看到一個黑點,越來越大,最後籠罩她全身。柳錦寧害怕的哭喊著“母親~”
“你醒啦!”是母親的聲音,柳錦寧睜開雙眼卻還是一片漆黑,跟夢裏一樣。
“母親”柳錦寧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的如同老婦,嘴裏很苦,一股藥味。
“你要喝水嗎?”燭光映出一張少女清秀的臉龐。柳錦寧忍者酸痛轉過頭打量四周,發現這就是自己的房間。那麽她是誰?
少女笑吟吟的扶起柳錦寧,拿個軟枕讓她靠著。又端了杯水送到柳錦寧嘴邊,柳錦寧順從的喝下,水溫剛好。她喝的緩慢,少女喂的也慢。清水緩緩劃過舌尖,衝淡嘴裏那煩人的苦藥味,滋潤她幹涸的身體、少女放下水杯,轉頭看著柳錦寧,笑意盈盈。
“你餓了吧,我去幫你拿點吃的。”聲音清婉,跟母親的聲音很像。
少女以走出房門,屋內陷入沉寂。正是夜間,大開的房門灌進陣陣涼意,屋外的蟲鳴聲傳進屋內,更顯寂靜。腦海中不斷浮現父親的漆黑的棺木,滿身鮮血的母親。柳錦寧惶恐不安,緊咬著下唇。她期盼著少女快些回來,不僅是她覺得餓了。
仿佛過了很久,少女才回來。房門一關,屋裏涼意頓時減退,還飄著陣陣香氣,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就到了柳錦寧麵前。少女舀了一勺輕輕吹涼,才送到柳錦寧嘴裏。香甜軟糯,溫暖了四肢百骸,此刻柳錦寧覺得白粥是人間最好吃的食物了。一碗吃完,還有些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角。抬眼對上了一雙細長的雙眸。柳錦寧迎著少女的目光細細打量,她梳著垂掛髻,一身鵝huáng sè紗裙,手指纖長有力,皮膚不算白皙,但看著很舒服,神情自若,一時猜不出她的身份。忍不住開口詢問。“你是誰?怎麽會在我家?”
少女嘴角微彎,“我的父親是魏臨魏太醫,你這幾天高燒不退昏迷不醒,皇上命我父親為你治病。我今夜前來是因為宮裏急招我父親入宮,我來給父親送信。父親看你也退燒了就連夜入宮去了。但是父親來不及送我回家,而且我也會點醫術,留下可以替父親照看你。你身邊的媽媽都累了好幾日了,我就讓她們都去休息了。需要我去叫她們嗎?”一下說完這麽多,就靜靜的看著柳錦寧,忽又想起最重要的還沒有說“我叫蒹葭,魏蒹葭。”說完雙頰微赫,一雙細長的美目盯著柳錦寧。
柳錦寧聽著魏蒹葭說話有些出神了,與母親極為相似的聲音,讓她想起剛才魏蒹葭喂她吃飯的樣子,母親也曾經這樣喂自己。魏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人如其名,宛在水中央。
“你能陪陪我嗎?”柳錦寧不安的開口,怕被拒絕。
“好啊!”魏蒹葭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兒,麵色蒼白,柔弱無骨,話都說的有氣無力,讓人心疼。想起剛看見她時的樣子,一隻手不停揮舞著亂抓,另一邊細長白皙的手腕被人按在床邊,父親為她號脈。雙目緊閉,眉頭緊蹙,嘴裏不停的呼喊著父親母親。魏蒹葭突然很想保護她,想保護自己母親跟弟弟那樣保護她,又怎麽會拒絕她的請求呢。魏蒹葭和衣躺在柳錦寧身邊。
柳錦寧側頭看著魏蒹葭,“我叫柳錦寧,你可以叫我寧兒”她想讓魏蒹葭叫她寧兒,像母親那樣喊她。
“寧兒~”柳錦寧緊咬下唇,這聲輕呼就跟母親喊得一樣,讓她差點哭了出來。魏蒹葭測過身子,看著柳錦寧。“你也可以叫我福兒,我父親母親都這樣叫我。對了,我十六歲,你多大了?”
“我十五歲”
“那我叫你寧兒mèi mèi!”
