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誌》大唐貞觀伍年第壹篇

    序：爲了不做壹個隻認字而不會寫字的人，爲了更有效的逼迫自己寫字。故決定開始續寫《雲山誌》，有事記事，無事隨筆，全當練字。

    記：吊塔即將完工，明日沐哥也將有閒。明日開始造田，完。——雲山洛雲

    花了幾乎一個上午的時間，浪費了三張紙，寫了兩張紙。洛雲終於把他的第一篇日記寫完了。將‘雲山洛雲’四個字落於紙上後，終於鬆了口氣，放下毛筆，左手揉著右手發酸的手腕。拿起紙看了一遍，自己寫的。洛雲覺得還是挺滿意的。

    畢竟是第一次寫字，字體如何就不用說了，每行都歪歪扭扭的也不用說了。唯一讓洛雲欣慰的是，他照著娘的《千字文》做字典，一個字一個字的終於把字體大小控製在手心以內還能讓人看出是什麽字了。沒法跟娘那俊秀飄逸的小字比，但洛雲還是很滿意了，以後慢慢練吧。

    把《千字文》合上放回書架，把寫的兩張紙夾在一疊素簽中放好，害怕讓梅姨看到。清洗了筆墨，洛雲淨過手後去跟梅姨說了一聲，出門去了。隨著洛雲身體康健，這兩日接連往外跑也沒出什麽問題，所以現在梅姨終於不像以前那麽限製洛雲出門了。

    出門沒有去田裏，而是直奔張木匠家。自從前日隨張鬆到他家一坐，吊塔的工作被激動不已的張老爹拍著胸脯攬了過去。洛雲又看了看張老爹做的曲轅犁，到底是專業人員，這仿製的比他和沐兒做的那個原型好多了。婉拒了張老爹要給的謝師禮錢，開玩笑。洛雲跟張老爹聊過以後才知道，張鬆已經十九，他弟弟張林也都十七歲了。這禮要是一收，雖說不是正式師徒，但就像學館裏的學子一樣跟講師也是有師徒名分的。讓兩個身高都一米九的壯漢見麵就彎腰叫自己一聲老師……呃，這要是倆保鏢他會很樂意，但徒弟就算了吧，又不是自己的本事，他怕折壽。

    將吊塔的結構畫給張家父子看了，詳細說了各關節零件出的要求和功能，問張老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結果不愧是專業人士，張鬆就還差點了。張鬆還在拍胸脯保證一定能做出來的時候，張老爹就主動提出，支撐的木柱如果改成木塔形狀，效果肯定更好，更能起到穩定的作用。

    洛雲當即讚了一聲，張老爹有那個老頭的智慧啊，不愧都是玩木頭的。不過洛雲還是解釋了時間短，任務重，而且做成塔形就太麻煩張老爹了，吊些石頭、泥土的也用不著那麽穩定。

    “雲少爺盡管放心就是。這東西要是用完了，雲少爺也不會讓它一直立在那田裏吧？到時把關節處弄成活的，用完了就拆開搬走，將來說不定誰家搬個重物，蓋個房子的還能用的著。”

    張老爹的話真是讓洛雲心裏再次為偉大的勞動人民賀了一聲彩。看看眼前這個四十多歲，雖然一臉歲月的風霜，雙手勤勞的厚繭，但人家多有生活的智慧啊。所以，最後臨走張老爹硬要送給洛雲的大四件的禮盒，洛雲也就沒再矯情的收了。就像張老爹說的，這吊塔既然人家不要一文錢的幫忙做了，那做成了自然就是人家的。是，暫時看著是沒什麽用。但這東西既然有個能搬重物的特性，平民百姓要修個院子，蓋個房子，給點租金借出去用了。蓋房子的說不定就能少請幾個工匠，省幾天時間。

    這吊塔不像曲轅犁，要說每家每戶買一個回去，那是真沒用，但一個村隻要有上這麽一個，天長日久下來的租錢，卻是絕對少不了的。張老爹就是幹木匠的，又有兩個強壯的兒子，平常村裏誰家修個房子什麽的都要請他們家幫忙。再有個這麽好的工具，他這生意肯定越來越好。而且等洛雲造完田看出效果來了，還可以多做兩架到外村賣去，又是一筆錢。這可不像曲轅犁照著架子就能做出來，跟張老爹聊過洛雲才知道，裏麵普通人不懂的門道多了。

