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眾人起來，紛紛上馬，準備離開寺院，沿著驛道北上。慕容羽見程牽牽不在，內心納悶。喚來哨兵道：“那姑娘去哪裏了？”

    哨兵道：“那姑娘晚上就走了。她騎著馬，口裏稱著，她要離開這裏，是經過大當家允許的。”

    慕容羽一愣，冷冷地道：“我什麽時候允許她離開。大家起來，現在出發。”漢子們下山。慕容羽拱手朝禪師道：“多謝禪師指點迷津，在下告辭。”

    禪師雙手合十，虔誠地施了個禮。

    慕容羽一拍馬脖，跟著大家匆匆下山。沿著驛道趕路，行了幾日，見天色已晚，慕容羽吩咐大家停下來休息。小猴子他們在叢林裏獵了幾隻野獸，抬出來宰殺了，就著篝火烤著吃。離開清風寨後，幾乎每天都在逃亡，慌不擇路地奔跑，過著一種饑一餐飽一餐的日子。這樣的日子令人心酸。

    大家在郊外宿營。冷風徐徐吹來，將不少人紛紛凍醒。凍醒後怎麽也睡不著，望著黑漆漆的夜，懷念著曾經的山寨生活，內心不免一陣感傷。次日一早，慕容羽見大家情緒失落，鼓舞大家道：“要不我們離開驛道，去附近的莊園殺殺那些為非作歹的地主，飽餐一頓。”

    大家紛紛讚同。

    謝小額道：“大當家，萬一那個程牽牽跑著去報告官府，他們在後麵追來，我們怎麽辦？”

    李猛想了想，道：“有道理，程牽牽恨透了我們，她急著離開，肯定去報告官府。”

    慕容羽爽朗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屯。萬一官府來了，我們就跑。”他不聽謝李二人的勸告，率領大家離開驛道，沿著一條小道朝前麵走。走了約莫二十多裏，來到一處莊園。莊園的人們聽說清風寨的土匪來了，個個嚇得逃到附近的深山。慕容羽懶得體會他們，喝令兄弟們進莊，殺豬宰羊，飽餐一頓。一番酒酣耳熱之後，兄弟們呼呼大睡。慕容羽安置一些哨兵，輪流放哨。

    在莊園休息了三四日，慕容羽吩咐大家準備了許多幹糧，才帶領大家返回驛道，沿著禪師說的方向，繼續朝前趕。趕了三四日，來到第三個十字路口。慕容羽突然感到不對勁，路口處腳步淩亂，似乎有很多人經過。他大喝一聲，喝令手下的兄弟們停止前進。

    小猴子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氛，他驅馬奔上前，請示道：“大當家，我帶領幾位兄弟前去探路。”

    慕容羽喝道：“你們原地等待，我上前探路。”

    慕容羽帶著幾位騎馬的漢子，朝路口前麵奔去。奔了約莫兩三裏，突然聽見一陣悲愴的箏聲傳來。對麵的道路上，一位姑娘略施粉黛，端坐在一架精致的古箏旁邊，聚精會神地彈著古箏。一頭烏黑的秀發垂下來，遮著她飽滿的臉頰，頗有幾分猶抱琵琶半遮麵之感。她的神色是如此專注，完全沉浸在自己營造的音律之中；她的動作是那麽嫻熟，伴隨著纖指的起落，一串音符宛如鴿子般翩翩飛出。

    隻是，那箏聲太過悲傷。仿佛一位懷春少女，坐在窗邊，哭訴著喪失初戀後的痛苦；又仿佛一位年邁的慈母，倚在門前，訴說著喪失親人後的絕望……聲聲泣血，字字斷腸。

    慕容羽聽得心驚肉跳，淚水潺潺。他長這麽大，從沒聽過如此悲痛的箏聲。雖然長達數年的廝殺經曆，讓他對死亡產生了一種麻木和無動於衷的感覺。可現在在孤荒野外，傾聽如此悲痛的箏聲，他真實地感受到，喪失親人後的無助和孤獨。這種無助和孤獨，宛如漫天襲來的潮水，悄然無聲地將他吞噬。

