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二章 他也終是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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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為什麽我現在可以很平靜的談起軒了嗎?”站了良久,安若轉頭定定的望向他,又像是望著別人。



    “……還說你不涼薄”。



    “如果非要說成涼薄,對別人的話我倒可以承認,可是對軒我怎麽都不願。



    我依舊舍不得,很舍不得,可是不再那麽痛了。



    就像這道疤一樣”,安若挽起了袖口,白皙而骨幹的手腕上那道傷疤格外猙獰:“剛割開那會兒血淋淋的,很痛、痛得讓人窒息。可它終究要結疤,無可避免。



    軒離開那會兒,我覺得我什麽都沒有了,身邊的朋友勸著勸著也就厭了。我畢竟在孤兒院長大,人情世故總比別人懂得多一些,所以並沒那麽在意他們一個個來一個個走,也從不在別rén miàn前歇斯底裏,我覺得那樣太難看,隻會讓人看笑話。



    可我明明知道亦凡愛我,一直都知道,我還是忍不住總是抱著他哭,從一開始哭著告訴他我舍不得軒,到最後什麽也不說隻是抱著他哭。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dá àn,但我覺得自己還可以緊緊地抱著他。直到有一天,他告訴我,他要離開兩年。那時我唯一想的是,他也終是倦了。



    等我慢慢冷靜下來的時候,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差勁。我始終在仗著他的感情在給自己的生命裏填東西,隻是在填一些讓自己活下去的東西,並沒有真正好好看看他,甚至都沒有真正在意過他有多痛。



    到這支教快半年的時間了,回憶了很多,也看到了很多以前被忽略的彌足珍貴的東西:我的名字是他起的,倒過來讀是‘若安’;我的阿拉伯數字、漢語拚音是他手把手教的;我每年上學用的東西是他提前準備的,包括住校用的被褥;每次開學,他都會送我到學校將床鋪鋪整理、物品擺放好、熱水打好,知道我吃飯敷衍,會領著我把學校的食堂轉遍;他每周再忙,都會跑半個城來看我一次;甚至第一次來大姨媽,都是他給我買的衛生棉。我那些最糗、最二、最無理取鬧的模樣似乎都留給了他,那時候他僅僅隻是個算不上大的男孩子,而我隻是他無意間撿起的。



    現在想想,竟不知憑什麽可以那樣放肆揮霍他待自己的感情”,她笑了笑轉過來對林宇繼續說:“可就算如此,在我敢承認自己愛亦凡的時候,也沒能真正敢掏心掏肺來待他,總是權衡了太多,反而時不時躲回和軒的那段感情裏尋找庇佑,才讓彼此撕扯了這麽久。”



    “……若哥哥還在,你會怎麽選”,林宇轉過頭看向她。



    “若軒不會變,那麽便不會有這樣的選擇。”



    “盡管和哥哥在一起的時候你得拚命學習很多技能,讓你覺得能配得上他一些?”



    “……”



    “你明知道哥哥並不在意那些的”。



    “……就因為他的不在意和縱容,我才在意到現在。”安若笑笑:“亦凡一直都知道的,我也知道他一開始很介意,不然也不會離開兩年。



    可現在,若說這世界上,我願意並且很想要和什麽人一起走下去,那這個人一定是亦凡。若這個人不是亦凡,我對自己一個人過完這一輩子並沒有別的想法。因為我始終明白,自己在意的並不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過生活,而是那段感情裏的那個人。”



    “……你到底想說什麽?”



    “……軒,我這輩子終是得不到了。 



    我大你幾個月,你能叫我聲姐嗎”



    “……我和哥哥長得很像,連我爸媽都說,我現在的性情也和他越來越像了。”



    “……可我卻越來越心疼你現在的模樣,以前的你活的恣意,現在的你將自己關在了籠子裏。我多想你能像從前那些活的本真一些,自在一些,別那麽為難自己”。



    “……這麽多年,在你最需要人陪的時候,慕亦凡離你而去,可我始終沒離開,你……可曾動過心。”



    “……我感動過”。



    “可你始終清醒,是嗎?”



    “……他們說上帝關上一扇門的同時,會開一扇窗,這個你我都知道。可是還是執拗的死死盯著那扇再也打不開的門,熟不知,稍微抬頭便能看見頭頂那扇為你而開的窗。最怕的便是,那扇門終是無疾而終,而那扇窗等累了也許就關了。走不出心魔,即使外麵晴空萬裏,看到的也隻不過裏麵的陰冷昏暗。



    我是,你又何嚐不是。”



    “你在那扇門前等了那麽久,那麽痛,後悔嗎?”



    “不後悔,再來一遍,我還會如此。但xìng yùn的是,抬頭後我的那扇窗依舊開著,這是我的驚喜。



    但我不願你那麽痛,更不想你後悔。你說過事業家庭若不能兩全,事業為主,家庭為輔。可你心底到底還是沒有這麽從容。很多路都是被自己給走沒的”。



    “……我或許一直都知道結局會怎樣,隻是自欺……



    我曾那麽希望穆亦凡就那樣離開,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視線裏,可就算我能拗得過他,終是拗不過你,感情竟沒有空位補缺的規則……



    ……可以抱抱你嗎?”



    安若看了看他,涼風習習、夜色漸沉,她似乎又看見從前夜幕下那個衝自己翻白眼的傲嬌男孩,她慢慢笑的很漂亮,伸開胳膊。



    他將眼睛埋在她肩頭良久,想起自己初見她時,她拽著哥哥袖子從背後走出來時的模樣;記得因為哥哥寵她比較多時,自己衝她鬧別扭的模樣;記得她朝哥哥笑的像個傻子時的模樣;記得她一臉認真的犯二時的模樣;記得哥哥離開時她哭的模樣;記得她睡夢中拽著自己喊哥哥名字時的模樣;記得她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看的入神時的模樣;記得他每周一次陪著哥哥的墓碑說話時的模樣;記得她站在機場看著慕亦凡離開時的模樣;記得看著她混亂不已時,自己時不時惹她炸毛時的模樣……從初識到現在,記憶像走馬燈在他腦海中一點一點鋪展開來。



    “隻要你想要相守的那個人不會傷害到你就好”,他緊緊地抱了抱她,眼睛裏是一如既往的深邃,說完後便推開了她。



    她想要說什麽,卻隻能靜靜的聽見他離開時留在自己耳邊的“嫂子”兩個字,和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很沉穩、很沉穩、穩出了一種孤寂。



    她望著他漸漸模糊的背影愣了很久,轉頭望向夜幕貪婪吞噬下的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