    洛雲來到張老爹家時，遠遠的就看到一個四米多高的小塔矗立在張老爹家的院子裏，張老爹和張鬆正在一點點將它放倒。洛雲快走兩步，進到院子裏，沒有招呼專心致誌的張家父子。自己站在一邊看著，隻見院子裏還有平放著的木塔。張老爹正在嚐試將兩節進行連接固定。因為洛雲要求上麵這一節是要能靈活旋轉的，張老爹本來還發愁怎麽又能旋轉又能固定。最後還是洛雲提出了轉輪、軸承、銷子的連接方法，讓張老爹又感歎學了一招。

    現在，張老爹和張鬆就在抬著木架，嚐試將軸承穿過轉輪，將兩部分連接。洛雲走到作為吊臂的那截木塔邊，看到定滑輪已經安裝好，塔身上還專門裝了一個供繩子滑動的跑道。又看了看綁繩子架牛的輪盤軸已經完工。洛雲真的覺得找張老爹來幹這個找對了，要靠他和沐兒自己來做。等到了秋收也不一定能做好。

    張氏父子在那邊專心致誌的忙碌著，一直也沒有看到身旁站了個人。還是張老爹的妻子，張大娘給父子倆端水來時，看到洛雲站在那裏，驚呼一聲，這才驚動了張氏父子。

    洛雲笑嗬嗬的跟張老爹打著招呼，轉手把張大娘給的水碗又遞給了張老爹。人家在太陽底下忙了半天，他一個幹看著的搶著喝什麽水。張老爹保證說這吊塔明天就能用上，洛雲當然恭維的表示張老爹辦事他放心。坐在院子裏跟張家人閑聊了幾句家常，問了問地裏的情況，洛雲還真沒覺得自己在跟幾個最小大他五歲，最大根本不是一個輩分上的人在聊天。洛雲這邊揮灑自然，張老爹一家在心裏卻是不住感歎不愧是‘老爺夫人’教出來的孩子，瞧瞧這小小年紀，說話辦事跟村裏那些皮小子就是不一樣。

    得知因為張老爹家給全村人忙著做曲轅犁，地裏的活就張林一個人忙著。為了補償張老爹家耽誤的農活，族長也就是洛雲他二叔出麵借了頭牛給張家耕地。

    說起來李家村這些外姓家，其實都算是李家的佃戶。李家每代當家人對他們都是盡量照顧，所以這些人家也願意留在李家村這荒山裏。雖說窮苦了點，但總比外麵受欺負的好。再說這大山裏衙門收的稅賦也低，縣老爺都不相信這地方能多收一石米。所以隻要風調雨順的，這李家村也就和書上寫的世外桃源差不多。

    不過洛雲一直沒弄明白，李家祖上到底是山匪出身還是大家族避難來的山裏。這事洛雲還沒法找人問。你要說是山賊吧，李家各房的成年男子各個驍勇，舞刀弄槍的還真有點山賊脾氣。但山賊會把那詩書禮儀的搬到他們的祖宗祠堂裏？逢年過節該有的禮儀規矩一點也不少？

    但你要說是大家族避難吧，就洛雲所知，全村除了他過世的娘和現在當著族長的二叔，就沒一個說是真正能認字讀書的。名字倒是都會寫，但除了自己名字，認識的字估計不超過手指頭的數目。大家族避難也不至於把讀書寫字扔的這麽徹底吧？

    扯遠了。洛雲在張老爹家坐了一會，約定明天上午在田裏碰麵，就回家去了。晚上和沐兒偷偷說了，問過武叔也得到明天地裏確實沒什麽事，可以休息兩天的保證。洛雲囑咐沐兒好好休息，明天正式開工。晚上吃完飯，洛雲和沐兒洗刷後早早的就上床睡覺了。還讓梅姨奇怪了好半天，跑到洛雲床前問他是不是不舒服。結果得到明天要和沐兒出去玩，要養足精神的解釋，讓梅姨笑著嗔怪了兩句貪玩。

    沐兒忙了一天，躺下沒多久就安穩的睡著了。洛雲卻因為這準備已久，明天終於要正式開始的造田運動有些興奮，睡不著了。無奈，隻有閉著眼睛不斷思考明天要做的每一個細節，思索還沒有注意到的問題，許久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吃了梅姨做的水引餅，也就是麵條。洛雲和沐兒得到梅姨交待，今天武叔會陪著他們。原來梅姨擔心兩個小子要去後山玩，讓武叔跟著照顧著，就是洛雲興致來了要打個野雞捕個山雀的有武叔這個專業獵人在也穩妥些。

