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朝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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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霧,灰色的石,整個世界暗淡而單調。
而比這灰色更令人恐懼與寒冷的就是這“諡裁牢”了,暗無天日,與世隔絕,勞內犯人無需提審,無需處決;因為所有關押於此的犯人都自裁了。
這牢,有史以來,有進無出,又無人可以修繕,死氣與怨氣近於凝成實物,迫人心神;尋常人莫說是關押,便是踏入更難於蜀道。
“函夏太子,今日之事,非臣所願,夏朝承帝無道,一死不足以謝罪,殿下這是替父刑罰。”
年青人神情低落,無精打采,顯然已不抱什麽希望。
見狀,成寺卿無奈歎了口氣,老子無道,兒子無能,夏朝命理當絕。
“陛下,天道宮傳來消息,二十國議十日後舉行,還望陛下早作準備。”
“怎會如此之急?”龍椅之上的新帝“周建元帝”顯然有些驚訝,低頭沉思起來。
二十國議是聖休亞瑞大陸最為殘酷也最為重要的huó dòng,由當世的二十個帝國各派選一個不超過二十歲的代表參加,而這個代表的成績則體現了各國在天道宮中的地位,事關領土麵積,行商關稅,往來貢賦,以及前往天道宮進習人員的數量。
關於二十國議的具體內容,一直牢牢掌握在各國帝王手中,往往一脈單傳,為各國機密,建元帝行大不為之事奪權,經曆大風大浪,唯有此事一直發愁。在他的計劃中,二十國議還有那麽幾年,推翻了前朝後自己多少能緩一緩,與鄰國交涉一下,哪怕虧點讓點,讓自己度過去,大夏底蘊深厚,往常都在前五之列,年輕一代人才輩出,自己繼大夏之往業,至少能守成保底,但現在事出緊急,打亂了他的計劃。
“二十國議以天行為輪,根據推算尚有數年之久,如今提前不同尋常,諸位愛卿可有良策?”建元帝抬首問道。
“微臣之見,新正皇子一表人才,文武雙全,可堪重任。”
“不可,二十國議參與之人,有死無生,豈可讓新正皇子千金之軀前去冒險?且如今我們主要是情報不足,夾仲皇子精於人事,左右逢源,微臣舉薦夾仲皇子”
“新正皇子冒不得險夾仲皇子就可以?不若為姑先公主比武招親,看看民間有沒有大才之人。”
“笑話,姑先公主年不過二八,豈可草率訂婚?”
…………
朝堂之上,眾臣“各抒己見”,不過就跟tóu zhù一樣,反正吧,無論誰去,死了總不能怪我吧,活下來將來繼位可能性提高自己總有功,活脫脫猶如參加選舉的小市民,“事不關己胡亂說起。”
建元帝看著這幫烏合之眾也是無奈,不過他也知道,若不是大夏都是這幫廢物,自己也沒那麽容易上位,如今大周剛剛成立,還沒時間收拾這幫渾水摸魚的小人。
“陛下,此事還得問常玖公啊,此人曾是廢帝太傅,或多或少有些眉目。”丞相文之世說道,“常玖公溫儒仁德,廢帝行暴虐之事,常玖公多有指責,也因此被貶為布衣,現在聆仙寺靜養,臣懇請陛下召常玖公回京。”
文之世是建元皇帝的心腹手下,正直而立。當年他不過是一個吏部尚書的時候,無意間審閱考卷發現了這一被埋沒的人才,並親去草廬招攬文之世。自此文之世為報答其知遇之恩,侍立左右毫無怨言,起義造反的時候建元皇帝被大夏禁軍包圍,危難之際,文之世臨危突破,三花聚頂,道心大成,一言喝退五萬禁軍,打破朝承帝身前最後一道屏障,既是建元皇帝的徒弟,又是當世強者,其修為籌謀已是大周頂尖。
“善,速招常玖公覲見。”建元皇帝對自己這個心腹倒是頗為滿意,其實他自己就很想把那個號稱大夏脊梁的老人召回,但此事不能自己去說,也不能自己去做。
文之世領命,當即退下大殿前往聆仙寺。
諡裁牢內,瘦弱的少年正坐於中,萬千鬼氣沉浮於側,本該陰暗冷酷,卻是靜謐幽寂。
牢內不得天照,所入之人已與天道無關;不受天恩,不被天罰,與世隔絕,所入之人都被吞沒於黑暗。
函夏太子乃是朝承帝第三個兒子,其母為皇後而在函夏幼年時早逝,後朝承帝另立新後,函夏太子地位一落千丈;再加上其自幼中庸,未有所長之處,且體弱多病,所以其太子之位終將被廢除,隻是還沒等到那一天,先帝已逝,又留下一屁股罪孽,留下函夏太子來償還。
