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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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合衣躺在門廳的床上,恐懼和害怕取代了怒火,把整個胸膛塞得滿滿的。
男女之間野合的事情,總像爛雞蛋——甚至比爛雞蛋還——齷齪發臭,卻是村裏人茶餘飯後最愛嚼的東西,而且,女人肯定被添油加醋成事件的始作蛹者。眼睛裏噴出淫光,脫光衣服主動勾引,甚至還可能把你描繪成魔鬼狐狸精投胎轉世或把祖宗十八代全翻出來搗鼓,村裏人會極盡想像之能事,把你說成是專掏男人**的****。更何況,那個男人是隊長,自己的男人是蹺腳,多拿點工分,和隊長攀親帶故,嚐嚐正常男人的味道,太多的理由和借口,足以讓梅花成為眾人唾罵的潘金蓮。梅花的臉火辣辣地燒著,這件事情隻發生了一次,本以為隻有自己、陶富文和阿毛三個人知道,再沒有第四個人知道,哪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無風不起浪,這種事情,最後知道的一定是當事方最親的人,現在她都知道了,外麵肯定滿城風雨,沸沸揚揚了。小華真是陶富文的女兒?就這麽一次,有這麽巧嗎?那阿毛在她肚子裏種的種子呢?她腦子裏胡亂地想著,越想越覺得不可能,但越想卻又覺得可怕——為啥肚子早不大晚不大,被陶富文睡了後大了起來——她猛然從床上跳起來,把小華放在大腿上,從頭到腳仔細地看一遍,小華以前的大眼睛怎麽看也沒有阿毛的大,小華以前向外突的顴骨也沒有阿毛突得明顯,鼻梁沒有阿毛的挺,下巴沒有阿毛的圓……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第一次覺得小華一點沒有阿毛的影子,活脫脫一個小陶富文的模樣。她用手托起小華的下巴,她要看看小華的舌尖。小華把舌頭伸出來,像小貓咪舔著小嘴唇,舌尖尖尖的,像銼刀,記得阿毛的舌尖是圓的。
梅花想到了小時候聽娘家村頭的一位老尼姑告訴她的一個秘密:兒子是母親的後世,女兒是父親的後世,女兒指尖上的鬥和箕和父親的指尖是一模一樣的,她翻開小華的手心,細細地數著小華十個手指上的鬥箕數量。以前自己太大意,竟然沒有數過小華指尖的鬥箕數,今天,一定要數個清楚,小華是不是阿毛的種子,就看小華的手指了。阿毛左手五把箕,右手三把箕二個鬥,要是小華是阿毛的女兒,那小華肯定也是八箕二鬥。小華的手指很紅,手指上的鬥和箕很清晰。左手五把箕,跟阿毛一模一樣,梅花鬆了一口氣,翻開小華右手時,梅花的心劇烈地跳動著:三箕二鬥,三箕二鬥,一定要三箕二鬥,她心裏急切地這麽想著叫著。拇指,鬥;食指,箕;中指,箕;無名指,還是箕,梅花的手開始顫抖,她把自己拇指貼在小華小指上,心裏掙紮著,哀求著:小指是鬥,小指是鬥,小指一定是個鬥……梅花緊張地閉上眼睛,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一件事,她感覺心都跳出了胸膛。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小華緊張地看著她,左手比劃著問:“姆媽,你為啥壓牢我手指?”
“手指連心,你是我女兒,心連心。”梅花撒了謊。
小華想拔出小指,無奈力氣太小,隻得眨著眼睛比劃:“你手上有水。”。
“那是汗,我出汗了。”
“你看戲時手上也都是水。”
“那全是汗,今天有點熱。”
梅花把小華的小指拉到自己眼睛旁,拇指慢慢地挪開,小拇指因為充血一下子變得通紅,指紋也一下子明顯地亮在眼前。開口向外的箕,開口處收得有點緊,但紋路清晰無比,是一把開口向外的箕。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梅花的心“砰砰”跳著,使勁往小拇指吹氣,吹完一遍,摸著再看一遍,還是那把開口向外的箕。最後,梅花往小拇指拉進嘴裏,用舌頭使勁舔著指尖,她多希望溫暖的舌頭能有扭轉乾坤的魔力,可梅花失望了,徹徹底底地失望了,濕漉漉的小華的小拇指指紋,沒有變成她希望的鬥,還是那把開口向外的箕。
“作孽啊,自己辛辛苦苦生的小華,原來是那個天殺的隊長的,阿毛要是曉得這事,不氣死才怪。”梅花哆嗦著腿,心裏痛苦地叫著。
“姆媽,我的手指是不是寫著阿爸的名字?”小華皺著眉毛比劃。
“沒有。”
“那你為啥把我小指放進嘴裏?”
“我嘴裏苦。”梅花抓住小華的手心,來到西廂房。
晚飯前,小華把水泥場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奶奶,並問奶奶,她是不是阿爸的親生女兒?得到肯定的dá àn後,小華還問這麽一個她想不通的問題,“水弟姆媽為什麽說我是陶伯伯和姆媽生的?”
“他們在瞎說,你是阿爸的親生女兒,你是奶奶的親孫女。”奶奶也緊緊地把孫女摟在懷裏,撅起嘴唇在她小臉上猛親,重複著同樣的回答。
“那旁邊的人為啥就說我長的像富文伯?”
“他們沒長眼睛,小華跟阿爸長得一個樣。”奶奶故意把手心放在孫女嘴巴前,露出不高興的神情,“小華不要聽他們瞎說,瞎說亂說會爛舌頭的。”
“那他們舌頭為啥沒爛?”
“還沒到時間,過幾天會爛的。”見孫女用手擦著眼睛,奶奶又補充說,“水弟搶了你奶油糖,他是小騙子,他姆媽想搶走你阿爸,他姆媽是大騙子。”
祖孫倆說話間,阿毛推門進入門廳。小華馬上從奶奶腿上溜下來,攔在阿毛,一本正經地說:“阿爸,水弟姆媽是個大騙子。”
“你說啥?”
“水弟姆媽是個大騙子。”
“為啥?”阿毛在小華鼻梁上輕輕刮了一下,笑著問。
“她要搶走你。”
“啥?”阿毛被搞糊塗了。
“她想把你搶去,她是個大騙子,你不要跟她去。”
“誰告訴你的?”
“水弟姆媽說的,她說我不是你生的,我是陶伯伯和姆媽生的。”小華眼睛看著阿毛。作為女兒,第一時間提醒阿爸不要讓別人騙走,她等待著阿毛表揚她幾句,或者像前幾天從口袋裏摸出幾粒奶油糖放在她手上。可阿毛沒有表揚,也沒有用奶油糖獎勵她,而是對著她,凶巴巴地吐出她最不愛聽的罵人話:
“小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