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軍主力一連又在郴州修整了近一個月。這人啊，總是一個樣，一旦外圍敵人掃清，其內部的矛盾就會凸顯出來。也難怪章平以前經常在曆史書上看過這麽一句話：“隻有靠戰爭才能轉移國家內部的矛盾”，這話並不是沒有一點道理的。

    雖說在太平天國中待的時間並不長，可他卻仍然很明顯的感覺到：自蓑衣渡之敗後，太平軍對戰略進攻的失望情緒時有滋長，在道州就有一次大的爭論與嘩變，最後還是靠的楊秀清的假借“天父下凡”力排眾議才挽救了局勢。但這並不能持久，太平jun1 zhǎng期的內部分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這種消極防禦思想的複生對天國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在郴州城的楊秀清與蕭朝貴無不憂心忡忡，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在這繼續待下去了，遲則生變。再等下去要麽他們會在一場場的防禦戰中實力被消耗殆盡；要麽就是內部再次嘩變著要返回兩廣。

    那麽，最好的辦法，這就是現成的——發動戰爭。

    不過現在的局勢並不樂觀。雖說追擊的清妖在不久前的戰鬥中被圍殲，可清朝是一個國家，清軍是可以從全國調兵遣將而來，那兵員簡直就是源源不斷。

    還沒過十幾天呢，清朝從各地征發來的大軍，全部集結在衡州與郴州一帶，欽差大臣賽尚阿親自部署了“南攻北擊”的戰略方針，計劃著準備將太平軍一舉消滅在湘南。

    “嗬，這個清妖還是很聰明的麽，居然知道我們打算進攻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衡州。”

    蕭朝貴在前軍軍營中中獨自看著這一帶的地圖，微微冷笑。

    章平站在一旁，皺眉不語。

    此時的太平軍內部矛盾的碰撞，其激烈性就連身為小兵的他都能體會到。那麽現在對外戰爭是非常有必要的了。

    隨著蕭朝貴的視線慢慢看向地圖。其實章平所擔心的倒並不是什麽打仗，而是蕭朝貴居然一直在盯著地圖上的一個地方看，讓他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

    長沙，湖南的省府，一個太平軍的傷心之處，也是蕭朝貴的殞命之所。

    早在前幾日，蕭朝貴就安排了很多密探前往湘南各地，不過唯獨去往長沙的密探們，居然他是親自接見並且著重的分配了具體任務。

    這個舉動不由的讓參護章平心中的弦繃緊了，“難道這麽快就到了太平軍的第一次長沙之戰了麽？”

    “報，去往長沙的密探回來了！”正在章平胡思亂想的時候，恰好有小兵前來稟報。

    “哦？那太好了，叫他快進來吧。”蕭朝貴的注意力終於從地圖上撤下來，看向一旁的章平有出去回避的意思，擺擺手，“章平沒必要回避的，你也來聽聽吧。”

    其信任程度已經是非常之高了。

    密探走到蕭朝貴麵前，行禮過後，就依次的闡述了長沙附近的清妖狀況。

    “你是說，在清妖的指揮力量上，新任的巡撫張亮基還沒有到任，而前任的巡撫駱秉章與幫辦軍務的那個叫什麽羅繞典的意見又多有不和，再加上急於等待交接赴京，所以此刻長沙高層其實是很亂的？”

    在等到了密探的肯定回答後，蕭朝貴的臉上多了分喜色，想了想又問道：“那麽周圍的城防力量怎麽樣？”

    密探恭敬的答道：“由於現在的駱秉章已經是屬於前任湖南巡撫，所以說其實他對長沙的城防還是很敷衍的，我們那時到那兒發現長沙城牆其實多處已經是出現了坍塌，都是在抽段修補，不過修複的進程緩慢；羅繞典在城外倒是設了兩道防線，一是派人在關山築起了一些堡壘防禦，二是自大桂橋邊上繞妙高峰，轉迎老橋龍潭，抵天心閣，修了一座土城。可惜的是由於駱秉章不配合，所以征發的民夫較少，估計一兩個月都不一定能修成。”說到這兒連密探自己都禁不住的笑了。

    蕭朝貴坐在上麵，嘴角也微微露出了一點弧度。

    “那麽，城內的兵力如何？”他問了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問題。

    “我們仔細的觀察了好久，現在啊估計城內加起來也不過一兩千人而已。”

    “一兩千人？”蕭朝貴猛地站了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話當真？清妖怎麽會這麽少？”

    “這是屬下經過多方探查得出的，絕無虛假！”密探回答的鏗鏘有力。

    “因為清妖多是以為我們會進攻衡州，所以幾乎湖南的部隊都被整個抽空，全部聚集在衡州。當然，這隻是我們於幾天前探聽到的消息，現在長沙是否增兵我們還不大清楚。”

    “沒關係，清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的下一步計劃，因此就算有增援也不會太多。”蕭朝貴拍拍密探的肩膀，“你做的很不錯，下去休息吧。”

    密探退走後，蕭朝貴仍然在仔細的看著地圖，認真的分析著形勢。

    “章平，你過來看，這簡直就是上帝要賜予我們長沙一樣。”

    章平還是第一次發現蕭朝貴還有這麽興奮的時候。

    “就情報來看，清妖主力在衡州，長沙城空虛，那麽現在突襲長沙的機動戰略就有很大的可行性。我是這麽想的，首先長沙此時無論是守將。還是城防、亦或是兵力鬥誌，都遠遠的弱於我軍；其次我軍在郴州已經修整足夠長的時間，是兵強馬壯，完全具備派精兵數千前往奔襲的作戰條件；最後就是路線問題了，既然清妖都把主力派往了衡州，那就讓他們在那兒繼續涼快去吧，我們完全可以繞開衡州，由永興、安仁經湘東山路北上，偃旗息鼓，秘密行軍，一舉突破沿途諸城，直抵長沙城下！”

    說完後，蕭朝貴顯然很是滿意自己的作戰方案，不知覺的有點手舞足蹈，稍稍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激動心情，轉身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可他竟意外的此時才發現，平時喜歡表現自己的章平談到長沙竟然一直在沉默不語，隱隱約約內心掙紮萬分。

    其實章平可一點都不讚成打長沙。倒不是說蕭朝貴計劃不完美，隻是一個很簡單的理由就足以致命——蕭朝貴在曆史上可是死在了這裏。

    不讚成歸不讚成，但就理智上來看蕭朝貴的方案成功的概率非常大。而一旦拿下了長沙，那敵我形勢將發生了驚天逆轉，未來的形勢也會大變，說不準太平軍就會在長沙建都，那就沒有以後的湘軍什麽事了，如果沒有了湘軍，那麽太平軍還不一定會輸的呢！

    可反過來說，要是不攻長沙，那蕭朝貴就有極大的可能在今後不死，隻要他不死，在天國就具有相當大的份量，足以製衡住後來權力欲越來越大的楊秀清，這樣的話“天京事變”也就不會發生了。

    章平內心是萬分糾結，想勸阻蕭朝貴來著也沒有什麽好的理由啊，總不能直接說你去了長沙就會一命嗚呼吧。

    看見章平一臉的陰晴不定，蕭朝貴聳聳肩，隻當他不大讚成了。他也沒怎麽在意。

    “我去和東王商量商量，對了，我今天說的話你一定要保密，切不可泄露出去！”

    章平自參議軍機以來這麽多天，還是首次蕭朝貴如此在意、嚴肅的提醒他。也明白這機密的重要性，一拱手：“屬下遵命。”

    看著蕭朝貴前往郴州衙門的背影，章平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他要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