    洛雲和沐兒對視一眼，沐兒傳遞了一個‘你決定，我無所謂的’信息。洛雲想了想，到這個時候了也沒必要瞞著武叔了，有武叔個大人幫忙，總比什麽力氣活都要張老爹一家來幹的好。於是點點頭答應了。

    武叔本來還想拿著弓箭，卻看到洛雲扛著木鍬，沐兒背著一捆麻繩出來了。詫異了半天，還是洛雲笑嗬嗬的讓武叔把弓箭什麽的放下，說他們不去後山。武叔不明所以的跟在兩個小家夥身後走，到了家裏原來的水田，看見洛雲和沐兒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然後繼續向上走。

    來到洛雲看好的那塊坡地，隻見村中木匠張老爹正坐在一個木架子上，旁邊還放了個盛水的瓦罐。武叔和張老爹屬於平輩，正準備上去打個招呼的時候，就看見洛雲緊走幾步去到張老爹身邊。

    “張大叔，辛苦了。”正掃量著坡地的張老爹聽見洛雲的招呼也站起身來衝著洛雲拱了拱手。

    “雲少爺來了，我也是剛到。這不底座這架子先抬過來了，我那兩個小子回去搬剩下的部分了。”張老爹笑嗬嗬的向武叔和沐兒打了聲招呼，又看向洛雲：“雲少爺是不是看看，咱把這塔架子立在哪？老漢剛才四處瞅了瞅，以那個吊臂的長度，立在那個地方差不多就都能顧及著。”

    張老爹說著引著洛雲勘察地形去了。沐兒本想跟上，這地方就聽洛雲說過，他還沒得空來看過，沒想到剛抬起步子就被武叔一隻手給拽了回去，差點一屁股坐地上。滿臉莫名其妙的武叔不能揪著洛雲讓他解釋，就隻能找這明顯知道點內幕的兒子下手了。

    “說！是不是你小子鼓動著雲哥幹什麽事了？”武叔鼓著腮幫子，一隻手捏住沐兒的肩膀，跟抓了小雞似地，沐兒掙紮了一下，根本紋絲不動。無奈隻有苦著臉把洛雲的計劃說了，但具體的操作問題，他也不清楚。這吊車後來都是讓張木匠家做的，他還能知道什麽。

    “我真的不知道，這東西我就開始的時候，雲哥給我看了個他畫的圖，我幫著做了兩個輪子。後來雲哥就說找了張木匠幫忙，具體做了什麽我也不清楚。真的，這都是雲哥自己想的。說是要在這塊地上從新開一塊田，一塊平田。”

    武叔聽了皺著眉頭鬆開了沐兒。沐兒覺得肩膀一鬆‘刺溜’一下躥到了洛雲身邊。武叔站在那裏沒有理會兒子，洛雲不懂農事，沐兒也就勉強算個半調子。這下麵的水田哪裏是三畝，隻有兩畝，還有一畝水田更靠近山下麵，和族裏的那幾塊水田挨著。因為水田本來就算做族產，現在也還不到種稻子的時候，這兩天的翻土，育苗什麽的自有族長管著，分配了去幹。這裏的兩畝水田才是洛雲親爹為了他娘帶著武叔硬是開出來的，被泥石流衝成了那個樣子，武叔也就真沒打算再挖出來。沒想到洛雲竟然惦記著爹娘，想盡辦法非要再把這塊田救回來。‘唉，老爺夫人養了個好兒子，孝順啊！’

    洛雲要是知道武叔在心裏的感歎，恐怕會汗顏的找個地縫鑽進去。他都沒見過爹娘，怎麽會因為這是他們的辛勤勞動成果而這麽珍惜。武叔實在是沒想到白米飯的誘惑對洛雲這麽大，以至於洛雲在了解到族裏的水田的收獲全部都要用來繳稅後，不得不自己開一片田自己種了自己吃。

    張老爹的兩個兒子，張鬆和張林連續跑了兩趟才把所有東西都搬了過來。武叔和沐兒就在張老爹的指點下開始組裝，至於洛雲，他隻有看的份，他倒是想幫忙，可是在場的人沒一個肯讓他下手的。鬱悶的洛雲在旁邊嘟囔著：慣吧，你們就慣吧。把我慣出少爺毛病來了，看你們上哪哭去。

    張鬆和張林將最後的部件拿來，穿好繩子後，眾人一起合力將吊塔立了起來。然後拿著木鍬開始填土固定，不過吊臂的後端張老爹特意加重過，又有繩子連著轉輪在後麵壓著，到不虞吊塔會倒過去。

