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喪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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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瀟瀟隻覺得自己腦袋裏最後的一絲理智在消失。
所有支撐她的支柱正在緩慢地崩塌。
她看著那迅速上升的黑線, 盡可能掩埋所有瘋狂湧起的絕望, 一字一句地說:“我們沒時間了。”
她說著, 立刻站了起來:“跑!”
快銀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隻是已經習慣了信任她, 於是快速地跟著她一起飛奔了起來!
泰迪抱著查爾斯, 踉踉蹌蹌地在後麵跌跌撞撞地跑著, 高大的身軀顯得極為不穩。
陳瀟瀟衝出了地道,一腳踹飛了麵前的喪屍, 手裏的權杖橫掃的時候力道極大, 幾乎將麵前的喪屍攔腰打成兩段!
強大到近乎可怕的力量,讓她整個人都罩上了一層可怕的光環。
陳瀟瀟吼道:“我們必須盡快衝出去, 看見外麵那個小倉庫了嗎,進去!”
她猛地將窗子打得粉碎,帶著一行人迅速衝入了屋子, 並且死死關上了門!
快銀和她一起抵住不斷被喪屍撞擊的門,迅速上了鎖。
陳瀟瀟的手幾乎都在抖, 卻依舊很快地從包裏掏出了通訊器,在等待撥通的時候啞聲對泰迪說:“我保證, 我一定會帶你回家的, 我保證。”
通訊器終於接通了。
韋德的聲音響了起來:“你不是讓我給你扔設備嗎?人呢?”
陳瀟瀟吼道:“我們被包圍了,來救我!離學校越近越好!”
韋德還在試圖廢話:“陳瀟瀟,我說你這種人, 你是真的不把後勤人員當人使喚——”
陳瀟瀟這次沒心情聽他廢話, 無情地掛斷了通訊。
始終乖巧呆在一邊的泰迪似乎明白了什麽, 忽然鬆開了他一直抱著的查爾斯,怯怯地後退了幾步,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躲了過去,抱著頭蹲在牆角。
陳瀟瀟還在反複重複:“我保證,我會帶你回家的……”
蹲在地上抱住頭的人忽然抬起頭,睜開一雙變得血紅的眸子,猛地上前撲了過來!
快銀反應不及,被他扯住手臂的瞬間,脆弱的手臂在極大的力度下瞬間脫臼!
他雖然逃得快,但是手臂受傷之後,軟綿綿地垂在了一邊。
瞬間襲來的痛苦令他倒抽一口氣。
好痛。
仿佛渾身都在頭痛的鞭笞下抽搐。
快銀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直到泰迪咬過來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原來他已經徹底被感染了。
陳瀟瀟的動作很快,迅速按下泰迪的頭,將他整個按在了身下,眼淚洶湧而出,雖然手下的力道極大,卻是用哄孩子的語氣再和他說話:“好了,乖,我保證……”
門外喪屍撞擊的聲音越來越大。
飛船啟動的聲音已經從外麵傳了過來。
快銀明白時間不多了,隻能催促:“瀟瀟,我們得走了……”
陳瀟瀟的聲音很低,似乎生怕驚醒了睡著的孩子:“我不走……”
我要帶他回去……”
快銀知道泰迪的力道有多大,此刻除了陳瀟瀟根本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他們四個人也不可能就這麽僵持下去……
快銀試圖讓她清醒:“可是這樣耗下去——”
陳瀟瀟猛地抬起頭,忽然嘶啞著聲音吼了出來:
如果不是你騙我,我們根本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陳瀟瀟一手死死將泰迪的頭按在地上,整個人騎在他的背上,力道大的驚人,整個人麵容慘白,雙目卻紅得嚇人,喊出來的聲音絕望而又瘋狂。
她在原諒他,也努力地再去相信他,可是她努力過後發現:原來她是個極度自私的人,所以她做不到。
快銀捂著斷掉正在流血的手臂,艱難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要我怎麽賠你都可以,大不了以後我把這條命也賠給你,但是現在我求你,求你帶我們出去!”
