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舉杯欲飲，氣勢豪邁，大有氣吞山河之勢。

    卻讓人按住了手，讓那隻白玉杯停在了半空中，華九翎像一隻憑空出現的鬼，不知是從什麽地方鑽了進來，隻一眨眼的功夫便坐在了她的麵前。

    他抓著她的手腕，表情有些無奈，她一隻手讓他握著支在了桌麵上，卻也不掙紮，隻看著他眨了眨眼，突然覺著有些好笑。

    他臉上畫著濃妝，可眼下的疲憊縱使是一臉濃妝也無法完全掩去，紅袖紫褂，衣擺領口上猙獰又華麗各色顏色鮮亮的猛獸活靈活現，倒是真像個索命的厲鬼煞神。

    九千歲這看來是要審問犯人了。”她用左手從被按住的右手中取出了酒杯，喝了一口酒，那顏色如同蜜糖般漂亮的酒液一入口，唇齒舌尖化開來滿口的酒香，綿柔醇厚，難得的不嗆口。

    華九翎從她手中搶下酒杯，仰頭一口氣將酒杯中所有的酒全送進了嘴裏，一口咽下。

    殷瑜手沒他快，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華九翎都已經咽下去了。她有些氣惱，哪裏有這樣的人，說盡好話的把人給騙來，來了卻不聞不問，這終於是千等萬盼把人給盼來了，一來就蠻不講理的從她手裏搶東西。

    她伸手將那一壇酒推到了他的麵前，“九千歲若是喜歡，這裏可還有許多，做什麽非要搶我的。”

    她臉上沒有什麽笑弧度，神色也不複往日溫柔端方的完美模樣，少見的沉著臉，露出了幾分不高興來。

    真叫人意外，殷瑜竟然會生氣。

    以前你曾答應過我不喝酒。”華九翎順手收了她推來的酒，往身後一放，擺明了是要沒收。他怎麽可能會貪她這兩杯酒，還貪到要搶她的，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望著她，卻動不起氣來。

    殷瑜定定的看了他兩眼，忽的笑了，“你還跟我說過呢，你每日都會來看我。整整四日，我連你的一個指頭都沒有見到。”v16

    她自以為自己的語氣足夠冷冰冰嚴肅又正經，她絕不是在埋怨他，因為他的遲遲不出現而讓她有多不安。

    她隻是單純的指出他的不守信用而已。

    抱歉，最近兩日太忙了，我實在是無法抽出身來。”

    就像是殷瑜想過的那樣，華九翎也曾想過要整日守在殷瑜身邊，一解相思，誰知道康博那老東西偏偏會挑著這個時間蹦噠。

    他那一日搶先一步將那些要命的賬本和證據送到了殷帝的麵前，殷帝本來還是將信將疑的，畢竟這事情牽扯過大，若這些證據完全屬實，王氏一族的人人都長出九個腦袋也是不夠砍的。

    沒想著華九翎這邊剛遞上東西，後腳康博便自動上門了，華九翎三日之前便已經有意無意的跟殷帝提過一嘴，自己的私印丟了。

    這會兒康博手裏那封所謂的密信上居然印著華九翎的私印，這可不是巧極了？殷帝正愁著不好下手查證，康博一頭撞上來，殷帝倒是已經信了華九翎六分，當即震怒。

    大理寺是世家所把控的部門，不可信。這案子自然是交到了華九翎的手裏，罪證華九翎是早都已經給王家準備好了，大到逾越禮製有不臣之心，貪墨巨額賑災款項，賄賂康博監視殷帝，勾結黨羽惑亂朝綱，徇私舞弊賣官賣爵，勾結異國細作，小到侵占良田，逼迫平民為奴，子侄宿醉歌坊。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多的讓人眼花繚亂，那些大罪，尋常人等隻要沾上了一個都是要丟掉腦袋的。

    現在可倒好，一把讓華九翎全給王家加上了，如果真按著他這個說法來，這王氏一族，何止是個世家豪門，這完全就是個黑惡勢力犯罪團夥。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消息一出，朝堂上便像是炸開了鍋來。

    王氏一族在朝中根基深厚，怎麽會願意平白讓華九翎扣上這種屎盆子，三日前消息一出，便有數十位大臣跪在了昌平門前，大聲號哭，一邊放聲大哭一邊撕心裂肺的罵，罵殷帝識人不清，罵華九翎這個斷子絕孫的國之大患。

    有的人戲比較足，不但哭罵，還會配合上動作。比如指著天罵，罵兩句便以頭搶地，顯示出自己的悲憤之情。

    有人就比較戲少了，隻直挺挺的跪在哪裏，想起來了喊一嗓子，大多數時候用寬袖遮著臉，像是哭的傷心在擦眼淚，實際上是覺著太陽太大，曬得有些受不了。

    場麵一度非常尷尬，往來行人看著不少都以為殷帝他駕鶴西去，這幫子臣子是在哭喪。

    讓這數十人跪在宮門口整日裏哭鬧，總歸是不好看，大多數時候隻要這些臣子使出這一招來，殷帝都會收回成命，或多或少的做出退步。

    從殷帝十幾年前登基起，這便是群臣的一個一擊必中的絕技。

    但這一次殷帝卻像是聾了或者瞎了，他並未收回成命，最先頂不住的反倒是華九翎，他甚至忍不住主動提及了一句昌平門詢問殷帝的意思。

    正在低頭批閱奏折的殷帝，聞言隻冷笑了一聲，“他們既然喜歡跪著，便跪著吧，你隨便看著處理。”

    華九翎垂著頭應了，忍不住又餘光又看了一眼殷帝。

    那些人太低估殷帝了，他以往會做出讓步是因為他手中尚且沒有足以抵抗他們的刀刃，而那些蠢貨居然將這種無能為力當做了慈愛寬容。殷帝他當初剛登基時甚至不得不看著朝臣臉色，隻會對著寒門與世家一再彎腰。他做出寬容慈愛的模樣，假裝自己天生便是這樣一個好拿捏的羊羔，藏起了利爪和野心。

    而十多年過來了，現如今呢？殷帝他是這個朝堂，這個帝國中說話最有份量的人。當初威風不可一世的寒門老臣們則深埋黃土，世家雖然尚存一息，但可惜的是他們不懂得收斂這兩個字怎麽寫。

    華九翎這幾日很忙，他這一次的對手並不是什麽容易拿捏的軟腳蝦，世家以王氏一族為首，王家的根莖脈絡從上而下的插入這個國家，怎麽會是好相與的角色。

    壓力與阻力無處不在，華九翎縱使事先便已經做好準備，設想過如今的場景，卻還算是感覺到了疲乏和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