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執回到住處的時候，發現樊期期窩在椅子上睡著了，他走上前去，給她披了一件狐裘，蹲在旁邊看了許久。

    她睡著的時候，眉眼清冷，微微皺著，帶著一些無法排解的疲倦，顧北執忍不住抬起手指，落在她的臉上。

    微涼的肌膚毫無血色，如果真的隻是wěi zhuāng的話，能夠wěi zhuāng到如此真實的地步嗎？

    顧北執不知道，他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無法掩蓋自己內心的恐懼，好像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馬上就要消失不見了似的。

    他驚恐的抱住樊期期，把樊期期驚醒了。

    “你回來了？”樊期期還有些沒有睡醒的朦朧，她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撐起自己的身體：“太閑了竟然睡著了。”

    顧北執沒有拆穿她的謊話，一個身體近乎於半仙的存在，會因為太閑了，就迷迷糊糊的睡著嗎？

    他握著樊期期冰冷的手掌，低聲問她：“你說的永遠都不會騙我，是真的嗎？”

    “阿執。”樊期期捂住他的眼睛：“我想親你。”

    她冰冷的唇反複摩挲著他的臉頰，那唇明明沒有什麽溫度，可是碰觸過的地方，都會變得無比火熱。

    顧北執死死的抓著她的手腕，很固執的問：“七哥，是真的嗎？”

    樊期期根本就無法回答他這句話，她含住他不斷詰問的唇瓣，兩個人在窗邊，有寒風透過窗，略過他們兩個的臉頰。

    樊期期伸出手把窗戶關上，輕輕咬了咬顧北執的唇瓣：“阿執，我們明日裏去看梅花吧。”

    他黑漆漆的眼睛裏好像失去了最初的溫度，卻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恐懼。

    她不肯說，他問不出。

    那天夜裏，他在門口坐了很久，沒有吃藥，或許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麽，痛的不停的在地上打滾，也不肯打開藥瓶，服下一顆可以讓他不會痛苦的藥。

    樊期期站在門裏，許久許久沒有動作，她聽著他在門外，因為太過劇烈的痛苦，發出低沉的悶哼聲。

    而她在門裏，心口像被人插了一刀，鈍刀反反複複的磋磨她的心髒，把那團人身體當中最柔軟的肉，磋磨成麵目全非的樣子。

    很久很久，她才打開門，把藥拿出來，捏著他的下巴強行喂了進去，顧北執不願意吃，咬的自己的嘴唇鮮血淋漓。

    她抱著他，無言以對。

    顧北執在她懷裏，又痛苦又絕望：“七哥，你怎麽這麽狠啊？”

    他呢喃著，神情卻越來越恍惚，因為藥效的緣故，慢慢的睡去了。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似乎感覺到有冰冷的水滴，落在他的臉頰上，順著他的臉頰緩緩的滑落。

    顧北執睡在床上，看起來很不安穩的樣子，樊期期拿著他懷裏的xìn hào彈放了出去，在她死之前，有兩件事要做，第一，把整個樊家清理的幹幹淨淨的，哪怕她離開樊家以後，樊家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他。

    第二，找到鳳髓。

    那天晚上，收到了xìn hào的人以為顧北執已經得手，他們聚集起所有的手下，趕過來逼宮。

    麵前的門緩緩打開，走出來的人卻是樊期期，她今日裏穿了一身黑色，最耐髒的顏色，蒼白的臉看起來像是寒冰雕成的。

    樊期期站在門口，輕聲道：“噓，別吵醒他。”

    那夜火光衝天，鮮血流得滿地都是，穿著黑衣的女人輕輕咳嗽了一聲，她指尖都是血，卻不是她的血，看模樣應該是順著衣袖流淌到手指上的。

    樊期期感覺到自己身體深處不斷叫囂著的虛弱感，讓她的身體愈發的冰冷。

    執法隊隊長跪在她的身後，恭敬的道：“大人，太皇宮那位送來一封信。”

    不是傳訊，是一封信。

    她伸出手：“拿來。”

