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昏暗，李公公眼看要下雨急忙遠行而去，待至不見蹤影，劉公公趕忙攙扶住了函夏，關切的問道：“殿下安然否？”

    函夏翻了翻記憶，有了些模糊的印象，不太敢大意，唯唯諾諾的應了聲還好，並未抬起頭來。

    劉公公笑道，“小二，連我都認不出來了麽，我是你小時照顧你的小四呀。”

    函夏的記憶拉回到了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候自己的哥哥弟弟尚且懵懂無知，父皇大人正值壯年，東宮尚有些煙火，確實有一個每日陪著自己一起玩的小哥哥，也像現在一樣關切的問著自己殿下安然否，隻是那太過久遠了，而且自己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聽到這樣一句關切的話語了。和逢源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兩人都可謂是家破人亡，經曆過大挫大難，平常即便被人欺負也隻會默默的坐在一起，幾乎不會有安慰這樣的奢侈行為。

    小二，這麽個稱呼好久沒聽到了，他本命夏沐，五行屬木而缺水，因此朝承帝給他補了點水，但是太祖皇帝也就是函夏爺爺，對函夏頗為喜歡，不過晚年有些意識模糊，因此每每見到夏沐總稱其為小二，雖然他排行並不是老二。太祖皇帝還在時函夏生活過的還算是安逸，親近之人也已小二稱之，不過到了記事之年太祖皇帝已然逝世，也就沒人這麽稱呼了。

    這個劉公公自己倒也回想起來了，真名劉水，是自己母後家族培養出來專門侍奉自己的，排行老四所以也就叫做小四，兒時沒什麽玩伴，這個小四陪自己堆沙子吹樹葉，也算是自己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隻是十幾年不見，不知道還能不能相認。

    函夏歎了口氣，他已經坑了自己的老師mèi mèi，不想再去坑一個自己的朋友，於是搖了搖頭：“公公怕是多言了，煩請帶路。”

    劉公公見狀，心裏不經有些悲哀，把自己的鬥篷給函夏披上，默默的帶起了路。

    十年生死兩茫茫，縱使相逢，應不識。

    雨越下越大，路越走越難。

    終於是到了正殿門口，將函夏托付給禁軍，劉公公默默的轉身，低囑一聲：“殿下保重。”

    函夏依舊低著頭，宛如行屍走肉。

    正殿之上，文武百官分成兩側，正在激烈的討論著二十國議的話題，若不是禁軍通報了聲犯人函夏帶到，恐怕他們還能繼續這無意義的爭鬥直到下朝。

    函夏身形有些萎靡，搖搖欲墜，建元帝見狀無奈，隻得令人給函夏搬了把椅子。

    “函夏，夏朝承帝暴虐無道，禍害無數，雖自刎不足以謝罪，子償父債，天經地義，你可知罪？”

    函夏還沒坐穩，旁邊一人當口喝道，正是刑部尚書梁冕道，來勢洶洶，二話不說先定個罪。

    函夏看了他一眼，有點納悶，這貨夏朝的時候就是刑部尚書，換了個皇帝腦袋沒搬家就算了，官職居然也沒搬。

    “父親罪無可恕，我無話可說”其實函夏是能反駁下得，不過如果一件事大家都認定了，那麽他說與不說現在意義是不大。

    “你一罪犯之身，見陛下不行大禮，視為不敬，你可知罪？”

    這又是一禮部尚書前來問責，這次倒是換了個新麵孔，函夏並不認得，不過換湯不換藥，夏朝的時候禮部就是跟著刑部問罪，到了周朝也一樣，先從法律層麵打倒你，再在道德的製高點上鄙視你，雙重打擊，無往不利。

    “我雖是罪犯之身，但現在是受陛下邀請而來，當為客人，陛下給我賜坐，也是這個意思。”函夏也知道，絕對不能讓人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跟自己談，即便這個道德自己不認，但如果他自己覺得他一定是對的而自己是錯的，那基本就不用談了，站在“自己道德山峰”的人可以藐視自己看見的所有人。

