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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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重新將香瓜疊放整齊,撣幹淨布匹上的灰塵,用鐮刀把沿牆基的苔蘚輕輕刮一遍,然後拎著一簸箕的垃圾,前往屋前400米外的自留地倒垃圾。
自留地緊靠隊裏的大竹園,麵積不大,四周圍了密密的竹籬笆,防止村裏幾戶人家的種雞或種鴨進入。在母親關好籬笆門想轉身回家時,她看見隊長兩手插袋,斜靠在竹園口一根竹杆上,向她揮手。母親想,隊長大概是想解釋搬走織布機的事,但母親又不想和隊長再說什麽,愣在原地。
陶富文遠遠地對著她喊:“嬸嬸,過來。”
果然,陶富文一開口就是織布機的事。搬回織布機事先沒有和嬸嬸商量,是他的不是,他也沒辦法,主要是小妹急著要給娘家織幾塊布,而且元旦前要織好後帶回娘家。母親回答,沒事的,小妹要織娘家的布,搬回去是應該的,不光搬回去應該,還應當我們送過來。不過,母親最後有點惋惜地說:“就是可憐了水珍寶織了一半的布,浪費真的可惜。”
陶富文把目光在母親臉上停留了很長時間,像鼓足勇氣似的說:“我急著搬走,還有一個理由。”
“水珍寶得罪你了?”
“你怎麽曉得?”水珍肯定不會把事情告訴婆婆,而且母親的神情也不像是知道事情經過的樣子,但陶富文終究不放心。
“我一個老太婆,這點還是看得出來的。”母親說,“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把這事放在心上,等小妹織完娘家的布後,織布機再借給水珍寶幾天。”
“不行。”
陶富文的回答讓母親尷尬極了。為什麽不行?就算為感謝她照顧勝利的原因,難道也不行?陶富文露著為難的神情,搶先開了口,他說,不是不想借,實在是不能借,作為隊長,他平時看到水珍晚上到巧英家去織布,想想自家的織布機空著也是空著,沒有征得小妹的同意就搬過來了,哪知道水珍誤解他的好意,以為他心裏有了她,昨天晚上跑過來,硬要遝他便宜,還說要取代小妹的位置,這怎麽可能?他有娘子,有兒子,阿毛又是他一起玩大的發小,怎能做對不起阿毛的事情?所以當機立斷,把織布機搬回來,以此斷水珍的心。陶富文抽出口袋裏的右手,一本正經地點在胸前:
“你媳婦是把我的好意當驢肝肺啊!”
母親問:“真有這事?”母親被弄糊塗了,她不知道陶富文在說謊還是媳婦在說謊了。
“當然啦!”
“你借給水珍織布機,不是為了感謝我照顧你兒子?”母親的心很涼,想確認自己的猜測。幾個月前媳婦對兒子說的話好像就在耳邊,媳婦說話時臉不紅心不急的,一點沒有騙人的跡象。
母親的問題也讓陶富文一驚,或者說一喜,但還是擺出一副自責的樣子,說都是他的不好,他不該可憐水珍晚上到巧英家跑來跑去的樣子,要是不借給她織布機,也就不會發生昨天晚上的事。他最後歎了口氣說:“為了顧全水珍的麵子,我沒有在村裏宣傳這事,所以在這裏守著嬸嬸,就是希望嬸嬸回去告訴水珍,記住昨天晚上我對她說的幾句話。”
“啥話?”母親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安心做阿毛的娘子。”
“啥?”母親沒有聽清楚。
“不要癡心妄想,安安心心做你的媳婦。”陶富文加大了音量。
“哦。”母親輕輕地點頭,“我曉得了。”
陶富文遺憾地說:“真沒想到水珍會有這種想法!”
話說到這份上了,母親放下手中的簸箕,她要站在婆婆的立場上解釋理由,畢竟水珍是她媳婦,她不能讓陶富文小看她媳婦,或者在外宣傳她媳婦的不是,更何況,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過錯全在她,要是她不對阿毛說檢查身體的事,阿毛就不會出門,水珍也不會去找陶富文。母親把水珍出門找陶富文的理由、出門時的心情、她和阿毛怎麽打著手電筒在村裏找水珍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母親說的時候,嘴角都溢出了口水,像吐著泡沫的螃蟹,母親用長滿老年斑的瘦小拳頭輕抹嘴角兩邊後用手心擊打著嘴唇,表明該揍的是她這個不聽話的嘴巴,說了不該說的話。母親還對陶對長說,她和阿毛因擔心水珍一時想不開,到河邊找了很長時間。
“河邊?”陶富文警覺地問,“哪裏河邊?
“家裏的石沱上。”母親不假思索地回答,還做著用手電筒往河裏照的樣子,“手電筒光不亮,看起來不清楚”
“真有你的,會想到讓她去檢查身體!這還不算,還想到水珍跳河自殺?!”陶富文塌陷的鼻梁兩邊的肉往上翻起,一副笑得自在的樣子。臨走前,陶富文再一次強調,母親回去必須把昨天晚上他對水珍說的話重複給她聽,他拾起地上的簸箕,交到母親手上,以一種威嚴的語氣說:
“這是我作為一隊之長的忠告!還有,千錯萬錯,是你讓她去檢查身體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