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開在等著日落。

    他喜歡躺在鎮子外的斜坡上看日落，因為他覺得太陽落山的時刻很美。

    

    眼前的鎮子裏的炊煙嫋嫋，依稀點亮的燈火之光，讓人感覺寧靜安詳。

    頭枕著雙手，眯著眼，翹著的腿抖個不停。楚雲很沒有樣子的躺著，

    按他的說法，這個“抖”啊，是職業病。

    

    當乞丐嘛，討飯的時候手就拿著碗抖不停，渾身也要跟著晃動。沒辦法，你不抖，渾身不跟著打擺子，怎麽能營造出身體虛弱營養不良，一陣風風就能吹跑的樣子？

    最關鍵的是，隻有你晃得別人心煩了別人才給你一口飯吃，打發你離開。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躺在這裏看日落了吧，楚雲開心想。因為他即將要離開這裏，因為他在這個鎮子待了十三年，當了十三年的乞丐。他不想……抖了。

    這世間有太多的地方，他想去看看。更重要的是，老在一個地方討飯，人家不給了啊，何況這一討就是十幾年，這鎮子哪家做飯好吃，哪家難吃，楚雲開是最清楚的。

    天色逐漸暗去，當太陽將最後一絲光亮隱藏起來，天猛然就黑了下來。

    楚雲開一個鯉魚打挺，沒起來，很尷尬，他四處瞄了一眼，發覺四周根本沒人，也根本不會有人看到他出糗。爬起來，拍拍粘在身上的土，結果煙塵大起。

    “咳咳”

    被自己嗆了一臉的土，楚雲開無奈的歎口氣，早知道就不甩了，衣服比地還髒。

    其實他想打扮幹淨一點，曾經他問老乞丐可不可以搞幹淨一點出去乞討，不過老乞丐不允許，說是打扮幹淨那還是乞丐麽？

    楚雲開很不爽的，又問，那頭發總可以剪光吧，又長又難打理，還長虱子。老乞丐還是不允，說是怎麽能和那些禿瓢搶飯吃？

    楚雲開還想接著問，不過被老乞丐拿棍子一頓亂抽，然後任何問題都解決了。

    楚雲開走向鎮子，在鎮子外麵有幾個破爛的小屋，那是他的住處。

    他悄聲走進其中一個破矮的茅草屋，屋裏就放著一張床，一張木板底下墊著幾塊石頭的床，床上放著一個包袱。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

    

    楚雲開走近床前，將包袱背在身上。

    走出屋子，輕聲將門關上。

    他看了一眼旁邊稍微高大一點的茅草屋，屋中有燭光照明，光亮從屋子破損縫隙中撒出斑點。那是老乞丐的屋子。猶豫再三他決定不去跟老乞丐告別了，扭頭，他向遠處的大路走去，黑夜離去，是生是死，是不是拋屍荒野，還是被野獸拿去填飽肚子，皆看天命。

    可沒走兩步，他就轉頭衝到老乞丐門前，一把推開房門。

    他還是舍不得。

    

    屋內，老乞丐躺在一個搖椅裏哼哼唧唧的唱著小曲，長發亂蓬蓬的，其中還夾雜著雜草，隨著老乞丐的身子搖晃，他身下的搖椅也發著有節奏的唧唧吖吖的聲音，楚雲開衝進屋子仿佛根本沒有驚擾到他。

    楚雲開納悶了，這門怎麽沒拴住？栓子也沒壞啊。看這個老家夥的表情怎麽好像知道我要走的樣子。

    “你可給我慢點哦，小心門給我整垮了。別在走之前給我留這個念想啊。”

    老乞丐慢悠悠的說，“修門，太貴。”

    楚雲開沒有搭話，對著老乞丐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喲，別別別，地磕壞了。”老乞丐依然不緊不慢的說。

    楚雲開站起身，看著那半眯眼的老乞丐，笑道:“什麽時候開始，你這個老乞丐都這麽能擺譜了？”

    他打量著躺在搖椅上的老乞丐，突然心酸起來，什麽時候開始，這老家夥頭發已經白了一半？以前怎麽就沒有注意到？

    “你自己衝進來，‘咣咣咣’就是三個響頭，老頭子我沒被嚇著就是好事，我一動不動的躺著，你卻說我擺譜？”老乞丐突然睜開眼睛，雙手撐在搖椅扶手上，挺起身子望著楚雲開，話鋒一轉，“當真要走？”

    

    楚雲開點點頭。

    “為什麽。”

    “夥食膩了。”

    “……”

    “放屁，混賬東西，昨天下午還在鎮子裏的酒館胡吃海喝，最後記賬記在我這裏，今天早上，鎮口的酸辣魚絲吃了半斤，還是偷我的錢付的賬，每天吃喝養一身不要緊的肉，要走了告訴我原因是吃膩了。”老乞丐被楚雲開氣的眉毛倒豎，眼神恨不得把眼前的這個家夥戳兩個窟窿，老乞丐把手指著門外放著的包袱，說道:“你問問這香氣，鹵牛肉，還有梅花酒，嘖嘖，還有甜糕，你這是準備踏青遊玩吧。

    ”

    楚雲開尷尬的笑了笑，望著門外的包袱很是納悶，他明明把包袱放在屋外門旁邊，老乞丐絕對看不到，怎地包袱長腳自己跑到門口的不成？

    “總要備點幹糧的不是？”

    楚雲開心虛的解釋。

    老乞丐擺擺手，表示無所謂:“說說吧，怎麽就想走了呢？”

    “曾經我好奇問過出了鎮子外麵的景色，你也講過，這世上有奇景無數，如海天一色，滿天天火……”

    老乞丐打斷楚雲開的話，問道:“假如我沒有給你們說過這些呢？”

    “那我也想出去看看。”楚雲開堅定的回答。

    “也罷，也罷，天下之大，也是應該出去闖闖。”老乞丐知道楚雲開心意已決，也就不在勸阻，“既然要早，為何要在夜色離開？天黑路滑，你不怕自己喂了野獸？”

    “嘿嘿。”楚雲開尷尬的笑笑，說道，“本來準備悄悄離開，誰知道最後有點舍不得！野獸想吃我，別忘了你還教了我一套拳法，吃我也沒有那麽容易。”

    “嘁！就你那三腳兩爪的功夫，不出二裏地就喂狗了。”老乞丐無情的嘲諷，“教的時候偷懶耍滑，現在想著闖天下，嘿嘿，做夢。”

    “聽你這話的意思是要給我其他的保命東西？”

    “沒有！”老乞丐指著房子，“你看我房間還有什麽？”

    “再說了，你進來就磕了三個頭，告訴我你要走，這樣就想我給你什麽東西保命闖天下，這未免太兒戲了。”

    

    “要不我再磕三個？”

    “……”

    磕頭難道還能上癮？

    老乞丐被楚雲開這混賬氣的大聲罵道:“混賬啊，混賬東西。”

    “真的沒有？”楚雲開有點不相信。

    “沒有。”老乞丐滿臉怒氣，眼前這王八蛋讓他很心累，“既然頭也磕了，也道別了，那就趕緊走吧。”

    楚雲開站著沒動。

    “真沒有，要不你到鎮子裏誰家偷個鋤頭護身？反正你偷雞摸狗的事也做了不少。”

    

    楚雲開委屈說道:“本想不告而別，趁著夜色離開，現在磕頭道別之後……”

    “說人話。”老乞丐無情的打斷楚雲開的話。

    “天黑，我怕。要不明天天一亮我再走！”楚雲開嬉皮笑臉的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