事到如今我不管了!”她眼中大顆的淚水滑落下來,看向一邊的查爾斯:“我為什麽要救你?救你已經搭上了我唯一朋友的性命,現在我後悔了,我不管了!”
查爾斯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麵前的這個小丫頭,她的身高剛剛一米六出頭,個子小的可憐,卻赤手空拳將一個力道驚人且身高過兩米的人壓在身下。
美麗的蔚藍色的眼睛裏流露出悲傷:“對不起。”
陳瀟瀟的眼淚斷線一般掉下來:“你明明說了可以救他的!你明明說了的!要不是我相信你,這段時間我就帶著他去求布蘭登,隻要我求他……隻要我肯求他!那個瘋子肯定會把三代抗體給我的,泰迪明明可以多一周時間的!”
她起先隻是眼睛裏落淚,最後整個人崩潰地大哭起來:“我就隻有泰迪了!我……我就隻剩下泰迪了!”
什麽都沒有了,父母、親人、朋友,什麽都沒有,那麽多絕望的時候都是這個傻子陪著她走過來,踉踉蹌蹌,寬大的肩膀上掛著小小的她。
一開始同樣孤獨地在戰地上流浪、遇到爆發的喪屍潮、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卻被在三區等死、最後在狩獵屠殺的遊戲中全力逃生……
他們都熬過來了。
天堂還是地獄於她而言,本就沒有差別。
他們彼此彌補對方的缺陷,早就融為一個整體。
門外喪屍撞擊的聲音越來越大,眼看著合金大門已經彎曲了,剩下的時間根本不多。
查爾斯微微歎息:“我一個殘廢之人是不可能和你們一起跑出去的,你們走吧。”
說著,平和的眸子裏露出的歉意的笑容:“對不起啦。”
快銀根本無計可施,他沒有想到泰迪會在這種緊急關頭徹底喪屍化,按照洛基的要求,如果這個時候陳瀟瀟將他殺死,至少她自己是有可能活著離開的,但是問題是陳瀟瀟根本不肯丟下他。
再這樣耗費體力下去,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活下去的機會。
就算丟下了查爾斯,以陳瀟瀟的速度根本跑不過發狂的泰迪,一旦奔跑起來弱點全部暴露,到時候如果泰迪追上來咬了她,誰都活不成!
無論如何,他帶著她進來,就要帶著她出去!
快銀咬牙道:“瀟瀟,他已經死了!你這樣耗下去,他會把你一起咬死的!”
沒有別的方法了……
他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同生共死的人再次在他麵前死去,所以即便是被恨上一輩子也在所不惜。
實在不行,就隻能率先出手……
陳瀟瀟似是察覺了他的意圖,猛地護住了已經徹底喪屍化的泰迪,吼道:“我不管!要不是查爾斯多事,我們拿著槍進來把整個學校的二代喪屍全爆頭,會發生這種事情嗎!為什麽他的學生就可以留著,我的泰迪就該去死!”
你們誰要是敢碰他,我第一個砍了誰的手!”
這時候,查爾斯輕聲開口:“陳小姐,將心比心,我們誰都沒資格說別人的對錯。”
即便是明知沒有希望也要最後掙紮,就算是賠上性命也不肯就此認輸,我們都是有弱點的人。”
快銀因為想要救我而欺騙了你,我因為不忍心傷害變成活死人的學生而連累了你們,你因為舍不得丟下死去的朋友而要將我拋下,我不覺得我們之中有任何人做錯了。”
要怪,也隻能怪我無能,既不能救自己,也救不了自己想要保護的學生,到了最後關頭,連替你們去死的能力都沒有。”
他的眼睛漸漸暗淡下去。
他總是想救所有人,但是最後一個都救不成。
似乎因為他的話,陳瀟瀟安靜下來了。
她依舊是在哭,但是沒有再吼叫,也沒有再怪誰了。
按住泰迪的手越來越鬆,似乎已經沒有力氣製住了他了。
陳瀟瀟輕聲說道:“教授,你想活下來嗎?”
如果我們丟下你,你是一定會死的。”
如果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存活,你願意試試嗎?”
