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江西會館外，太平軍們都匆匆忙忙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章平注意到，雖說乍一看起來隊伍似乎紛紛亂亂、雜亂無章，不過仔細觀察才發現，太平軍隱隱約約還是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人在江西會館門前戲台的窗眼架起炮，一種想要再次轟擊城樓的樣子，另外一大部分人則多是礦工，準備好了自己挖掘的工具，隻等一聲令下。

    章平疑惑不解，這種暴露在曠野的土工作業真的沒有疏失麽？

    跨大步趕上西王，想要提問卻發現西王一臉看好戲的樣子，便也存著耐心繼續看。

    當一切都準備妥當後，那位林侍衛一揮手，火炮齊發，轟鳴震耳，數不清的炮彈朝城裏砸了下去，一時間城內煙霧滾滾，隱隱有些慘叫聲。

    這邊一開炮，礦工隊那邊便由李總製統領開始進行土工作業。

    “章兄弟，”蕭朝貴笑著說，“若是一般在城樓上，遇到對方火炮齊鳴的情況下，應該怎麽辦才對啊？”

    章平想著在現代看過的經典戰役，斟酌斟酌語氣，小心的回答：“應該，，應該是大部分人撤離，留下一兩個人負責觀察。”

    “沒錯，這確實是躲避的辦法，”蕭朝貴點點頭，“我們大部分用的是實心炮彈，所以打到城樓上對清妖的傷害的確不是很大。不過啊，畢竟是火炮，聲音很大就不說了，打到城樓上與城牆一撞，也是石塊四飛、煙霧一片，再加上，”他轉身看了看章平，“不久前你也是清妖，當時你們是怎麽對付的？”

    “這個，，”想起了在城牆上被炮彈轟擊的恐懼，以及才剛剛被炮擊就四散的廢物清軍，章平恍然大悟。

    “被炮擊的時候，清妖們根本就自顧不暇，也不可能抬頭去注意我們遠方的行動。”

    “這就對了麽！所以我們就不用在乎城牆上的清妖，隻管一邊火炮覆蓋，一邊自己挖好地道就成了。”看著正在進行中的土工作業，蕭朝貴興致勃勃。

    “西王，，西王”看到西王親自前來慰問，礦工們都停下了自己的工作，紛紛打招呼行禮。西王也不客氣，大聲說道：“各位兄弟們好好幹，大家一起努力，一定打敗清妖，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城頭上的清軍一如蕭朝貴他們所料，被火炮轟的根本就不敢抬頭，礦工作業也順利的進行著。

    很快的，地道就已經挖到城牆下了。那位李總製一招呼，一口棺材抬了過來。大家將十六擔huǒ yào放入棺材中，再將棺材慢慢的由地道抵達到城牆下。

    破城的日子已經來臨。

    隨著西王的一聲令下，太平軍引燃了huǒ yào。

    “轟”的一聲巨響，即便是章平心中有了準備，也還是被這聲驚天震動給嚇了一跳。城牆宛如一尊巨人，轟然倒下，化為一堆石塊。

    城牆被炸開二尺餘。

    “衝啊！殺啊！”硝煙彌漫之際林侍衛、李總製紛紛不甘示弱，帶領著軍隊一股腦的發起衝鋒、殺向全州。

    把總張之福，見城牆崩塌，情勢危機，急忙帶領數十人想要堵住缺口，可惜清軍戰鬥意誌薄弱，根本一觸即潰，張之福本人也死在亂軍之中，太平軍突入全州城內。

    一旦突入城內，就大勢已定了。

    太平軍衝入城中，四處搜索敵人，大開殺戒，當場擊斃把總張之福、寶慶協都司武昌顯、前州牧瑞麟。知州曹燮培，城未破就蜷縮在城東義倉底下，幾次想燒義倉自盡，又畏懼猶豫，後來被太平軍搜出當場殺死，破城之後，統計數字還俘敵百餘人。

    章平跟隨西王入城，首要的就是請求前往俘虜營處。他希望能見到當初與他同監獄的兩個人——周老、黑子。他對黑子還是很有愧疚的，在當時不清楚的情況下主動賣了隊友，事做的確實有點不大地道，雖說是在張權的蠱惑下進行的。

    不過現在想來，即便再來那麽一次，章平的選擇也不會變。他的命隻有一條，不會那麽簡單的托付給他人。有句話叫什麽來著，“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當然，其實這也是誇張了，形勢沒有章平想的那麽嚴重，畢竟當時誰也沒看見過黑子與章平張權呆在一起，相比較來說也不大會有什麽危險。

    快步走到俘虜營，章平挨個的尋找，一開始就xìng yùn的找到了周老。此時的周老躺在地上，臉色更加的蒼白了，雙眼也沒有什麽神采。聽見耳邊有熟悉的聲音在叫喚，才勉強睜開眼睛，見到了自己的牢友。

