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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深夜,東郊軍用機場,一輛墨綠色的軍機靜靜的停在跑道上,四輛軍用吉普迅速開來,直接停在跑道兩側,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八名年輕男女,他們都穿著墨黑色的短袖背心,墨綠色軍褲,步伐急速,動作中透著幹練的利落。
直升飛機的駕駛艙門打開,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摘下耳麥跳了下來向幾人走去,邊走邊道:“對表。”
幾人聞言抬起手腕,就聽那女子說道:“現在是23點47分,十分鍾後出發,老幺留守,負責攔截無線電子信息,血牙、阿K和我一起從港口潛入,幹掉警戒人員,由排水管道接近目標建築,潛伏到目標周圍,江子占領倉庫製高點,給我們火力掩護,阿泰守在前濱路和曙光路的交叉口,看守停車場並狙擊增援部隊,尖刀和夜梟配合阿泰建立防線,攔截增援部隊。車程約為三十分鍾,也就是說我們24點三十分開始行動,整個行動時間為半個小時,時間一到立刻按照原計劃路線撤退,明白了嗎?”
幾人點頭道:“明白了。”
“喂喂!我說頭兒,大家都有任務了,那我幹什麽呀?”雀鼠急忙將備將匕首插回靴子裏,皺著一雙還算是帥氣的眉毛,愁眉苦臉的追在一旁陪著小心:“我保證再也不給你捅婁子。”
黃敏銳也不拉車門,順著敞開的車窗縱身一跳,跳到了副駕駛位置上,轉頭對血牙問:“誰把這家夥帶來的?”
血牙是個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年輕人,上過戰場的他總有一種一般特種兵所沒有的鐵血氣質,他看了雀鼠一眼,聳了聳肩:“不是我,他沒敢上我的車。”
“他是跟我來的。”阿泰愁眉苦臉的舉起手:“我到了西郊才發現他,他把自己綁在車底盤上。”
雀鼠聞言嘿嘿一笑,湊到黃敏銳身邊:“黃姐,給個機會吧。”
“我向來喜歡給年輕人鍛煉的機會。”
黃敏銳眉梢一挑,嘴角拉開一抹笑,雀鼠頓時覺得脊背升起一絲涼意,就聽黃敏銳笑吟吟的道:“你的任務就是掩護我們,保證我們神不知鬼不覺的通過西郊軍事港。”
“通過?”雀鼠瞪大了眼睛:“你不打算偷偷潛入?打算開車過港?”
“本來是打算偷偷潛入的,不過既然你主動請纓,就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
雀鼠俊臉頓時垮了下來:“怎麽表現?”
“製造混亂。”
“什麽混亂?”
“那是你的事。”眾人紛紛上了車,汽車發動,引擎發出流暢的聲響,黃敏銳眯起眼睛微微一笑:“隨便什麽混亂,隻要你覺得你事後能夠擺得平。”
嗡的一聲,兩輛車同時發動,轉瞬之間就已揚長而去,死寂一片的飛機場上隻有雀鼠一個人孤零零的站著,陪著他的,還是一架嶄新的HD90。
午夜24點05分,前理政部副部長家的小公子江哲開著一架HD90緊急降落在了西郊軍用機場的內部緊急跑道上,卻因為駕駛技術不佳而不幸滑出跑道,一頭撞進了控製室,左機翼嚴重起火。好在江公子福大命大,西郊機場的工作人員也命不該絕,這起事故並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是當天晚上江部長家的電話還是熱的像是春晚熱線一樣,氣的江部長當晚開著車親自來了西郊,並拿著拐杖狠狠的抽了江哲一頓。
將麻醉彈打進最後一名軍事港守衛的胸口,黃敏銳看了一眼遠處控製室內熱火朝天的混亂局麵,轉過頭來對眾人道:“檢查裝備,準備出發,今晚一定要把那孫子給我幹掉。”
兩輛吉普悄無聲息的駛出了西郊軍事港,向著西南方的白雲軍事港急速而去。
激烈的槍聲驚碎了白雲軍事港的寂靜,目標大樓內燈火通明,血牙和阿K扣上鉤鎖,如兩隻黑色的獵豹般瞬間滑向中樞大樓,砰的一聲,兩扇窗戶被踢開,一連串的槍擊聲響徹耳側。
黃敏銳抱著PSG1狙擊步槍,靜靜的潛伏在草叢裏。
這老賊果然很小心,竟然將大樓周圍五百米內的樹木全部砍伐,讓人無法躲藏,若不是今晚天公作美,連一絲月光也無,可能真的就讓他給逃了。
“左後方五十米外哨崗已解決,南樓裏有重機槍,北樓方向應該有縫隙可以穿插。”
耳機裏響起阿江冷靜的聲音,敏銳拿起夜視鏡,果然見北樓方向有五條人影從中樞大樓的走廊裏跑了出來,他們迅速的跑到一片茂密的爬山虎圍牆旁,拽下一片迷彩布,一輛軍用悍馬就顯露了出來。
“果然來了。”
敏銳冷笑一聲,端起槍裝上消音器,在瞄準鏡中尋找目標。
“頭兒,五個人,哪個是?”
敏銳道:“不知道,全幹掉。”
阿江的聲音透過耳機傳到敏銳的耳朵裏,冷冰冰的一笑:“我打右邊的兩個。”
嗖嗖幾聲悶聲,經過消音器處理的子彈在空氣中無聲的穿梭著,像是獵人的手一樣死死的插進了敵人的心髒。幾乎隻是一個喘息之間,五個人就全部倒在了血泊裏,黃敏銳冷靜的道:“目標解決,收工。”
就在這時,一架探照燈筆直射來,對麵南樓的重機槍手發現了敏銳的藏身處,重火力的機槍瞬間掃射過來,強勁的火力在夜幕中爆出無數朵火花,像是一朵盛放的大金菊,對著黃敏銳便開始瘋狂的掃射!
“我操!”
阿江大罵一聲,抱起狙擊槍就開始射擊,血牙和阿K也邊罵邊回擊,G36C和阿江的狙擊槍形成交叉火力,籠罩了整座南樓射擊點。敏銳沒有掩體,隻得拋棄狙擊槍俯身狂奔,敵方的重機槍手卻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不顧阿江等人的火力,依舊狂掃。
“幹你娘的!”
血牙單手拽住鉤鎖,猛的跳出窗外,單臂滑翔,另一手端著槍,對著南樓射擊點就是一通掃射。距離太近速度太快,反而沒了準頭,但是南樓一整排的玻璃全部被擊碎,碎片紛飛,暫時阻擋了那人的火力。黃敏銳滾進了草叢間,忽從夜視鏡中看到北樓哨台一人端著狙擊槍對準了仍在半空中的血牙,拔出腰間手槍抬手便是一槍,那人慘叫一聲從高高的哨台上倒栽下來。
南樓重機槍手緩過神來,又是一通凶猛的火力,他似乎認定了敏銳,對完全暴露了的血牙阿江兩人看也不看,隻是緊跟著她。黃敏銳被追得癟火,轉身就想回擊,就在這時,掛著濃煙尾巴的火箭彈轟的一聲擊上了南樓射擊點,強勁的火力將整座南樓樓頂夷為平地,爆炸聲如悶雷,將一切都炸得粉身碎骨。
“我靠!頭兒,你帶了火箭筒?”
阿江愣了半晌,才敬畏的說道,敏銳皺著眉,冷冷道:“馬上按既定路線撤退!”