查爾斯溫和地笑了:“當然。”
他美麗的眼睛裏流露出哀傷:“可惜,沒有機會了。”
陳瀟瀟猛地伸手抓起了泰迪的頭發,將遏製住他的手一把鬆開,緊接著,她按住那張開了瘋狂的嘴的頭顱,猛地扯過了查爾斯的腳踝!
鋒利的牙齒,幾乎是咬入骨髓!
即便是已經沒有痛感,查爾斯還是詫異了一下:“為什麽?”
陳瀟瀟再度按住了泰迪的頭,用盡全身力氣壓製住他:“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數三個數,你和我們一起跑!”
查爾斯猶自愕然著,看著自己殘廢多年的腿上黑色的血管迅速蔓延:“你說什麽?”
陳瀟瀟吼道:“我數一二三,數到三就開始跑!”
她說著,看向快銀:“打碎窗子!”
快銀用那隻還算完好的手臂抓起地上的椅子,砰的一聲擊碎了窗玻璃!
周圍的喪屍聽見聲響,迅速聚集!
陳瀟瀟:“一……”
三!”
來不及了,快跑!”
她說著,猛地鬆開了按住泰迪的手,一腳揣在他的肩上,將他踹出數米的距離!
查爾斯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下意識隨著他們站了起來,竟然發現自己殘廢的雙腿雖然沒有知覺,但是卻聽從了指揮!
可怕的麻木感迅速蔓延,但是他已經來不及多想了,飛速跑了起來!
那麽多年、那麽多年他都從來沒有站起來過,而如今他竟然在飛快地奔跑!
這時候,身後的金屬大門被撞開了,無數他昔日的學生,野獸一般地湧了過來!
跑在最前麵的,是那個將他從彈盡糧絕的地下室裏救出的少年!
沒有聚焦的瞳孔,沒有呼吸,沒有生命,但是卻在瘋狂地追逐活人……
查爾斯感覺到那股麻木從腰以上蔓延,且發現自己的受傷的手臂正在飛速愈合!
不死者……原來是這樣的麽?
麻木越升越高……
來救援的飛機就在眼前!
查爾斯用盡最後的力氣一躍而起,竟然躍了上去!
快銀衝上去以後,立刻將他拉了上去,而陳瀟瀟動作更快,將他整個人銬在了飛機內部的牆壁上!
對不起了教授,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快銀掙紮著衝到了門前,咬牙試著去關上正敞開的大門。
陳瀟瀟吼道:“不行!泰迪還沒有回來!”
快銀立刻攔住了她:“你瘋了?泰迪的力量是人類的好幾倍,我們的手銬壓根拷不住他!他上來我們都要死!”
陳瀟瀟一把推開他:“那我就陪他死!”
快銀試著讓她冷靜一點:“我求你了,我向你發誓,以後我們還會來接他的,我發誓!”
陳瀟瀟死死抵在門上,定定地看著他:“你不會了。”
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我一定要帶他走,現在就帶他走。”
快銀咬牙:“可是我們拷不住他!你聽得懂嗎,我們拷不住他!一般的金屬根本鎖不住他!”
陳瀟瀟固執地說:“那我就一路按著他。”
固執死不肯讓步的模樣,像極了一個護著自己心愛珍寶的孩子。
快銀隻覺得最後的一絲堅持也徹底被侵蝕,忽的無奈地笑了起來:“那好吧。”
大不了把命賠給你,本來就是我欠你的。”
他鬆開了最後和陳瀟瀟爭執的手,渴望鮮血的喪屍迅速撲了上來,由於高度的原因,高個子的泰迪迅速攀了上來,血紅的眼睛盯準了鮮活的人肉,撲了上來。
快銀迅速合上了大門,將剩餘的喪屍遠遠隔絕在門外。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泰迪衝上來以後並沒有瘋狂地咬人,而是茫然環顧了一圈四周。
他失去焦距的目光從快銀臉上掃了過去,卻又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現似的,茫然看著這裏,不斷地用鼻子嗅著四周。
陳瀟瀟對著等待在駕駛艙的駕駛員吼道:“快啟動飛機!”