    “油嘴滑舌，難道你隻有嘴巴能動了嗎？我看你身形消瘦，羸弱不堪，縱使夏朝不毀在朝承帝手裏，也必將毀在你手裏。”

    左側一位將軍上前斥責，話說的很有底氣，不過其實一切的推測不過是建立在他看函夏身形消瘦上，麵對這樣的無理取鬧，函夏表示小意思毛毛雨。

    “今日陛下召我而來，就是要讓我動動身子；夏朝已亡，你如何證明夏朝會亡在我手裏？”

    文之世一看氣氛不太對，再說幾句估計是要打起來了，趕忙圓場道：“諸位又不是不知道，函夏雖然跟著常玖公修行了幾年，但並未修行天道，又無人管教，沾染些市井之氣也是正常，而且夏朝承帝暴虐，函夏並沒有犯什麽錯呀，即便是要償還父債，但天無絕人之路，陛下仁德賢明，就是要行仁義之事，給他一條活路。”

    建元帝滿意的點點頭，自己這個弟子真是令人滿意，幾句話幫函夏解了圍，安撫了朝臣，又貶低了函夏抬高了自己，朝臣說了半天無非是想給函夏安個罪名過會談條件的時候占個有利位置，不如文之世寥寥幾句。

    “函夏，這片土地改朝換代，但天道還是一樣的天道，如今二十國議即將召開，天道宮又要考究各國的天道學識，現如今隻有你有資格去參加，不知你可否願意？”

    “陛下不可啊，我周朝心裏，如今正是該耀武揚威的時候，怎麽可以讓這麽一個前朝餘孽代表大周？”

    “陛下慎重，大周人才濟濟，隨便挑出一人，武功文名都比這個犯人強啊。”

    文武百官又開始唧唧喳喳的各抒己見，當然知道內情的人已經過濾了他們的談話。

    “我不修天道，不知天道是否一樣，但既然我還有親人活在這裏，我願意為他們而戰。”

    “哦？那你是答應了？”

    “我mèi mèi逢源公主，諸位或多有所耳聞；昔日我曾向父親請求還她一個自由，取消聯姻，被父親痛責，夏朝也因此而亡；今日我懇請陛下，若我功成身退，取消聯姻，給我們個自由。”

    “哦？說句實話，你父親不想和那蠻族開戰，朕也不想，蠻族地處偏遠，不修天道不識大字，信奉無力蠻不講理，戰火一起勞民傷財，逢源嫁過去不過是朕丟點臉麵，卻能保十年安寧，朕為什麽不嫁？至於你，如果能取得前十，保大周不丟寸土，朕可以允許你離開大周，隻要你不踏入大周，朕也不會去找你麻煩，如何？”

    “陛下，據我所知，二十國議第一名，可以贏得一片屬於自己的土地，若我贏得第一，我將向天道宮要蠻族所在之地為封地，獻給陛下，那時勞煩陛下放我和逢源離開，如何？”

    建元帝愣了愣，他沒想到函夏提出這麽個條件，在他的計劃裏，函夏不過是個雜魚，說放就放了，逢源可是年紀輕輕修成命光，絕對不可以放走，蠻族要聯姻可以慢慢談，哪怕給些禮物，或者讓蠻族王子入贅許以高位都可以接受，但逢源不能離京，現在聽到函夏說的條件，不由得有些心動。

    “微臣覺得可以，不如讓函夏試一下，若成，則放你們離開又如何，若不成，你死，逢源嫁，怎麽樣？”說話的是大將軍霍海，也就是那個霍步酒的老子，他這話有些不公道，本來函夏隻要前十就可活，如今隻有拿下第一；暗藏殺機，滴水不漏。

    建元帝想了想倒是可行，文物百官心裏默默衡量，都覺得穩賺不虧，即便拿了第一又如何，出了大周國門，建元帝殺不得你們，自有下人動手，該死的不能活。且參加的又不是當朝的幾位皇子，對皇位之爭造不成什麽影響。

    “臣附議”

    霎時之間，朝堂之上不在爭議，紛紛應和，建元帝見狀應允了下來。

    文之世默默佇立，沒有言語。

    殿外風雨已停，晴空遠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