(2)
上京市的夜,一如既往的繁華,霓虹閃爍,車水馬龍,紅場大道上一排排酒吧林茨比肩,白月掛在天上,宛若一雙冷眼,幽幽的注視著這妖魔化的歌舞升平。
黃敏銳穿著一件米黃色風衣,靠在一株梧桐樹下,目光冷冷的,偶有路過的男人看到她想要上前來搭訕,可是一看到她的眼睛,就很有自知之明的離開了。
今晚的她,心情很不好。
一輛黑色的奔馳敞篷小跑停在身前,李陽披上大衣一路小跑著過來,上前便將一條深藍色的圍巾圍在敏銳的脖子上,皺眉道:“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天氣?穿這麽點就跑出來?”
黃敏銳狹長的丹鳳眼略略一掃,淡淡道:“換車了?”
“不是我的,是江哲的,他被他老子教訓,躲到我家來了。”
“你膽子不小啊,敢收留他?”
李陽無奈道:“還能怎麽辦?將他打出去?他那個人有多麻煩你也知道。”
黃敏銳一笑,也不說話,李陽斜挑著眼睛打量她,默想了一會終於說道:“敏銳,你實話和我說,白雲軍事港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當然不是,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你少誣陷我。”
李陽急道:“那為什麽江哲會大半夜的開飛機去撞西郊機場?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那小子開飛機比我走路都穩當,他會衝出跑道?還引燃機翼?”
“可能是他被女人甩了,丟人現眼喝大了。”
“你!”李陽瞪著眼睛,想說什麽,卻終究忍住了,默想片刻沉聲道:“不管是不是你,我希望你以後做事能小心一點、謹慎一點、想的仔細周到一點,不要讓我替你擔心。”
黃敏銳依舊笑著,身子微微探前,靠近李陽的身邊,手指前傾,挑住他的下巴:“李陽,其實你可以不用擔心的。”
李陽眉梢一挑,不解的望著她。
“我今天叫你來就是為了告訴你,我們分手了。”
她在他的唇上輕輕點了一下,呢喃道:“謝謝你的圍巾,很暖和。”說罷攏緊風衣,轉身就要走。
“黃敏銳!你站住!”
李陽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都不明白?我玩膩了,你這個人太沒意思,不合我的口味,所以我單方麵決定和你分手了。當然了,我也沒想爭得你的同意。”
李陽雙眉緊鎖,眸色漆黑,壓低聲音沉聲說:“你說什麽?玩?你說你在玩?”
他的表情十分僵硬,帶著壓不住的怒氣,路上的行人見了都怕事的避開,敏銳卻笑著仰起頭來:“怎麽?惱羞成怒?李陽,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我不是楚喬,也不是小詩,更不是李貓兒那個嘴上叫得歡實際是個雛的白癡,這些年來我的男人也不少,你不是第一個,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她環住了李陽的脖子,低聲道:“李陽,別像個玩不起的小男生,讓咱們好聚好散,以後無聊的時候還可以一起出來喝杯酒。”
她輕輕的咬了一下李陽的耳朵,轉身便上了車。
紅場大道上依舊熱鬧,人來人往之中,隻有李陽獨自站在那,久久也沒有動。
剛剛打開家門,敏銳便知道有人來過,打開燈,果然黃司令軍裝筆挺的站在窗前,頭也沒回的說:“李陽沒送你回來,怎麽,甩了他了?”
敏銳沒有說話,徑直脫下風衣掛在衣架上,走到沙發前點了一支煙,緩緩的抽了一口。
黃司令微微皺起眉:“什麽時候開始抽煙了?”
黃敏銳笑眯眯的眨巴著眼睛:“黃司令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啊?”
“我是你父親!注意你說話的態度!”
敏銳一笑,聳了聳肩,靠在沙發上靜靜抽煙。
“既然害怕會連累李陽,害怕會有危險,那為什麽還要去做?”
柔和的白熾燈照在敏銳的額頭上,欺霜賽雪的瓷白,她仰頭看著她的父親,挑眉道:“父親大人在說什麽?”
“別跟我裝糊塗,你騙的了別人騙不了我。”
敏銳笑道:“騙不了就騙不了吧,反正做也做了,父親想怎麽樣?送我上軍事法庭?”
黃司令走上前來,坐在對麵的沙發上,沉聲道:“你到底想幹什麽?這半年來你追著這件事不放,早就已經引起有心人士的注意了,如今你竟然如此妄為,視法律為何物?”
“法律?”黃敏銳冷冷一笑:“我倒是想問問,父親大人視法律為何物?陳秉承他出賣國家,散播M1N1病毒,殘殺國之忠良,害死國民何止百千?監察廳明知他有罪卻無作為,坐視功臣慘死,收受賄賂,瀆職包庇,參議院前腳剛剛立案,後腳卻對監察廳廳長金汝荊逃逸不聞不問,這是想做什麽,難道真的要等他們逃到國外,換個國籍,再讓這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嗎?”
燈火通明,照在兩人酷似的眉眼上,黃司令抿了抿威嚴的唇角,沉默半晌沉聲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拿著軍部的薪水,就不能隻當一個擺設。”
黃司令眉毛一挑,怒聲道:“你該很清楚你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
“哈哈,什麽後果?”黃敏銳冷笑一聲:“我當然知道,父親若是怕,不妨像對大哥那樣將我逐出家門,與我斷絕父女關係,也好過有朝一日受我連累。”
“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在敏銳的臉上,黃老司令冷著眼,憤怒的望著她,他今年已經七十一了,年近五十才得了這麽一個女兒,哪能不疼愛,他宦海沉浮了大半生,看慣了雲高水低,看慣了風雲起伏,自認為慧眼無雙,沒想到卻獨獨看不穿這個女兒。
隻是一刹那間,他便覺得有些疲憊,握著手杖的手不由得更用力些,沉聲說道:“華司令的小兒子都未能幸免,更何況是你,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黃司令轉身離去,他是軍人出身,父親和幾位兄長都死在戰場上,他本人雖然不曾親曆戰爭,這一生大大小小的政治惡戰卻也不曾缺席。他是帝國的司令,是八大軍區唯一一位有著司令頭銜卻仍舊手握軍權的軍區首領,他政治地位顯赫,家族勢力龐大,可是就算是這樣,他仍舊是怕了,仍舊是有心無力。敏銳看著她的父親一步一步走出這間屋子,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起,像是一隻思考的貓,她的半邊臉腫的很高,她卻並不覺得疼,她想,父親是真的老了。
車子發動,車燈照亮了死寂的街道,沿著寬闊的路麵一路向南駛去。
敏銳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珍藏已久的烈性伏特加,倒進透明的水晶杯裏,冰塊觸碰著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她仰頭一口喝下,隻覺得嗓子滾過火一般,暢快淋漓。
手機響起,她按了接聽鍵,江哲誇張的叫道:“黃姐,為了調閱這份資料,我差點就被檔案處那個老處女給霸王硬上弓了!”
“少廢話,查到是誰了嗎?”
江哲又唉聲歎氣了一番,這才回答:“你猜的沒錯,對方是用的M202四管火箭筒,隻是在發射器上做了改良,我們撤退時他的一發炮彈整個轟穿了美國M1A2主戰坦克的正麵裝甲,很牛逼的改裝手法。我認識的人當中能做到這一點的,除了你我隻能想到唐姐,連楚姐和貓兒都不行。”
黃敏銳目光越發犀利,她緊緊的擰著眉,沉聲道:“查到對方的撤退路線了嗎?”
“和以前一樣,有人專門為他掃尾,手法很專業,背景很強大,我不敢明著去調查,所以得不到確切情報。”
“軍情處的人難道也沒發現?”
“情報3處的宋科長親自追蹤,一樣無功而返,不過我卻覺得他不是沒有能力繼續追查,而是有不得已的原因迫使他放棄追查。”
黃敏銳眉梢一挑:“這話怎麽說?”
