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瑣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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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嘩啦啦!!!

    暴雨傾盆如注,一直從晌午下至夜幕降臨。

    馬邑街道上早已渺無人跡,暴雨不停息的衝刷著青石板地麵,映著樓閣下的燈籠閃爍著幽幽的光芒。

    屋簷下屹立著一道雄偉身影,他背負雙手,目光望向漆黑的夜空。

    想起人們在雨中歡呼自己入城的場景,管亥嘴角就不禁勾起一抹笑容。

    這個時代,人們是樸實的,誰給他們帶來好處,他們就擁護誰,愛戴誰。

    這種感覺很好,以至於,管亥下身褲腿早已被濺起的水花淋濕,他卻渾然不覺。

    “噗嗤!”

    李彩兒見管亥的傻樣,不禁掩嘴偷笑。

    “少爺,您把這件大氅披上吧!”李彩兒一邊掩嘴偷笑,一邊把紅色大氅遞給管亥。

    管亥轉身尷尬一笑,伸手接過大氅,隨手披在了身上。

    “少爺,你褲腿都濕了,奴婢去給你拿件衣裳。”

    李彩兒看著管亥那濕漉漉的褲腿,黛眉豎起,有些無奈的說道。

    管亥擺了擺手,看著嬌俏的李彩兒,“褲子就不換了,魏縣丞還沒來嗎?”

    李彩兒搖了搖頭,脆聲道:“少爺,有什麽事情,明天談不行嗎?”

    “有的事情越早越好。”管亥低頭看著李彩兒,解釋道。

    踏踏的腳步聲在雨中響起,夜幕下一道模糊的身影從雨中走來。

    雨水打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掩蓋了走來的腳步聲。

    管亥與李彩兒誰都沒有發覺。

    直到,一道聲音響起。

    “大人,你找下官何事?”

    魏冉頭戴鬥笠,身披蓑衣走進了廳堂。

    ‘呀!’李彩兒驚呼一聲,她沒想到正說魏冉,魏冉就到了。

    回過神,李彩兒走過去,伸手接過了魏冉的鬥笠、蓑衣,然後,恭敬的退了下去。

    管亥伸手指向榻席,示意魏冉坐下說。

    “勞煩魏大人雨夜前來。”管亥歉意說道。

    “哈哈,無妨,大人立了功勞,下官也是高興。”魏冉對此倒是毫不在意,看向管亥,“卻是不知有何事找我?”

    “事情是這樣的,”管亥略微沉吟,開口道:“兩件事,一是這次入駐馬邑的民戶,可不僅僅隻有一千漢人奴隸,還得加上馬賊寨裏的三千老弱婦孺。

    所以,共計是四千餘人;

    二是這次的功勞上報,你看我能獲得什麽?”

    魏冉聽此,不得再次感歎管亥官運亨通。

    人與人有時真的不能相比。

    據他打探得知,管亥從北海出來,一直在遊玩。

    直到進入洛陽,遇到時遷。

    然後便是鴻運當頭,結識何進,並獲得官職。

    如今當官僅半月,就幹了件漂亮的大事。

    不,應該說是兩件,一件是救回上千漢人奴隸;另一件就是收服了五百馬賊,且附帶三千老弱婦孺。

    隻是,看著管亥那張年輕過分的臉龐,遲疑了一下,說道:“那四千餘人,交給下官便是,大人不用擔心。

    而大人要想升遷,怕是很難……”

    管亥放下了一件心事,可是心又提了上來,皺眉問道:“我不能獲得更高的職位?”

    魏冉駭了一跳,這位大人……好大的野心。

    “大人,你太年輕了。”魏冉隻說了這麽一句話。

    雖說隻有短短的一句話,但管亥卻是聽明白了。

    看來是自己太著急了,低調,還是低調的好。

    “那能不能換取其他好處?”管亥還是不甘心的問了一句。

    老子拿命去拚,有好幾次都差點死掉,難道就不能撈點好處嗎?

    魏冉理解管亥的這種心情,低頭沉吟良久,才抬頭問道:“大人可被舉孝廉?”

    舉孝廉,是漢朝的一種由下向上推選人才為官的製度。

    被舉人的資曆,大多為州郡屬吏或通曉經書的儒生。

    被舉孝廉後的任用升遷情況,在中央以郎署為主,再遷為尚書、侍禦史、侍中、中郎將等官。

    在地方的則為令、長、丞,再遷為太守、刺史。

    當然,舉孝廉也並不是說舉就舉的。

    每一個郡國,每年都要向中央也就是京城洛陽推薦人才。

    這推薦人才也有名額限定。

    永元十三年,和帝下詔:“幽、並、涼州戶口率少,邊役眾劇,束修良吏,進仕路狹。撫接夷狄,以人為本。”

    於是,將以前邊郡“不滿十萬三歲一人”的標準降為“五萬以下三歲舉一人”,五萬至十萬口郡的由“三歲舉一人”調整為“二歲舉一人”。

    當然,這舉孝廉肯定落不到管亥頭上,他搖頭說道:“我又有何能被舉孝廉?”