這個太子也是悲慘,啥好處沒有吧,老子在的時候他活的膽戰心驚,老子死了他連活著都不能,不過函夏幼年喪母,又不擅體武,隻能在宮裏讀讀書緩解憂鬱。常玖公曾念起好學,心生惻隱之心,收而為徒教之,哪知數月之後常玖公怒曰:“朽木不可雕也。”自此函夏太子本就不好的名聲更是慘淡,其諸多兄弟私下裏以“朽木”稱他,消息傳至民間,函夏太子又被稱為“朽木太子”。
文之世請了常玖公,常玖公雖不願為大周臣子,但心念子民,不忍百姓受難,於是急速做法回到京城,麵見建元帝。
“常玖公不必多禮,朕少時亦曾受公教導,頗有益處,甚是感念。若公不嫌棄,朕願繼續以師待之。”
“陛下,老朽年事以高,恐負天下厚望,且身份敏感,就不給陛下添亂了。陛下召我入京所為何事老朽心中已有一二,老朽推薦一人,既可順利渡過二十國議,又可為陛下添一層名聲。”
“哦?還有這樣的人選,說來聽聽。”
“前朝太子,函夏。”
函夏的話,如果他誠心參與,確實是沒什麽問題,此人雖然地位不高,但畢竟貴為太子,以大夏慣例知曉二十國議內情,且以大夏底蘊來看,就算再是一塊朽木,也可盡力保本。二十國議,前五往往多有所入,前十尚能守成,夏朝的太子再不濟混個前十還是行的,隻是萬一這個前朝太子出工不出力怎麽辦?
“陛下若有多慮,微臣有一建議,聽聞遺子函夏與前朝公主逢源私交甚好,陛下可以以逢源公主為餌,命其務必竭盡全力。”文之世提議道。
“陛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大周初建,若要使人誠心做事,便要賞罰分明,我看不如這樣,陛下不如以十名為限,若函夏能進前十,則還他自由。”常玖公雖曾斥函夏為朽木,但畢竟是自己的弟子,即便已淪為階下囚,仍然是想要拉一把。
“此法倒是可行,臣也同意對有功之人當有賞,但是前十未免要求太低,往常大夏參選常入前五,不如以五名為界。”文之世被大夏的科舉坑了,若不是建元皇帝抬他一手,恐怕現在就已經回老家搬磚了,對大夏這個太子函夏是沒啥好感,他所說的這個前五,以函夏太子數年的名聲來看,完全不現實,前十恐是函夏極限,如此以來即便函夏費勁全力,恐怕也拿不到獎勵。
“賞罰一事等到朕見過函夏自有定數,大夏殘虐而亡,朕不可重蹈覆轍,即使是亡國罪人,朕亦一視同仁,功過分明,賞罰並行。”建元皇帝正色:“函夏如今被關押於諡裁牢內,之世,明日你將其帶至大堂,朕於百官之前親自過審,以表誠意。”建元皇帝說到底對於這個常玖公還是有些防備的,命丞相去接函夏,朝堂之上而審,生怕這前朝太傅與前朝太子有什麽機會勾結,他能從一個吏部尚書當上皇帝,這一絲謹慎無數次救了自己的命。
“你見了函夏,無需多言,直接將他帶來既可。”
“臣遵旨。”文之世和常玖公一齊退下,隻是兩人感受卻是大有不同,文之世詫異為何要在朝堂之上談條件,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常玖公則是深感無力,自己身負萬卷經書,恐怕連自己徒兒這條命都難救下。
往諡裁牢的路上,文之世越來越不安寧,周圍寂靜的恐怖,馬車的每一次顛簸都讓他感受到心髒的跳動,甚至心髒有些抽搐。他想到了許多很可怕的事情,比方說為什麽讓自己先進一次諡裁牢,比方說為什麽函夏能從諡裁牢中出來,甚至於自己能不能出來,越想越心悸,越想越恐慌,凝聚不久的道心甚至有了些動搖。
穩了穩心神,文之世下了馬車,看到的隻是一片昏幽,快落的殘陽隻有些許餘光,連牆壁的顏色都照不出來,四下裏隻有灰暗的倒影,倒影交叉迷離,無風自擺。
暗歎一聲,文之世正一正衣襟,道心境的力量散開,一身正氣環繞,腳下竟有一絲光照,竟是已經孕育出了屬於他自己的“生命之光。”這是道心境之上命光境的前兆。二十國之人,共尊天道宮,修行天道,修行之始有先天、脫凡、道心、命光四重境界,這文之世年不過四旬,修成道心不足一年,已然摸到踏入命光的門檻,可謂是一屆天才。
踏著這一縷微光,文之世邁入了大牢,隻是這牢內黢黑,雙眼不能視物,等到他定睛之時,卻不由得感到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