“我監聽了情報3處昨晚的通話,雖然他們有內部聯絡暗語,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是昨晚宋科長在追蹤途中接了一個電話,之後他就放棄了追查,甚至親自到檔案處銷毀了追蹤資料。若不是那老女人做了備份,我也根本不可能看得到,給他打電話的,是情報2處的人。”
“海外情報2處?”黃敏銳的聲音不由得拔高,手中的杯子微微一震,幾滴酒水傾灑出來,灑在她的手背上。
江哲也知道這事事關重大,聲音難得嚴肅了幾分:“是,黃姐你該還記得,當初就是情報2處的人出麵中斷了唐姐的案子。”
黃敏銳沒有說話,可是透過電話,江哲能清晰的聽到她略顯粗重的喘息聲,過了許久,他低聲道:“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按兵不動,情報2處主管海外情報,直接隸屬軍部,早已不受我們軍情處的管轄。這次他們能直接影響到情報3處,一定是有軍部高層的首肯,而且那個人昨晚畢竟救了我一命,敵友難分,我們先靜觀其變。”
江哲聞言也放鬆下來,笑著說:“就是嘛,我看也不是敵人,沒準是軍部那邊哪個將軍愛慕黃姐你的美色,所以暗中施以援手呢,還是不要杞人憂天了。”
敏銳頭腦有些亂,也不聽他廢話,直接收線。
夜幕漆黑,像是籠罩了一層迷霧,她微微一動,脖頸上的軍牌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她一把握住,握的死死的,像是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3)
早上剛一出門,便見李陽倚車站在門口,依舊是昨晚的那一身打扮。
敏銳的步子一頓,衝他笑了笑,便像是沒看到他一樣的拉開車門,剛要發動,李陽噌的一下擋在車前。她無奈的搖下車窗,探頭道:“李陽,大清早的別找我晦氣,我還沒吃早飯,心情不太好。”
“我也沒吃早飯,心情也不太好。”
李陽走過來,一把拉開車門就要坐進來。敏銳攔住他,笑著仰頭問:“你發什麽神經?”
“是我發神經還是你發神經?”李陽瞪著眼睛:“你不負責任玩弄感情就算了,誰叫我不開眼的惹上你?這幾年來你暗中使的那些小動作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前天晚上白雲港的事我沒有證據這也便罷,可是你是發了什麽瘋,你竟然打起了情報2處的主意,你知不知道2處的幕後是誰?你知不知道身為軍人有些東西你是不能刨根究底的?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你……”
“等等!”黃敏銳打斷了李陽的話,皺著眉說:“你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叫我打情報2處的主意?”
李陽道:“別裝了,2處的同誌昨晚剛從3處辦公廳出來就失蹤了,你敢說不是你下的手?”
黃敏銳皺眉不語,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為什麽2處的情報人員會失蹤,現在是在國內,誰會對海外情報處的同誌下手?陳秉承一派?因為情報2處阻止了軍情3處對白雲港一事的追查?可是金汝荊剛死,那麽一大頂黑鍋沒人背,陳秉承這個時候不是該焦頭爛額的尋找下一個代罪羔羊嗎?他們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倒出手來追查這件事?而且就算他們要出手,也該是合法的拘捕、調查、問詢,對於一個海外情報員來說,能被栽贓嫁禍的罪名何止千萬,秘密逮捕、失蹤,這完全不符合陳係一派的行事風格。
那麽還會是誰,李陽不知道前晚刺殺金汝荊一事中還有別人插手,所以便認為是她在暗中操縱,可是她卻知道,是情報2處出麵掐斷了李科長的追蹤,放走了掩護那位火箭筒殺手逃走的背後勢力。這麽說來他們就該是一夥的,更沒有擄劫的動機。
那麽又會是誰?
“敏銳,就算是我們分手了,我也不能看著你再這麽胡鬧下去。你聽我說,你必須……”
敏銳砰的一聲關嚴車門,一個漂亮的甩尾就將車駛出了院子,李陽氣急敗壞的追在後麵大聲的說著什麽,她卻全都聽不見了。她隱隱約約的好像想到了什麽,可是卻又總是抓不到頭緒,銀色的車身奔馳在寬闊的路麵上,她隨手打開廣播,挑了幾個台,卻都在統一的播放著一個消息。
“此次的海底考察規模之大、耗資之巨堪稱人類考古史上奇跡,我國高科院鄧昌文博士有幸參與其中,據前方記者報道說秦皇室斥資四十六億美元,光打撈船就有一百三十九艘,簡直是一隻海底艦隊了。此次考古預計時長為五年,想想看,秦皇室要要維持這麽大一隻艦隊進行為期五年的海底考古,如果不是對他們足夠了解,我幾乎要懷疑秦皇室打算建立自己的私人艦隊了。”
廣播裏主持人正在風趣的調侃著,黃敏銳聽了卻不由得習慣性的挑了挑眉。
又是秦皇室?這段時間,他們倒真是夠高調的了。
黃敏銳撇了撇嘴,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將車開上了拂海路,這一段路是環山路,平時少有人行。
就在這時,三輛線條流暢的黑色奔馳從後麵追了上來,敏銳看了一眼倒視鏡,關掉廣播,鳳眼微眯。就在第一輛車馬上就要追上來的時候,敏銳猛踩刹車,轉動方向盤,砰的一聲撞在那車的車頭上。黑色奔馳來不及轉頭,衝過護欄,一頭就紮進了山下。
敏銳摸出手槍,抬手就打在另一輛車的輪胎上,那車晃了一下,裏麵的人來不及瞄準,一道冰凍彈劃著白線衝過來,沒打中風擋玻璃,打在了車門上,車門瞬間變成了一片銀白色。那人想也不想,換上高熱能穿甲彈就是一槍,敏銳猛的甩頭,還是被打中了,加固的軍用悍馬畢竟比不了坦克,整個車門都被打穿。兩輛車上都是好手,頓時對準了悍馬的缺口就是一輪掃射!
另一輛車橫在悍馬前,徹底阻住了她的去路,車裏的人推開車門,持槍衝了上來。
眼看著缺口越來越大,黃敏銳心頭起火,掀開副駕駛座位拿出一把G36C短突擊步槍,又從裝CD的盒子裏拿出兩顆閃爆彈,隨手便扔了出去,抱著突擊槍緊隨其後的衝出悍馬,對準黑色奔馳一側的車窗猛烈射擊,手按護欄,翻身就想跳海逃走。
震耳欲聾的槍響迎麵而來,敏銳機警的伏低身子,就見三道人影從山下急衝上來,竟是剛剛被她撞下山那輛車裏的人。
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敏銳也發了狠性,一排彈夾很快就打完了,她拋下G36C,拿著手槍對著那三人扣動扳機,幾秒鍾之後那三人紛紛中槍倒地,也不知是生是死,可是這時身後的幾人卻已經追近了。
敏銳的子彈已經打光了,心底不由得升起一絲冷,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子彈打在地上掀起一片草屑。就在這時,隻見四道拖著長尾巴濃煙的火箭彈遠遠衝來,轟的一聲將其中一輛奔馳掀翻,敏銳也被那巨大的衝擊力推出老遠。火光四濺之中,她眯著眼睛抬起頭,就見一人穿著一身黑色作戰服如狸貓般疾奔而來,抬手幾槍就將離敏銳最近的幾人擊中,那人跑到她麵前一把背起她,轉身就朝著他的車跑。
其他人追在後麵,那人頭也不回的扔了顆煙霧彈,刺鼻的濃煙之中,隻見一輛紅色的敞篷小跑停在不遠處,後車座上放著一隻M202四管火箭筒。敏銳也不多問,一腳踩中油門揚長而去,那人則手腳並用的爬到後車座抱著火箭筒,又是轟的一聲,最後一輛奔馳也燃燒著翻滾著衝下山坡。
(4)
光線昏暗的廢棄倉庫裏,穿著黑色作戰服的人摘了下黑色的麵罩,秀氣的雙眉微微挑著,麵色有些蒼白,形容消瘦,略有病色,一雙眼睛烏黑深邃,溫柔的注視著她。
黃敏銳死死地盯著眼前這人,嘴唇抿的緊緊的,臉色泛白,像是墳墓裏爬出的鬼。她想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難看,滿臉黑灰,激動的像個傻帽,這真是太不應該了,完全不符合她黃大小姐的氣質與身份,她本該不屑的吹一聲口哨,然後揚起下巴說一句“你還沒死呢?”是的,就應該是這樣,可是她還是沒能忍住,她的眼淚突然就掉下來,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她揮拳打在那人的胸口上,很用力,將對方打得一個踉蹌,然後她猛地上前一步,死死的一把抱住對方。
“混蛋!”
