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他抱著她穿行在山林中，殷瑜懷中抱著紅傘，整個人都被狐裘包裹的嚴嚴實實，在暖意融融中她慢慢合上了眼睛，不一會兒便已經呼吸悠長。

    風不知何時停下，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第一眼望見華九翎秀美的側臉線條，蒼紅的天幕下，墜滿點點紅色藍色熒光的樹枝隨風晃動，鵝絨般的雪花紛紛揚揚落下，他的睫羽上沾了幾點晶瑩剔透的雪珠，見到她醒來，他唇角化開一縷溫柔的笑容。

    你醒了。”

    抱歉，抱歉，我不小心睡著了，”殷瑜連忙從他懷中跳下，一腳踩進厚厚的雪地，剛睡醒渾身沒力氣，差點沒站穩，多虧華九翎扶了她一把。

    她不知睡了多久，趕路的時候要華九翎抱著也就罷了，竟然把華九翎當成床一樣睡得香甜，讓他受累要在大雪中抱她這麽久，她心裏有幾分愧疚。

    華九翎頭頂長眉上都落了雪，她連忙拿出懷中的紅傘撐開，將兩人收入其中。

    這裏是我偶然發現的暮曉花叢林，今天是初雪，我想帶你來看看。”

    殷瑜仰頭看著眼前這株立在雪地中的樹，它與旁的樹有很大不同，光禿禿的樹枝上掛滿了花苞，藍的紅的花苞在黑暗中散發出溫潤的熒光，星星點點璀璨耀目。

    一望無際的白雪中，這些散發出光芒的花樹美的幾乎夢幻。

    她從未見過會發光的花。

    暮曉花？”

    華九翎知道她一向常識匱乏，但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連南煬幼童都知道的常識都不知道。

    麵對她墨藍大眼中閃動的好奇，他隻有無奈。

    他近來太忙了，疏於對她的陪伴，今天這一次他已經思索了許久，沒想到她會不知道其中的含義。

    暮曉花在每年下第一場冬雪的夜晚生出花苞，僅僅一晚就能開花，它們的花期很長，能在第一夜開花的隻是少數，盛開的花朵一天便會凋謝，剩下的花在一個月內重複這個過程，直至最後一朵花開盡。”

    殷瑜看看華九翎又轉頭去看花樹，好奇的問道，“那為什麽這些花朵會有兩種顏色呢？它們馬上就會開放了麽？”

    它們會在晨光破曉時開放，花分兩色，通常是兩朵異色花同一時刻一並開放，傳說中能在第一場初雪後看到暮曉花開放的情人能恩愛百年。有俗語道，破曉而開，暮夜而落，並生一枝，生死相依。”

    南煬的少女若有心上人常常會采一束暮曉花的藍蕊送予情郎表明心跡，少年擇會采一束紅蕊。”

    殷瑜噤了聲，說不出話來，他對世人刻薄惡毒，他看起來是那麽驕傲又肆意的人，他最近很忙，而他忙起來的時候常常連飯都沒有時間吃，可他偏偏隻對她一個人溫柔，他對她很好，他待她如珠似玉，他即使這樣忙，也還惦念著要在初雪帶她來看這暮曉花。

    會待她好的人會有很多很多，但隻待她一個人好的，或許她永遠都找不到第二個。

    有人天生便如同太陽，能給予周圍的人源源不斷的熱意。那樣的人總能得到很多的愛與傾慕。他的好，他的愛，隻不過是十分之幾，亦或者百分之幾。

    可華九翎不同，他對她，已經傾盡所有。

    我帶你上山可不是隻為了看暮曉花，”華九翎從身後摟住她，溫熱的氣息貼上來，他附在她耳邊輕笑著說道，“我想告訴你，我要與你相伴一生，生死相依。”

    極其纏綿的低音，細細低語，如同一把細密的蛛網當頭灑下，緊緊纏住她的神思。

    天際最遙遠的地方破開一道金光，片刻間蒼紅便化開大片的濃的幾乎發黑的墨藍，滿樹閃爍著點點熒光的花苞在風中盛開出朵朵妍麗的花朵，天藍與金紅兩種並蒂而開，掛在光禿禿的樹梢上，輕輕隨風晃動。

    雪漸漸的小了，殷瑜望著樹梢上盛放的花朵屏住了呼吸，她那雙盛滿幽深藍色的雙眸中倒映出如此美麗的畫麵，眼底升騰起一束溫柔的光芒。

    混雜著深淺不一的金紅天幕下，滿樹璀璨的花朵前，呼嘯而過的風雪中，她轉過頭輕輕在華九翎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無論前路如何艱難，無論他們的將來會有多少人阻擋，她都不會鬆開他的手，並生一枝，生死相依。

    呀，下雪了。”

    少女推開閣樓的窗戶，驚喜的看著窗外紛紛揚揚落下的白雪。

    殷璃讓冷風湧進來吹的打了個冷戰，他靠在床邊，望向窗戶的方向，卻並不是去看白雪，而是看窗前笑容明媚的少女。

    她生的本來就很好看，如此露出燦爛笑容的時候卻並不多，他不知不覺的看的癡了。

    你看下雪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看起來下的有好厚呢。”

    少女轉過頭來對他興奮的說道，她的眼睛裏似乎都閃著星星。

    殷璃像是被刺了一下般，收回視線，口氣也冷了下來，“不就是一場雪麽？難道你從沒見過？”

    他受傷以來一直在受她的照顧，日久天長，他的警惕與不安漸漸磨滅，甚至越來越喜歡這個美麗少女。

    任何人如果跟她多相處上幾天，大概都很難不喜歡她。他這樣安慰自己，可是他總是忍不住飄向她的目光和越來越多的望向她時控製不住的心跳，卻無法欺騙自己。

    她是貧家女不假，卻未嚐因此生出溫婉可愛的性子，恰恰相反，當她不高興時從不吝嗇展現出怒色，隻不過這一份怒色也不能磨滅她眉宇間的麗色，甚至讓她多出直爽鮮活的靈動。

    美人總是這樣連生氣都美不勝收麽？

    你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好不容易下一場雪，這還是今年的第一場雪，我高興些都礙著你的眼了，你到底是討厭雪，還是討厭我？”

    殷璃別開眼不去看她，隻是低聲辯解道，“我並非不喜歡你。”

    玉青媛合上窗戶，在他的床邊坐下，為他拉上棉被，冷哼道，“你並非不喜歡我，難道，你還喜歡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