“福兒姐姐,你說你會醫術。”
“嗯!”魏蒹葭點了點頭。“我父親是太醫呀,他教我的。我也挺喜歡做個大夫的,治病救人,多好啊。我要走遍名山大川,尋找各種神奇的草藥”此時的魏蒹葭眉飛色舞,神采飛揚。
柳錦寧轉過頭,看著床上罩著的粉色紗帳。“我見過很多大夫,很多很多。”魏蒹葭聞言盯著柳錦寧,麵露疑色。柳錦寧又淡淡的說思緒仿佛飄到很遠的地方“從我很小的時候,家裏就經常請來各種大夫,有老的也有年輕的。他們都給我弄各種藥,很苦很苦的藥”柳錦寧想到以前自己不願意吃藥時,母親跟哥哥總是拿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哄自己,現在到以後,再也沒有了。眼淚又流了下來,打濕了耳邊的碎發,落在魏蒹葭的眼裏。
魏蒹葭心口驟然一疼,伸手攬過柳錦寧,摟在懷裏,輕拍著她的背。不知道柳錦寧心裏所想,隻以為是嫌藥太苦,嘴裏就奚落起了她,“喝個藥也能讓你哭。你別哭了,等我學精了醫術,給你熬不苦的藥好不好?”
柳錦寧卻止住了哭泣,“好!”
後半夜一個媽媽推門進來,就看到床上相擁而眠的兩個人,嘴角都帶著笑意。老媽媽輕舒口氣,xiǎo jiě著總算是好了。自家的xiǎo jiě真是讓人心疼,小小年紀卻糟此變故,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往後可怎麽過啊?老媽媽又無奈的搖搖頭,給兩人蓋好被子,息了燈,關門離去。
第二日醒來時,兩人還是昨晚的姿勢,柳錦寧的手搭在魏蒹葭的腰上,魏蒹葭的手輕撫柳錦寧耳邊的碎發,兩人相視而笑。聽到外麵有人敲門,魏蒹葭連忙起身,整理好衣服,才去開門。門外是一個昨晚的老媽媽,“兩位xiǎo jiě可以起洗漱了,早飯備好了,在正廳”
魏蒹葭回頭看看還是很虛弱的柳錦寧,就笑著說“我們就在房裏吃吧,寧兒mèi mèi身體剛好,就別讓她跑來跑去了”
“這怎麽好意思呢!魏xiǎo jiě遠來是客,況且昨晚還照顧我們xiǎo jiě一夜,怎麽能讓您在房內用飯呢?傳出去人家也會說我們府裏待客不周的。”老媽媽也心疼自家xiǎo jiě,可將軍府是名門大戶,如今雖然然都不在了,可該有的禮數是不能少的。
魏蒹葭卻不在乎“老媽媽您不必客氣了,我也是為了寧兒mèi mèi的身體著想。再說我與寧兒mèi mèi一見如故,那些個虛禮就算了。”說罷就扶著剛穿好外衣的柳錦寧,到桌邊坐下。柳錦寧自己穿好衣服,額頭都有些虛汗,也確實沒有多餘的力氣走到正廳了。
“王媽媽,我與福兒姐姐不用這麽見外。”王媽媽就沒再說什麽,轉身叫人傳菜去了。心裏卻替柳錦寧高興,xiǎo jiě這個時候能交個朋友也不錯,而且那個魏xiǎo jiě對柳錦寧似乎很好。
“福兒姐姐,委屈你了。”柳錦寧知道魏蒹葭是心疼自己,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不會!”魏蒹葭卻大手一揮,滿不在乎。
剛吃過飯魏府的馬車就來接人了,兩人依依不舍的惜別。柳錦寧不顧魏蒹葭的勸阻執意送她出了大門口。魏蒹葭趕緊上了馬車,不停催促柳錦寧快回去。見柳錦寧還是不肯進去,就催促車夫走了。走出好遠的魏蒹葭回頭看到柳錦寧仍站在原地,心裏一急,頭伸出車外大喊“你想我可以到魏府來找我!”喊完話魏蒹葭卻更急了,叫她來魏府找自己就算了,幹嘛要說想自己呢?好像也沒聽到她回應。也是,她是堂堂鎮遠大將軍之女,自己不過是小小太醫的女兒,她應該是不屑於跟自己交朋友的吧!想到這心下更煩,細長的雙眸眯的隻剩一條縫了。
柳錦寧聽到魏蒹葭的邀請,連忙應道“好!”可是話未喊出卻止不住的咳了起來。待氣喘勻後馬車已經走遠了。剛要回身進去,身後傳來一陣嗒嗒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回頭看到來人一席黑色錦衣,矯健的翻身下馬,“聖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