她強咽下喉間的那絲哽咽,低聲的罵:“你這個混蛋!”
唐曉詩也抱住自己的朋友,她的性格向來是四個人中最軟弱的,若是以往,也許她會是哭的最凶的那一個。可是現在她卻並沒有落下淚來,隻是眼眶發紅,微笑著抱緊黃敏銳說:“親愛的,我真想你。”
黃敏銳擦幹眼淚,這還是她們認識以來她第一次這樣狼狽,她笑著抽了抽鼻子:“就知道你死不了。”
“我是屬貓的,有九條命。”
小詩踢翻一隻油桶,在上麵踩了幾腳,拉著敏銳過去坐下。兩個人麵麵相覷,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都有一種大夢一場的感覺。
“前天晚上在白雲軍事港救我的人是你?”
小詩點了點頭:“是我,怎麽樣,我很酷吧。”
黃敏銳斜了她一眼,又問:“情報2處的人是你抓走的?”
小詩點頭,敏銳皺眉道:“為什麽?他們撤消了情報3處對你的追捕,不然的話掩護你的那些人就很可能會露出馬腳。”
“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在掩護我。”
黃敏銳聞言眉梢一揚,不太相信的說:“你是說,你不知道是誰在掩護你?”
“是的。”
黃敏銳沉默片刻方才沉聲問道:“那麽你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那天在東京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是怎麽活下來的,這三年你在什麽地方,為什麽軍部說你已經死了,你又為什麽不回來找我們。”
小詩深深吸了口氣,眸色中有一抹雪亮飛掠而過,她麵容清秀,眼眸若星,身材十分嬌小,敏銳還記得她沒有任務的時候喜歡打毛衣,喜歡編中國結,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可是此時此刻望著她,即便她隻是靜靜的坐著,卻有一股井淵般沉靜的氣質撲麵而來,不是殺戮所能帶來的森然,也不是權術所能帶來莫測,而是一種曆經歲月的豁達與滄桑。
“其實我這三年隻做了一件事,就是睡覺。”唐曉詩聳了聳肩,笑著說:“我是三個月前突然醒過來的,在瑞士阿爾卑斯山下的一處莊園裏。莊園裏的女仆告訴我,我生了病,一直昏迷不醒,一年前被人安頓在那處莊園裏,會有人經常來看我,至於對方是什麽人,她們也並不知道。可是我在莊園裏等了一個月,也沒能等到經常來看我的那個人,我想他可能是知道我已經醒來,所以並不想再見我,於是我便離開瑞士回來了。”
黃敏銳緊蹙著眉,不可置信的說:“你昏迷了三年?”
“是的,當日我在東京完成任務之後,正準備撤離,在軍情處為我準備的換乘車輛裏發現了事先安裝的C4炸藥,我發現之後及時跳車,但還是被炸傷了,然後便遭遇襲擊。當時我已經不具備行動能力了,所以我聽到了他們用無線電與上級通話,他們應該是隸屬於軍部的人,從行動方式來看,可能是海軍陸戰隊的隊員。就在他們要殺死我的時候,有人出現把我救了,以後的事我就都不知道了。”
敏銳點頭道:“這件事情我知道,當時李陽被控製,陳秉承授意檔案科譚驚泄露了你的出境消息,軍情處為了保證任務的絕密性隻能放棄你。事後追究責任,譚驚畏罪自殺,趙處長因此免職,其實這件事他們也是被人利用。”
小詩顯然已經知道此事:“這兩個月我回國後暗中調查,也知道了個大概,陳秉承參與了M1N1事件,我當時手裏有證據,他自然是要除掉我。”
黃敏銳疑惑道:“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既然你被人救走了,軍部的人為什麽說你已經死了,而軍情處也接受了這個答案,他們還帶回了你的屍體。顯然這件事陳秉承是被蒙在鼓裏,不然以他的性格,不會這樣放過你。”
“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小詩皺起眉,緩緩說道:“就算是為了做樣子,處裏表麵上也是要查查我的死因,做一下驗屍報告的。我在處裏有DNA樣本,一旦化驗,他們肯定知道那具屍體不是我,但是他們並沒有這樣做,上麵也沒有下達驗屍的批文,就這麽草草結了案。通過我這段日子的調查,我發現當初是海外情報2處的人出麵了結了這個案子,而且檔案科和卷宗室都對當初有人救我這件事一字未提,所以我認為,定是救我的那個人打通了情報2處的關係,他們才肯隱瞞下我還活著的消息。而這些事,軍情處上層的幾位領導,包括趙處長應該都是知道的。”
敏銳接著道:“而這次又是情報2處的人出麵攔下3處的追蹤人員,所以你覺得2處應該和救你的人有關聯,你這才抓了他們,對嗎?”
小詩歎了口氣,懊惱的說:“是,隻可惜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敏銳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說:“其實我覺得對方對你並沒有惡意,他甚至能左右軍部的決定,這一點連我父親都辦不到。他有這麽大的能力,又會對你有什麽圖謀?也許他是什麽時候欠了你的人情,想要還給你罷了,這件事牽扯太多,對方不便露麵,這也是合理的。”
“我知道他對我沒有惡意,但是我就是想知道他是誰。”
黃敏銳聞言微微一愣,這樣的唐曉詩是她所不熟悉的。她說的很合情合理,特工做的久了,每個人手裏都多少有些人脈關係,也許是小詩什麽時候幫了什麽人,她落難之後這人又托關係給她布了條生路,這本就是犯禁掉腦袋的事情,對方不願意露麵也是人之常情,按理說她是不應該這樣刨根問底的打聽對方的身份,這對她不安全,對對方來說也同樣不安全。
“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也知道我這樣做很不理智。”
小詩笑著歎了口氣,說:“可是,我真的必須要找到他。我可以不報仇,可以放過陳秉承,我可以放下曾經的一切,但是惟獨這件事,若是查不到真相,我死也不甘心。”
她語氣依舊是淡淡的,可是目光卻十分堅韌。
“說起來有些好笑,可能你都不會相信,就連我自己也常常覺得我是發了瘋。可是我這次醒過來,總覺得好像不是過了兩三年,而是過了一輩子那麽久,我總在做一個夢,夢裏我被海軍陸戰隊的人割了腦袋,我是真的死了一次,但是卻又活了,我去了另一個地方,成了另外一個人,我好像活了很久,遇見了很多人,但是我記不起來了,什麽也記不住。雖然聽著像個笑話,但是我真的很想記起夢裏的一切,有些時候我甚至覺得,夢裏的一切才是真實的,我想要記起那一切,甚至,我想要回到夢裏。”
見黃敏銳驚訝的看著她,她不由得苦笑一聲:“你覺得我瘋了吧,其實我自己也這麽覺得,起初我以為我是中了深度催眠,或是受了藥物的控製,所以一離開瑞士,我就去美國做了最全麵的檢查,檢查結果說我很正常,也沒有服用藥劑的跡象,所以現在我對這一切也很困惑。”
敏銳試探著說:“你覺得那個救你的人能為你解惑?”