    看著木吊塔立起來後還真像後世施工工地用的大型塔吊。洛雲心中的激動就不用說了，催促著一幹看著吊塔發愣的眾人，趕緊下去找塊大石頭試試效果。

    張鬆、張林這對一個一米九，一個保守估計也一米八的壯漢拽著繩子，麻利兒的一下一下跳到了坡下。兩兄弟挑了塊一米見方的大石頭，先合力抬了抬試試。兄弟倆咬著牙，鼓著一身的腱子肉將石頭抬了起來。弟弟張林還習慣性的想掂掂分量，結果手一沒抓穩‘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好在這兄弟倆反應快，張鬆迅速放手，張林也及時往後跳了一步，否則砸在腳上，這腳就算廢了。若是張鬆反應慢了閃著腰，張鬆也算廢了。

    不說兄弟倆這邊驚魂未定，坡上麵的四人看著石頭落下也是嚇了一跳。看到兄弟倆沒事，洛雲剛鬆了口氣，耳邊就傳來張老爹的破口大罵。什麽不爭氣、沒用的木頭、能看不能雕的朽木、空心兒的樹皮……洛雲聽了半天發現這罵人的粗話還都是和木頭有關係，真不愧是做木匠的。

    看張老爹那額頭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看來剛才是嚇得不輕。也是，他就這麽兩個兒子，好不容易養大了，兄弟倆也都能幫忙幹活，是家裏的主要勞動力了。家裏正攢著錢想給大兒子娶個媳婦呢，這要是小兒子沒了一隻腳，大兒子閃了身子，那剛有點起色的家就全完了。

    洛雲和武叔趕緊安撫暴怒的張老爹，下麵張鬆在關心的問了問弟弟有沒有傷著後，毫不客氣的一巴掌拍在張林的腦袋上，緊接著又錘了兩拳，踢了一腳。張林自知有錯，紮撒著手還不敢躲，低著頭站在那裏讓哥哥打。

    好不容易把張老爹安撫住了，洛雲招呼下麵的兄弟倆繼續試驗，囑咐著張林小心著點。兄弟倆這才又走回剛才那石頭那，這次可不敢顯擺的把石頭抬起來了。直接拿著繩子開始綁，需要的時候才抬起條能過繩子的縫。

    看著兄弟倆綁好繩子，退到一丈遠外。洛雲才擺手示意，武叔和張老爹還有沐兒一起推動轉盤。繩子一點點收緊，直到繃得筆直。洛雲緊張的扶著吊塔，讓武叔三人慢慢的推動轉盤收繩子。三人點頭，繼續推動轉盤，隻不過步子都放慢了許多。三人都是力氣大的，共同推動轉盤甚至都沒覺得費勁，隻是繩子繃直後稍微吃了點勁。轉盤位置靠後，所以三人並沒有看見下麵的那塊石頭已經隨著他們的旋轉慢慢升了起來。

    張氏兄弟倆都在下麵瞪著大眼看著石頭越升越高，而洛雲的注意力已經從石頭上轉移到吊塔。自己觀察著吊塔各部位的穩定性，塔身有沒有劇烈搖晃，滑輪有沒有轉動……

    直到石頭升到坡麵以上，武叔三人看到了吊起的石頭這才停了下來。張老爹在那搖著頭不知道感歎著什麽，武叔和沐兒則是沒想到真的這麽輕鬆就把一塊大石頭抬了起來。張老爹給轉盤插山銷子刹住，然後招呼張氏兄弟倆趕緊上來。把石頭吊起來才是第一步，然後要把吊塔旋轉，讓石頭放在他們想要放的地方才算是徹底成功。

    說回來洛雲最初的設計還是太天真。他的設計，繩子通過轉盤倒是很容易把石頭吊起來，可要是塔身旋轉呢？這繩子在後麵繃的緊緊的，難道要搬著轉盤一起旋轉嗎？還是專業人士張老爹看出了這個問題，在吊臂後麵的滑輪後麵將繩子沿著塔身到人能夠到的地方又加了一個滑輪，並裝上了一個卡子，能夠卡住繩子。這樣雖然繩子拐了個彎，但要轉向時，隻要在塔身上把繩子卡住，放裝盤的繩子就可以了。

    而且這是四米高的架子，旋轉的時候難道要爬上去用手撥動嗎。還是張老爹直接改動讓人在下麵就可以轉動塔臂，應該說沒有張老爹，就靠洛雲和沐兒就算做出來了，也隻是個能看不能用的木頭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