    沒想到魏冉搖頭失笑道:“大人不可妄自菲薄。”

    管亥豎起耳朵認真傾聽,魏冉嗬嗬一笑,“大人年輕有為,不僅精通《詩經》,還善於用兵,如今更是不遠千裏來邊疆為朝廷效力。

    那……我們不妨用錢稍微疏通一番,加上大人如今的所作所為,我想…朝廷會同意的!”

    “哦?”管亥來了興趣,提升名望的機會,他可是不會放過。

    沒有沉吟,沒有思索,直接點頭道:“這舉孝廉就拜托魏大人了!”

    魏冉笑嗬嗬的應下了此事。

    “我那主簿,如今何在?”管亥突然想起,已有半月沒見張峰了。

    魏冉笑眯眯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複雜之色,“大人,張遼那孩子與你什麽關係?”

    “異性兄弟。”管亥不知魏冉為何如此問。

    果然,張峰倒是有個好侄子,魏冉心中羨慕,可隨之就變成了幸災樂禍,若是沒估摸錯,張峰已經開始使絆子了!

    “他也快找大人了,大人在府中等候便是。”魏冉見管亥麵露狐疑,這才說道。

    ……

    ……

    同樣的雨幕下,馬邑城東一座府院內。

    院中的垂柳在風雨中搖曳,雨水衝刷著柔嫩的柳枝,使下垂的枝條更加低垂了幾分。

    在夜幕下,視線穿過雨簾能看到小屋內那模糊的淡huáng sè光暈。

    “文遠,你跟管亥是兄弟?”

    火苗搖曳,淡黃的燭光映著一張中年男子的臉龐,他額頭上有著三道深深的橫紋,正是張峰。

    張遼端正的坐著,很是沉穩,聽到問話,隻是淡淡的點頭。

    見少年的淡定模樣,張峰額頭上的三道橫紋都緊緊皺在了一起,突然,他灑然笑道:“嗬嗬,這位大人倒是好眼光。”

    張遼聞言,微微抬頭,疑惑的問道:“叔父,你是不是想說什麽?”

    “哎,文遠,你可知曉我們祖上是何人?”

    中年男子站起身,背負著雙手在小屋內踱了幾步,低沉說道:“文遠,此事我本不想說,不過如今你已自立,而且也殺過蠻夷,那叔父就把一切都告訴你吧。”

    張遼吃了一驚,難道有什麽事情,叔父瞞著自己?

    這時,張峰說道:“漢武帝時匈奴請求與漢朝和親結盟,當時漢廷大臣為此爭持不下,韓安國等人支持和親,王恢卻認為應該絕其所求,以兵擊之。

    此時在馬邑出現了一位豪商聶壹,他出於對匈奴的熟悉和對西漢王朝邊患不息的焦慮,想到了一計,那就是在馬邑設伏。

    透過王恢向武帝建議,和親之後漢朝已經取信於匈奴,隻要誘之以利,必定能將之擊潰。

    為此聶壹以身犯險詐降匈奴,可惜,投入了三十萬騎步大軍,最後竟因一亭尉告密,而功虧於潰。

    漢武帝因馬邑之圍未能伏擊匈奴而失利,將謀劃誘敵的王恢下獄,王恢在獄中自殺。

    自此,西漢開始與匈奴大規模交戰。”

    說到這裏,張峰一直搖頭歎息。

    張遼雙眸微微一眯,疑問道:“那獻計的聶壹呢?”

    “他?”張峰眸中閃爍著幽幽的光芒,悵然道:“聶壹自知得罪了匈奴,且為王朝犯下了滔天大罪,為避怨而改了姓。”

    張遼霍然站起,怔怔道:“改姓張?”

    “正是,他就是我們先祖。”

    幽幽的歎息聲在小屋內響起,張峰感慨唏噓良久,才淡淡道:“還有件事,叔父沒有告訴你。”

    張遼從沉思中醒來,問道:“何事?”

    “我現在是馬邑主簿。”張峰苦笑道:“而且,我往洛陽送了封匿名信,大概意思是:管亥擁有數不清的錢財。”

    張遼愕然,呆呆道:“叔父你這是?”

    張峰苦笑道:“我本來是想當縣令的,可是資曆不夠,隻得疏通關係做了主簿。

    而他管亥……”

    一句話不言而喻,他張峰忌妒了。

    張遼是何等聰慧之人,又怎會聽不出來,低頭沉吟良久,才說道:“叔父,你放心,家族恥辱,由我文遠來洗刷,至於……”

    張峰揮手打斷,嗬嗬笑道:“你都與他是兄弟了,我還能算計他?

    放心,此事我會跟他說的,而且我不相信他會在這件事上栽跟頭。”

    一句話說完,屋內靜寂無聲。

    風裹著雨點打在裱糊的窗戶紙上,發出噗噗悶響,就像是雨珠墜入灰塵一般。

    “這場雨,也不知要下到什麽時候啊!”

    張峰推開了木門,仰頭望向漆黑的夜空,任憑雨點打在臉上,額頭上的抬頭紋皺的緊緊的。

    張遼也起身來到了他身旁,看著夜幕下的暴雨,輕聲道:“若不是大兄,真不知那些被匈奴擄走的漢人,會如何!”

    “好好跟著你大兄。”張峰拍著張遼的肩膀說道,然後想起自己這幾天與魏冉、馬東鬧的有些僵持的關係,又說了一句:“我也會好好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