“是的,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
“所以你回國來?”
“是的。”小詩狡猾的一笑,一雙大眼睛眯起來,像是一彎月牙:“我總覺得,那個人一定不會讓我有事,他費了這麽大的勁兒救我,若是我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也肯定會很懊惱的吧。所以隻要我遇到危險,他就一定會出現,而對我來說,這天底下還有哪裏比國內更危險呢?”
黃敏銳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笑著說:“不管這個救你的人是誰,我隻能說,我對他致以最深刻的同情。”
(5)
她又做了那個夢。
夢裏麵鐵馬金戈,戰旗招招,她坐在馬背上,腳下是濃烈如岩漿般的血稠,她看到地平線下滿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嘶吼著、推攘著、你踐我踏的奔湧上前,手裏握著刀槍劍戟,一步一步的向她奔來。黑壓壓的弓弩鋪天蓋地,好似要將她淹沒了,到處都是喊殺聲,那麽刺耳,那麽刺耳,刺得她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然而,有一雙手緊緊的握著她,很有力,很滾燙,像是剛出了熔爐的堅鐵,她轉過頭去,是一具偉岸的身體,穿著烏黑的墨甲,帶著森然的鐵盔,腰間配著戰刀,刀尖隨著大地的震動而嗡嗡低鳴,像是渴望廝殺的猛虎。可是她卻看不清那人的臉,隻有一條平安結懸在他的腰間,鮮紅的、醒目的、搖晃著。
一下、一下、一下……
戰火熊熊的燒起,又化作一片黑灰,有些東西遠去,有些東西走近了,天地間矗立起烏黑的王旗,上麵繡著璀璨的金線。她依舊站在那個人的身邊,望著他越走越高,坐上了那個金碧輝煌的位置。千千萬萬顆頭顱潮水般的跪拜下去,她也隨之跪倒,卻仍舊是那一雙手擎住了她,不讓她的膝蓋彎曲半分,就那麽筆直的站在他的麵前,看著那金光璀璨的王冠,並肩對視著。
似乎是過了一生,那麽久那麽久,她回頭去望那座王城,依舊雄偉,依舊莊嚴,熟悉的讓她想要落淚。她於混沌中越飄越遠,似乎終得解脫,天空瓦藍,有一個身影隱沒在雲層裏,青衫磊落,背影蕭蕭,像是一幅清淡的水墨。
然後場景一晃,又是東京的那個夜晚,她撐著被C4炸藥炸得支離破碎的身體,倔強的仰起頭來。便見層層的人群中疾奔出一個人來,模糊的身形,模糊的麵孔,唯有一雙眼睛如此熟悉,熟悉的就像是身體的一部分。她用盡全力的伸出手去,嘴邊仿佛有一個壓抑了太久的名字,可是她卻說不出話來。疼痛像是潮水般湧來,將她整個人吞沒,她跌進了那個溫暖的懷抱裏,鼻間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耳畔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可是她卻不記得分毫。
她滿頭大汗,猛的從夢中驚醒,筆直的躺在床上,瞪著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又是這個夢。
她爬起來倒了酒,冰涼的液體沿著滾燙的腔子流進去,讓她漸漸冷靜下來。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拉開窗簾望著這座映紅閃爍的城市,隻覺得有些恍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是生了病,還是被人用了藥,盡管化驗結果都說她非常健康,她依舊有所懷疑。
“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她握緊杯子,默默的皺起眉來。
離開三年,楚喬已經不在了,貓兒也失蹤了,今天若是她晚到一步,敏銳恐怕也遭了不幸。
陳秉承?
她微微牽起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冷漠的笑來。
反正也是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來,就讓她陪他們好好玩玩吧。
她仰頭將杯中酒飲盡,默默的冷笑一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李陽的心漸漸生出一絲煩躁,腕上手表的指針指向淩晨兩點,整整三個小時,他已經陪著麵前這個老家夥喝了三個小時的茶了,盡管心下不耐,麵上卻仍舊端出一幅謙和認真的態度。
這是一家私人會所的橋牌室,不大,裝修卻頗為豪華,李蘊生手指輕輕敲擊在法國水晶玻璃茶幾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眼梢微微一挑,巧妙的將話題轉移過來:“說到政治,我還從沒在公開場合聽到你談論政治,不知你對當前的時局怎麽看?”
肉戲來了,李陽不動聲色的淡淡一笑,很有禮貌的為對方添了水:“晚輩是軍人,軍人是國家的刀槍,天職便是服從命令,部長見過一把刀或是一杆槍有自己的政治傾向嗎?”
李蘊生笑道:“你說的是普通軍人,縱觀曆史,又有哪個名將不懂政治?”
“晚輩隻是一介凡夫俗子,豈敢當名將之稱。”
李蘊生眼睛微微眯起,眼角皺紋重疊,扯出一抹冷靜的笑意來。他看人向來很準,不同於軍情處那幾個老古板,李陽是個聰明人,隻是他太過聰明了,反而讓人摸不準他的真實意圖。華司令倒台之後,李陽看似哪邊也不靠,可他卻覺得哪邊也不靠就是一個明確的態度,不然的話以李陽的身份和背景,大可站到他們的對立麵。
李蘊生覺得時機到了,食指越發急促的敲擊著桌子,淡淡說道:“李陽,我與你父親是至交,更是看著你長大的,有些話,我也就跟你直說了。”
李陽聞言眉頭微微皺起,看來今天是躲不過了,李蘊生將身子微微探前,一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越發顯得幽深,金絲邊眼鏡反射著燈光,刺眼的亮。
“你還年輕,盡管你很聰明,但到底缺乏經驗,眼睛看的不夠遠,心胸開的不夠廣。”
李蘊生很瘦,這個掌握了帝國大半條運輸血脈,權柄不亞於議院會長的男人已經六十七歲了,但是看起來卻依舊精明,便像是一隻成了精的狐,有著高度清晰的大腦。這段時間他頻繁登上各大報紙的頭條,幾條主幹線上相繼發生的重大事故讓他的負麵新聞如雪花般紛飛不斷,民間嘈雜一片,紛紛嚷著讓其下台,但是這一切顯然並沒有影響到他。他的眼睛完全不曾關注那些無名小卒的生死,而是緊盯著更上一階層的戰鬥,如若這一局他賭對了,那麽那些聲音將徹底的煙消雲散,永遠也不會影響到高高在上的他。
他便像是一隻誘拐獵物的狼,緊緊的盯著李陽,臉上掛著溫和善意的笑,諄諄善誘的說:“一個人的政治立場很重要,它能決定你是沉是浮,是順是逆,甚至是生是死。”
有那麽一刹那,李陽的神智出現了一絲恍惚,他以為是他眼花,隻見一粒紅色的光點閃爍在李蘊生的眉心,像是一枚血紅的痔,微微的跳動著。可是下一秒他便陡然反應過來,他猛地跳起身來就要向李蘊生撲去,就在這一刻,窗子砰的一聲被擊的粉碎,一個血洞在李蘊生的眉心炸開,他錯愕的睜大了眼睛,微張著嘴,鮮血噴濺而出灑在茶水裏,濺出來,落在土耳其純羊毛地毯上,一滴一滴的匯成一道紅痕!