她的能力還沒有完全恢複,不能在這裏耗費太長時間。
勤務兵韋德迅速啟動飛機,不忘回頭看了陳瀟瀟一眼:“怎麽回事?泰迪是怎麽回事?”
陳瀟瀟無力地說:“在學校裏被咬了,現在徹底變成喪屍了。”
韋德:“哦。”
語氣十分平靜。
整個人淡定地要命。
仿佛對一個喪屍自由地在飛機上活動沒有任何意見。
飛船啟動之後,他回頭看了陳瀟瀟的腳一眼,道:“嘖嘖,我就說這雙新鞋是有用的吧,是不是最後救了你一命?”
快銀覺得他莫名眼熟,忽然想起來他就是那天和陳瀟瀟在軍火庫前麵吵架的勤務員。
陳瀟瀟無力地回答:“沒有,害死我了。”
韋德一邊開著飛船,一邊翹著腿說道:“你不知道,三區和十三區打起來了,逗死我了。”
陳瀟瀟:“哦。三區和婦聯那幫人打起來了?”
韋德晃著腿:“布蘭登也不知道從那兒得到消息,聽說你在十三區,就拿最新的抗體去和十三區換你。你猜怎麽著?十三區為了得到抗體,讓黑寡婦扮成你的樣子去交換,黑寡婦哎!人家胸可比你大多了。結果你猜怎麽著?”
陳瀟瀟木然地說:“發現她比我胸大,露陷了?”
韋德:“……”
韋德:“不是。布蘭登交接的時候命令割手臂檢驗能否自動愈合,結果不能,所以露陷了,這就打上了。”
陳瀟瀟:“…………哦。”
韋德:“嘖嘖。你被咬了沒?”
陳瀟瀟:“沒。”
韋德一副可惜的模樣搖了搖頭:“我還想看你變喪屍娃娃呢。”
陳瀟瀟猛地抓過手邊的一個什麽玩意,對準他的腦袋就砸了過去。
然後,整個空間裏安靜下來。
飛船起飛之後,快銀無力地頹坐在牆角,看著泰迪好幾次從他麵前茫然地走過去,幾乎貼著他的身體。
過去同生共死的夥伴變成了沒有意識的怪物,那背影卻是如此熟悉,仿佛一轉過頭來還會露出快樂的笑容。
麻木……
無力……
死亡。
他低低地歎息了一聲。
他看了一眼蹲在另一個角落裏的陳瀟瀟,發現她和來時的自信與激動不同,整個人失去了光彩,無力地縮在角落裏,尚且在精疲力盡之中努力控製著麵前的喪屍。
快銀輕聲說:“騙你的事情,對不起。”
他試著辯解,語氣卻輕得幾乎沒有:“當時教授被困在地下室已經一周了,如果我不能及時救他出來,他就會餓死。”
其實我沒想騙你,我隻是想和洛基談條件,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一個不會做沒有利益事情的人,當時我以為自己別無選擇。”
他將頭埋進手心:
我不知道那時候泰迪已經……已經被感染了。”
然而,陳瀟瀟隻是低著頭,很久沒有回話。
忽然,她開口說道:“第三代喪屍會獲得血肉複生的能力,我想這就是布蘭登一直想得到的不死人軍團。”
聲音已經啞得不成樣子,如同鈍了的刀子一般磨著人的心:
你放心吧,從教授可以奔跑這一點來看,他成功轉化為第三代喪屍了,就是可以活著的不死人。”
隻要他的細胞還可以修複,身體就活著,以後得到了抗體就會複生的。”
如此平靜。
平靜裏幾乎帶著絕望。
因為彼此之間已經漸漸熟悉了,快銀忽然覺得她這話裏帶著一點交代後事的意味,心頭湧起一陣不詳的預感:“那你呢?你要做什麽?”
陳瀟瀟這才抬起頭,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布蘭登在用最新的三代抗體交換我。而泰迪成為喪屍的二十四小時內,如果不能保證其依舊‘活’著,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說著,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我要去三區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