    看見的章平現在的樣子，周老歎了口氣，“你果然已經投靠了長毛。”

    “是啊，黑子哥呢？”章平迫不及待的問道。

    “黑子麽，咳咳。。”剛才還是勉強睜開眼睛，一聽到說起了黑子，周老的眼睛此時變得炯炯有神，一直緊盯著章平。

    “官爺說他串通長毛，幫助叛徒逃跑，所以已經將他殺了。”

    “這。。這不可能，應該沒有人看見他的！”乍聽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章平有點站立不穩。想起前幾天還與他把酒言歡、任俠使氣的黑子，就這麽莫名其妙的被殺，心中愕然的很。

    “官家怎麽會查到他的身上？”

    看著他的反應，已經知道一切的周老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本來隻是查到你了，咳咳咳。。後來有個什長跳出來指出黑子與你關係密切，肯定幫助過你。這件事本就是湖南兵搜查不利，武都司正惱火著呢，這個什長又與都司大人有點關係，所以一說就把黑子當成替死鬼了。咳咳，本來我還想黑子是冤死的，現在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真的幫過你，咳咳咳咳。。”說完話的周老咳嗽不止。

    章平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是愧的也是氣的。愧的是黑子看起來真的沒有背叛過他們兄弟情義，倒是他章平顯得薄情寡恩，白白損失了一個兄弟；氣的是那個壞事的什長。

    什長？哪來的什長與黑子有仇？又是哪來的什長與武都司有關係？dá àn隻有一個——那個遭天殺的馮亮。

    聽完周老的一席話，章平目光凶惡的來回掃視著俘虜們，仔細尋找著那個混蛋馮亮。

    一直尋到最後，章平才猛的站了起來，快走幾步，一把將那個藏在後麵、低著頭的馮亮給抓了起來。

    此時的馮亮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囂張，當他看見章平凶神惡煞的臉時，更是嚇得屁滾尿流，跪在地上“大爺大爺”的哀求著，滿臉的鼻涕眼淚。章平恨恨的一腳踢去，將他翻倒在地，馮亮捂著肚子蜷著身子躺在地上嚎叫。他還嫌不解氣，章平追上前去，對黑子的愧意以及對馮亮的恨意疊加，將他踢得滿地滾葫蘆，不一會兒就遍體鱗傷、成了一個豬頭。

    本以為隻是一個無聊的小人物，在關鍵時刻竟然這麽惡心，這也是章平他先前沒有想到的。

    “章兄弟，你怎麽？”看見章平如此恨恨的虐待著俘虜，剛剛領命前來的林侍衛顯得有些疑惑不解。

    “林侍衛，”看著林侍衛太平軍的服飾，章平突然有了一個更好的主意。

    “這個人就是一開始向我們太平軍開炮的那個混蛋！”章平憤憤的說。

    “是他！”一聽到這個消息，林侍衛的眼睛開始紅了起來，其身後的太平軍士兵們也開始吵嚷起來。

    “來人，給我把他先抓起來，等王爺們進城我們稟報後，再將他千刀萬剮！”

    南王馮雲山的威望可見一斑。

    將已經嚇癱了的馮亮抓起來後，林侍衛轉過頭來，看向章平。

    “這其中有曾經幫助過你的兄弟麽？”

    章平知道他來這兒的意思，點點頭，指向周老。

    待林侍衛一擺手後，章平攙扶著周老，一步一步的離開了這裏。

    “章平啊，你走的這麽急，是想把我帶到哪裏啊？”被半強製的攙離了這裏，周老非常奇怪。

    章平搖搖頭，“總之先離開這裏就行了。”他急匆匆的走著，總之要先離開這一片人間地獄。

    很快的，慘烈的哀嚎聲順著剛才俘虜營的地方傳來。周老臉色一變，看向已經低下頭去的章平，顫顫巍巍道：“你們。。。咳咳咳咳。。”因為一時激動，周老的咳嗽也愈加嚴重了，臉色由原先的蒼白轉為通紅。

    “周老，哎呀，您小心點。”可能是懷著對黑子的愧疚，章平此時更不希望這個剩下的牢友再次有什麽不幸。

    周老推開了章平，眼睛一直緊緊的盯著他。

    被盯的有點承受不住，章平不得已再次低下頭顱，喃喃的說：“對不起，我也已經替他們求過情了，可是。。。”

    “你不用說了！”周老揮揮手製止了章平，“你能救我，我已經很感謝了，在監獄這麽多天，我也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很感謝，很感謝。。”周老說著一把甩開了章平攙扶著他的手，一邊咳嗽著一邊獨自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章平的手是僵直的，仍是保持著被周老甩開了的姿勢。長歎了一口氣，慢慢扭過頭，仰望著天，一言不發。

    “我，真的做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