下一秒,他砰的一聲伏在了桌子上!
李陽轉過頭去,看向對麵大廈的樓頂。高高的天台上空蕩蕩的,月亮隱在雲層裏,隻有一道稀薄的光,那道窈窕的身影和他默默對視,片刻之後,背起狙擊槍消失在夜色之中。
會所的服務人員衝進來,然後捂住嘴尖叫起來,經理顫抖著撥通了警局的電話,四周一片嘈雜。
李陽看著李蘊生的屍首,越發覺得他剛剛說的真是太對了。
一個人的政治立場很重要,它能決定你是沉是浮,是順是逆,甚至是生是死。
(6)
夜風有些涼,撩起唐曉詩鬢角的頭發,搔在她的耳畔處。她端著狙擊槍站在馬路中央,摩托車倒在地上,隨意的橫在那,她閉起左眼,右眼緊盯著瞄準鏡,射程之內,一銀灰色寶馬遠遠開來。
這是一把改裝過的全自動G3步槍,加了高準確度的狙擊槍管,沉重的槍體能使它在連續發射的情況下最大程度的減少槍管的震動,從而保證連發狙擊槍的精確度。唐曉詩知道,隻要她扣動扳機,那輛車裏的四個人就一個也活不了。
她很清楚,也很自信自己有這個能力。
車越來越近了,透過夜視瞄準鏡,她甚至能清楚的看到他們模樣,他們的表情,很細微的看到他們每一個動作,鮮紅的光點在他們的眉心依次閃過,他們卻沒有一點想要減速停車的意思。
“砰!”
清脆的槍鳴回蕩在夜色裏,子彈穿透左邊的輪胎,寶馬車猛地撞向左邊的的護欄,就見裏麵的幾人迅速的跳下車,翻身就躍下護欄,跑進路旁的荒地裏。小詩跨上摩托,猛地加速,前輪傾起,順勢駛上寶馬車頂,緊跟著衝出護欄,落在荒地上。
曠野的風很硬,荒草幾乎有一人多高,那幾人素質很強,逃跑路線選擇的十分巧妙,加上地形限製,即便小詩有摩托代步,竟也一時間沒能追上他們。野外空蕩安靜,遠遠的還能聽到警車的鳴笛聲,短短一個晚上,羅旗和李蘊生相繼遇刺,整個帝都的警力人員傾巢出動,若是軍部和軍情處也派了人,那麽他們應該很快就能追到這裏來。若是這樣,自己和那三個人一個也跑不掉。
可是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難道就這樣放他們走?等下一次機會還不知道要等多久?那個每次都為她收尾,為她掃除麻煩的人到底是誰,她將永遠也不可能知道。
嘩嘩的水聲響起,三人想也不想的跳下河,迅速向河對岸遊去。河水很深,小詩隻得放棄摩托追進去,誰知剛遊到河中央,就見一輛沙地越野車打著車燈駛過來,那三個人開門就上了車,車燈閃了兩下,掉頭就駛向空曠的野地。
小詩憤恨的一拳打在水麵上,激起一片雪白的浪花。
回到酒店洗好了澡,小詩穿著一身棉白色的睡衣長袍,一邊擦著頭發一邊打開手提電腦。毫不意外,盡管這個晚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帝都的警察幾乎將京城翻了個遍,但是各大媒體卻同時對此事保持緘默,隻是網絡上有一些帝都百姓發了幾個不起眼的帖子,有的說聽到了槍聲,還有的說警笛響了一夜,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自然是沒有人會告訴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帝國百姓也早已習慣了帝國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消息封鎖之下所帶來的虛假太平,沒人會往血腥暴力的傳奇色彩上聯想,頂多是猜測一下是不是南浦大街又發生了搶包事件,或是哪裏的犯人越獄了。
很熟悉的處理方法,定是軍情8處的信息管理部和網絡安全部的作品。
她隨意的掃了眼各大網站的帖子,見沒什麽有用的消息,就打算關電腦,突然一行字閃入眼簾:是科學考古?還是軍事示威?莉莎群島要成為第二個白島?
小詩眉心輕蹙,便點了進去,細看之下,不由得有幾分失望。
陳秉承一直同白島有秘密往來,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其實不止是他,如今兩岸關係日趨複雜,軍部、議院、軍情處等等各大部門幾乎都在白島設有觀察點。隻是這件事,卻和他們都沒有關係。
“考古船艦,加上補給船、雷達艇,足有上百艘,簡直是一隻大型的軍事艦隊了,秦皇室說沒有軍用戰艦,誰看見了,誰又能保證艦隊裏麵沒有軍事武器?若隻是一次科學考古,何以如此大張旗鼓,在白島第二次黨內大選混亂失敗之後,在莉莎群島南屯灣事件之後,在紅日國軍艦屢犯挑釁之後,我們如何能相信已在Y國紮根這麽多年的秦皇室依舊對祖國抱有忠心?科學考古?秦公子是想幹什麽,尋找海底聖器穿越時空,還是前往失落中的大西洲?簡直是一場笑話。”
不用多看,隻是大概的掃一眼,就知道這是一篇軍事門外漢外加熱血青年所寫的口水文,帝國允許秦皇室入境考古,就定會做好萬全的準備,事先的檢查也一定是很嚴格的。而且據她所知,秦皇室也絕不是類似白島政黨的那種野心家,雖然他們的確是歐洲最大的軍火供應商。
眾所周知,秦皇室並非國家,也不是政權,隻是一個曆史比較古老的家族。有多古老呢,據他們自己說他們的祖先是秦始皇時期外出躲避戰爭的秦人,於是自稱為秦皇室,這麽看來起碼也有幾千年了。可是也有人說,他們是民國時期流亡海外的滿清後裔,還有人說他們是大明王朝時跟隨鄭和船隊下西洋的明朝商人。
當然這些都不可考證,大家唯一知道的是,這個家族目前居住在Y國西北部,有著龐大的私人土地,並掌握著富可敵國的可怕財富,他們表麵上主要經營著一些酒店、餐飲類的生意,實際上卻是一個極大的軍火寡頭,他們家族控製著歐洲市場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軍火生意,並與很多國家的政權階層都有秘密往來。
秦皇室這幾年來人丁稀少,到了最近兩代更是一脈單傳。三年前,因為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秦皇室的私人飛機在撒哈拉沙漠上墜毀,上一代家主秦靜淵的兒子、兒媳全部死於該場事故之中,比較聳人聽聞的是,飛機從四千多米的高空墜下,連同乘務員、飛行員在內的一百多人全部遇難,卻唯有一人活了下來。這個人,就是秦靜淵的孫子秦逸。
秦靜淵老年喪子,悲痛之下一病不起,沒出半年就撒手人寰,大難不死的秦逸就此成了秦家的新一代家主,故事到此本該就結束了,可是這一代秦家的家主卻不同於以往。雖然他精明能幹,行事低調,市麵上也甚少能聽到關於他的消息。但是他卻似乎一夜之間多出一個愛好來,那就是考古。
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關於這位秦公子考古的消息幾乎鋪天蓋地,他熱衷考古,網羅了眾多的曆史學家,重金支助各種考古科研項目,甚至很多項目他都會親自參與,他似乎關注一切偽科學的理論,哪怕哪裏有傳言說有人看到了外星人、有人瞬間消失、有人穿越時空,他都會派人去一一求證。這樣一個實力雄厚的家族,哪怕他的領導人傷風感冒換了個醫生,也會有無數雙眼睛緊緊盯著,更何況他是如此大張旗鼓的做這些事。可是各國的間諜密探們盯了幾年,最後也不得不承認,他真的隻是純粹的愛好而已,沒有什麽政治目的,沒有什麽商業目的,當然,就算是有,他們也沒有發現。
那麽如今,他又開始支持艦隊進行海底探險?