    他快要窒息了。

    箏聲嘎然而止。

    慕容羽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他想起了死去的一萬多位兄弟。他快要昏厥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覺自己宛如一縷青煙，遊走在一個混沌的世界，對麵一群鬼魂朝他撲來。那些鬼魂的模樣是如此熟悉，熟悉得讓他幾乎大叫。那裏麵，有許晚，有石震天，還有好多熟悉的麵孔……他們身上的陰氣，讓他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恐懼感。隻是。他與他們陰陽相隔。

    慕容羽哭了，哭得宛如一個小孩，軟弱無助。

    後麵的漢子喝道：“大當家，大當家。”

    慕容羽從混沌狀態中清醒過來。他擦掉眼角的淚水，策馬上前。對麵彈古箏的姑娘，不是別人，卻是那日從寺院逃走的程牽牽，洛陽城裏有名的花魁。

    慕容羽狐疑地道：“程姑娘，你為何出現在這裏？”

    程牽牽徐徐起身，一臉的漠然和矜持。她冷冷地掃視慕容羽，譏諷地道：“奴家等在這裏，隻是為了做一件事。”

    慕容羽更加奇怪，問道：“什麽事？”

    “替你收屍。你殺了奴家的男人，奴家要親眼看到你被淩遲，才解心頭之恨。”

    慕容羽沒有反應過來，背後的漢子緊張地喝道：“大當家，前麵埋伏有官兵。”

    慕容羽一愣，抽出寶劍，森森劍刃直逼程牽牽，怒喝道：“你的男人本就應該被殺，他作惡多端，死有餘辜。隻是，令在下沒想到的，你心胸如此狹窄，居然與鬼手刀一樣，充當官府的鷹犬。”

    程牽牽伸出纖手，推開慕容羽的長劍，譏笑道：“這一帶，埋伏有一萬人馬，領頭的，想必是你所熟悉的柳鐵拳。”原來那日，程牽牽獲悉慕容羽要逃跑的方向和路線後，連夜逃出寺院，逃至洛陽，向楊珍西稟告慕容羽的行蹤，和他們的逃跑路線。楊珍西率領隊伍，攻占清風寨後，企圖攜攻破清風寨的餘威，一舉拿下綠子林、麒麟山的土匪們。誰知這幾處的土匪們，早就化整為零，逃之夭夭。楊珍西撲了空，隻得返回洛陽，重賞出征的部屬。聽聞程牽牽稟告慕容羽的行蹤，不禁喜出望外，令柳鐵拳帶著一萬人馬，在第三個十字路口一帶提前埋伏。

    慕容羽大驚。

    程牽牽笑得花枝亂顫。

    慕容羽喝道：“最毒莫過於婦人之心。”

    程牽牽嫋嫋上前，開心地道：“假如你能放下刀劍，率領你的手下投降，楊大人說了，免你們一死。不過你的手下可以免死。但你，隻能交給奴家處置。奴家隨柳鐵拳趕赴此地，等候你們，就是希望親手用刀紮進你的心髒。”

    慕容羽本欲一劍刺過去，刺死她。但他想起了禪師的叮囑，隻好放棄了那個念頭。他率領幾位漢子，朝後麵飛快地撤退。背後傳來程牽牽格外高興的聲音：“慕容羽，你去哪裏呢？四麵八方都是官兵們，今日你插翅難逃。”

    慕容羽氣得怒火攻心，他飛快地返回，喝道：“火速撤退，附近埋伏有官兵！”遠處一聲炮響，一隊騎兵衝至跟前，領頭的，不是別人，卻是那清風寨的叛賊柳鐵拳和成尾華。成尾華扯著破鑼似的嗓子，狼似地吼道：“清風寨的兄弟們，我來勸降你們，這一帶埋伏有一萬多人。你們根本逃不掉的。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大家下馬投降吧，楊大人說了，隻要你們放下刀劍，一律免死。”

    柳鐵拳幫腔道：“投降吧，清風寨的兄弟們。咱與大家曾經情同手足，何必兵戎相見？自相殘殺？”

    眾人大驚，紛紛朝慕容羽靠攏。慕容羽橫劍躍馬，蠢蠢欲動。李猛勸道：“他們在這裏四麵埋伏，我們如何能逃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