正想著手機突然傳來簡訊,是黃敏銳發來的,內容也很簡單:“雲山會館,山海苑,速來。”
小詩看了眼時間,輕輕挑了挑眉,這個號碼隻有敏銳一人知道,是她剛剛通過特殊渠道辦的。這麽晚了,黃敏銳不直接打電話,反而語焉不詳的說這麽一句,看來是有事發生。她迅速的穿好衣服,帶好彈藥槍械,開門便下了樓。
雲山會館離這裏不近,大約要兩個小時的車程,小詩也沒去過,聽說是一個實力雄厚的大財團買下了整座山所建,能在帝都附近買山,這份背景實力可想而知。據說整個帝國能在那裏麵擁有會員卡的絕對不會超過五十個人,所接待的都是一些海外財閥,還有一些有特殊要求的外國政要。
驅車到了山腳下就被人攔了下來,小詩報了黃敏銳的名字,便有人開車上前專門接引。小詩上了對方的車,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到了所謂的山海苑。
這是一棟古老的中式建築,上下三層,臨湖而建,掩映在層巒疊翠之中,雕欄畫棟極具古風,左右兩側各有樓閣三座,眾星拱月般環繞著小樓。小詩下了車,跟著侍者進了右側第二座,隻見室內居香塗壁,典雅古樸,居中擺著一張長幾,左手邊放著一爐香,香氣如雨珠,兜頭兜腦的襲過來,讓人心神不由得為之一緩。
一名女子坐在長幾後,穿著一件白襯衫,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看起來大約三十多歲,樣貌說不上多美,卻清秀知性,手握著一杆狼嚎,神態專注,似乎正在練字。
剛到山腳下小詩就知道那條簡訊絕不是敏銳發給她的,黃大小姐雖然裝蛋自大愛顯擺,但還不至於不分輕重的讓她暴露身份。所以此刻見到這個女人她一點也不驚訝,反而鬆了一口氣,還好,起碼敏銳不會有危險。
走過去一看,果然字依舊難看,小詩微微一笑:“處長,三年沒見了,你的字真是一點進步都沒有。”
被叫做處長的女人被人說到痛處,抬頭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繼續認真的寫了幾個字,才放下毛筆,拿熱毛巾擦了擦手,靜靜道:“虧你還知道叫我一聲處長,活著回來了連麵都不露一個,不知道我會擔心的嗎?”
唐曉詩一陣惡寒,不自在的搓了搓手臂:“處長大人,我還活著這件事對你來說不算什麽秘密吧,當初若不是你放行,處裏那些人會放棄追查?”
趙處長微微一笑,一雙高度近視的眼睛透過鏡片定在小詩身上,幽幽的打了個圈:“沒見到你的人,總是會擔心的嘛。”
唐曉詩繼續無語。
趙處長是9處培訓部的直屬長官,又掌管著高級特工行動處,幾乎是軍情局的二把手,資曆極深,就連李陽都要接受她的調遣。今天她親自出麵將小詩叫到這來,絕不可能隻是為了調侃她的,小詩無奈的閉上嘴,靜靜的等待著。
看見她的表情,趙處長撩了一下鬢角的碎發,說:“好了,說說你這次回來的意圖吧。你是個職業特工,應該知道當組織受到威脅時,放棄隊員是一種很正常的行動手段,雖然我承認當初的確是我們內部出現問題,才會受人脅迫,致使你陷入險境。你如今回來有什麽打算,報仇雪恨?為民除害?”
見小詩不說話,趙處長淡淡一笑:“小詩,這是一個法律社會,任何人犯了罪都必將承受法律的製裁,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目前隻是時機不到罷了。我承認很多時候我們的監管力度是還不夠,但若是人人都像是你和敏銳一樣,那我們的國家將會變成什麽樣子?這件事情處裏一直在追查,不過如今的局勢你多少也知道些,風高浪急,稍不留神就會雞飛蛋打。”
小詩點頭:“我明白,是處長帶我入行的,你應該很了解我,知道我為什麽回來。”
趙處長翻了個白眼,一幅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的模樣,突然抓狂的說:“你要找他你就自己去找去呀,你回來搞什麽事?殺人放火的,搞得我這幾天晚上覺都睡不好,你知不知道這對一個三十歲的女人意味著什麽,我皺紋都多了好幾條。本來我們還想參加全球十大最適宜居住的安全城市評選呢,被你這麽一攪合,恐怕都很難入圍。”
唐曉詩徹底無語了,就算她不鬧事,就憑他們這房價,這交通,這氣候,怎麽看怎麽也不像適宜居住的樣子吧,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那麽大的自信。
“我找不到。”
“所以你就回來鬧事,心想就算他不出麵替你擺平,我也會因為受不了而為你牽線?”
唐曉詩麵無表情的讚歎:“處長英明。”
趙處長火大的擺手道:“出去出去,見著人了趕緊滾到國外去。”
唐曉詩聞言一愣:“他在外麵?”
“會有人帶你去見他,不然我約你到這來見麵幹什麽?大半夜的,我吃飽了撐的?連杯水也不給準備,還國王級的會館呢。”
不理趙處長的抱怨,唐曉詩轉身就想走,可是走到門口忍不住又停下來,轉身說道:“處長,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以我為原型在網絡上亂寫了。”
“什麽亂寫?”作品被侮辱,趙處長眉毛一挑:“我人氣很好的,都已經出版了。”
“你這樣做不怕網絡安全部的人找你麻煩?”
趙處長不屑:“就8處那幾個傻帽,能查到我算他們能耐。”想了想又不耐煩的說:“你快走吧,不是著急見人嗎,瞎扯些什麽,誰知道我是誰知道我寫的是誰啊?”
唐曉詩徹底無語了,你用的是我的本名啊大姐!
(7)
小詩有些失望。
是的,是失望。
坐在麵前的是一名年輕的男人,大約二十六七歲,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棉質套頭衫,下身是一條亞麻色休閑褲,可能是祖上有異國血統,他的長相實在是太英俊,以至於這麽一身尋常的衣著穿在他身上就像是廣告裏走出來的模特一樣。他就那麽坐在那,漆黑的眸子靜靜的望著她,許久也不曾說一句話。
按照敏銳的說法,對方竟然有能力左右軍部,財力勢力之大自不必說,若是碰巧又是個年輕才俊,那她唐曉詩才真是賺到了,就算不能立刻以身相許也要死皮賴臉的纏住人家當人家的貼身保鏢以方便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培養感情。
如果這樣說,那她現在還真是心想事成了。財力雄厚,勢力龐大,年紀輕輕,相貌英俊,並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施與援手,這份恩情還真不是當個貼身保鏢就能還得清的。
可是她還是覺得失望,這種失望是沒有來的,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可是她卻不能壓住這樣的感覺,一直以來繃在心裏的那根弦好像突然就斷掉了,所有尋找的希望與動力在看到那張臉之後全部化為了泡影。
不該是這張臉,不該是這個人,有個聲音反複的在心裏叫囂著,可是這話是如此的荒謬。不該是他,又該是誰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這是一間畫室,房間裏密密麻麻的放滿了畫架,上麵全部以白布蓋著,看不見畫上的內容。窗子微暢著,白色的窗簾微微飄起,自然風吹進來,散去這一室尷尬的沉默,小詩微微弓腰:“多謝先生屢次的救命之恩。”
對方並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她,似乎有一點恍惚。那目光好似在她身上,又好似穿過她看了好遠,小詩微微皺眉,輕聲道:“先生?”
那人回過神來,淡淡道:“舉手之勞,不必掛懷。”
“對先生而言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卻是我的一條命。”
男人聞言微微一愣,隻覺得這句話很是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人這樣對他說過。不由得微微牽起嘴角,淡淡一笑。
這是小詩第一次見他笑,隻覺得莫名的熟悉,緊繃的神經也漸漸舒緩下來,溫言道:“還不知道先生的名字。”
“秦逸。”
小詩一驚:“Y國秦皇室?”
秦逸點了點頭,小詩左右看了一眼,隻見這屋子陳設古樸,想起外麵的傳言,不由得信了幾分,又問:“這個問題也許很冒昧,但是我卻實在很好奇,不知道我和秦先生以前見過麵嗎?秦先生又是出於什麽原因要對我出手相救?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了,我總覺得先生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曾見過。”
整棟小樓裏都有熏香,惟獨這一間屋子裏沒有,秦逸麵前放的也不是茶,而是一盞水晶碗,裏麵是雪梨燉川貝,很是清香。小詩剛進來時就有人為她也盛了一碗,頗讓她哭笑不得,沒想到竟會有人拿這個招待客人,此刻整間屋子裏都飄蕩著雪梨和川貝的清香,聞起來讓人心安。
秦逸聞言眉心不由得微微蹙起,身子不由自主的輕輕探前,語氣都有些急促的低聲道:“你認識我?”
小詩不解:“不認識,隻是覺得有點熟悉,人有相似,也許秦先生和我某位朋友長得有點像吧。”
秦逸淡淡一笑,食指和拇指輕輕觸了下下巴,靜靜的說:“長得像嗎?”
“秦先生,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秦逸道:“我與趙處長相識,是她請我去救你的。”
盡管早就想到過這個答案,聽到之後還是覺得有些失落,小詩點了點頭,苦笑道:“不管怎麽說,我的命是你救的,這幾年也承蒙你照顧,這份情我會記在心裏的。”
秦逸捏著勺子在碗裏輕輕的攪著,勺子碰在碗壁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用客氣。”
見沒什麽好說的了,小詩便站起身來:“這幾日打擾了。”
秦逸仰頭看著她,搖了搖頭,問:“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打算?
既然是趙處長托他來救自己的,何以還管自己有什麽打算?恩,可能是怕自己去報仇會連累到他吧。
“沒什麽打算,我這些年還有些積蓄,好不容易有時間了,就出去玩玩,也許走到哪喜歡了,就留下來多住一陣。反正是大難不死,那就抓緊時間多享受幾日,秦先生放心,我不會再惹事了,再見,您請留步吧。”
秦逸也起身道:“我送你。”
兩人正準備出門,一陣風突然吹進來,窗子砰的一聲大敞,滿屋的苫布大半飛起來,落在地上。小詩定睛一看,竟然所有的畫都畫著同一個人,全是一位女子,她穿著各色各樣的古代宮裝,有的巧笑嫣然,有的睡態可掬,明眉皓齒,容貌極美。
不知為何,就好像是有人在心頭狠狠的紮了一針,小詩隻覺得心口一痛,忍不住問道:“這是誰?”
秦逸拾起一張苫布,將最近的一副畫蓋住,淡淡的說:“是我妻子。”
秦逸結婚了嗎?小詩立刻在心裏搜索所有有關秦皇室的消息,再看他的表情,心道必是一段比較苦情的故事,便不再問。忽略掉心裏那絲莫名的隱痛,低聲道:“秦先生,我走了。”
有侍從從外麵拉開門,秦逸跟著她一同走了出來,不知何時外麵竟下起雨來,雨絲不大,斜斜的飄著。車子停在院外,還有長長的一段路要走,秦逸拿過一把傘,是一把古樸的青竹傘,撐起來,上麵畫著一幅水墨畫,淡淡的幾筆就勾勒出一座湖邊的宅子,門前有一棵樹,院門微暢著,依稀看去,還能看見門內站著的一對男女。男子青袍廣袖,女子小巧玲瓏,柳枝微飄著,將他們的身影遮的越發朦朧。
“走吧。”
他話不多,為小詩撐著傘,兩人便一起走進雨中。小詩雖然覺得不妥,卻也並沒有拒絕。
夜裏的雨有些冷,一絲絲的打在身上,秦逸將傘的大半邊都遮在小詩的頭頂,自己卻大半邊身子都露在雨中。他的步子邁的也不像一般男人那麽快,照顧著小詩的步伐,慢慢的向前走,燈火掩映在樹叢和石縫裏,朦朧恍惚,在白色的地麵上照出一個個昏黃的影子。
門口有一處回廊,車子就停在不遠處,秦逸停下腳步,從侍者的手裏接過一件亞麻色的披肩遞給她,安靜的說:“路上小心。”
小詩接過披肩,手指無意間刷到他修長的手指,隻覺得有些涼,青色的石板路上落了一地的紫丁香,他站在那,整個人都好像要融進夜色中了,一抹說不清的哀傷不由自主的襲上心頭,讓小詩無端端的覺得痛。這種感覺太奇怪了,她將披肩抓在手裏,也不披上,低著頭道:“我走了,再見。”
她轉身便走進雨中,有侍者連忙為她撐起傘,月光稀薄,自雲層間露出來,被雨水一打,潮濕的投在地上,鞋子踩上去,森森的涼,連著一顆心也冷了起來,如被秋霜裹住。腦子越發亂,很多畫麵潮水般的湧來,像是發瘋的前兆。
好似在好久以前,也曾有人這樣在背後默默的望著她。那是在一座墓室裏,燈火輝煌,那人站在萬人中央,臣屬潮水般的簇擁左右,他的視線卻被拉得很長。又是大婚的那日,他坐在馬上,站在宮門前,笑望著她。又是在那座小城門前,她淚流滿麵的衝出城門,哭喊著一個名字,踉蹌而去,他站在城樓上,氣息奄奄,目光沉沉,將欲大去。
“依瑪爾,我很愛你,想要永遠和你生活在一起,想要照顧你,寵著你,保護你,不讓你遇到風雨,不讓你受到欺負,不讓你難過、流淚、傷心,讓你永遠都可以幸福的笑,開心的生活。想要帶著你走遍名山大川,在景致秀麗的地方結廬而居,想和你生一個漂亮的孩子,然後看著他慢慢長大。想要看看你老的時候是什麽樣子,什麽時候掉牙齒,什麽時候生白發,想要躺在陽光底下,握著你的手,為你搖扇子。想要和你種一院子的青菜,自己施肥澆水,學會做糕點,每天早晨看著你醒來,吃我親手做的早點。想要和你相伴著走過一生,在你老了的時候聽你說一句,這輩子和我在一起,真的沒有後悔。”
是誰?是誰在和她說話?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手指也止不住的顫抖,指尖冰冷,死死的按在車門上。侍者想要拉開車門,奇怪的看著她,輕聲叫:“小姐?小姐?”
“依瑪兒,能遇到你,是我一生之中最幸福的事。”
她猛地轉過身去,卻見秦逸已經轉身走了,有絲絲雨霧遮住了他的影子,隻剩下稀薄的一條。
樹影橫斜,枝葉交錯,便似這不可言說的一生。
唐曉詩開了口,仿若記起什麽,又仿若隻是幻想,聲音穿破了夜色,像是一柄刀子般止住了秦逸遠去的腳步。
“請問,你認的秦之炎嗎?”
眼淚突兀的落下來,稀疏的風掠過,花葉落盡,唐曉詩上前一步。
“請問,你記得嗎?”
極遠處,有人回過頭,遙遙的伸出手。
“我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