    執法隊隊長趕緊把信送上，樊期期的手一接到信，就在信封上印上了兩個血印子，她打開信，認認真真的讀了一遍。

    眉眼就略微柔和了一些：“清理幹淨，別嚇著他。”

    執法隊隊長得五官都要扭曲了，那位會怕這些屍體嗎？他親手或者是間接性殺死的人，雖然沒有地上躺著這麽多，但也有不少了。

    這大概跟qíng rén眼裏出西施是一樣的道理。

    執法隊隊長隻能憋屈的道：“是，大人。”

    樊期期又走了，因為禦南峰給她寫了一封信，信裏說，他十分的嫉妒顧北執，但這些年來也想通了，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是要她過的開心，自己才能開心嗎？

    如果顧北執死了，可能樊期期這輩子都不會再多看他一眼了。

    可是宮規不可破，禦南峰就給樊期期指了一個地方。

    他的先祖曾經親眼見過鳳凰涅槃的地方。

    那裏，是位於極北之地的無盡深淵，傳言，這裏是誕生天底下第一隻魔物的地方，也有人說，深淵底下生長著數不盡的天材地寶。

    可無論是誰進了無盡深淵，都是有去無回。

    久而久之，這裏也就被人稱為了獄淵，意思是通往地獄的深淵。

    而禦南峰的先祖，當初就是因為外出曆練的時候，被自己的同伴背後捅了刀子，跌落無盡深淵，傷重不治的情況下遇到了鳳凰涅槃，才撿了一條命。

    禦南峰還在信裏說，他之前不肯告訴樊期期，也是因為這一點，因為無盡深淵實在是太危險了，從古至今不知道進去了多少人，出來的寥寥無幾。

    所以他不願意樊期期去冒險，但是聽說這些年樊期期走南闖北，四處的尋找鳳凰的蹤跡，他實在是不希望樊期期再白用功了，所以把地點給了她，最後還勸樊期期，能不去的話最好別去。

    樊期期自然是要去的，雖然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就算那無盡深淵之下有鳳凰，但那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現在呢？誰也不知道！

    但她還是要去，她不能放過任何的可能性。

    臨走之前，樊期期把自己手底下所有的人都召集了起來：“本座有意去一趟無盡深淵，如果三個月之後，本座還沒有回來，顧北執就接任樊家家主，可有人有異議？”

    也有人覺得顧北執一來不是樊家人，二來實力不夠，實在是撐不起整個樊家的。

    “他是本座未婚的丈夫，算入贅，自然是樊家人，至於實力，樊家現在最需要的不是一個實力強大具有威懾性的人物，而是一個聰明的大腦。”樊期期很淡定的道：“而且他的天賦很好，假以時日，會是第二個天下第一。”

    這些人都是樊期期的死忠，他們知道樊期期做下的決定是不可更改的，也知道無盡深淵有多可怕。

    勸了好幾次沒有勸成之後，他們就希望能夠跟著樊期期去一趟無盡深淵，結果也被拒絕。

    等到散了之後，樊期期留下了三個人，執法隊隊長，餘肆，樊三爺。

    “餘常，本座信你，你懂嗎？”

    執法隊隊長突然跪了下來，重重地給樊期期磕了三個響頭：“大人，求你帶屬下去無盡深淵。”

    他不姓樊，卻代表樊期期掌控著七房還有執法隊，就是因為他是樊期期一手養大的。

    樊期期看過前身留下來的東西，很熟悉他的性格：“連你也要違背我的命令了嗎？”

    他死死地握著拳頭，許久許久，才聲音沙啞的道：“屬下……知道了。”

    “那就去吧。”樊期期拍了拍他的頭，低聲道。

    等執法隊隊長走了以後，樊期期又把目光投向了一邊的樊三爺：“我要把樊家交給顧北執，肯定有很多人不解，甚至是心懷怨氣，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處理這件事了，我希望等我離開以後，你可以輔佐顧北執，讓樊家繼續繁榮昌盛下去。”

    她眉眼清冷，掩蓋不住眼底的溫柔：“有他在，隻要熬過了他還年輕的那段日子，樊家起碼還可以再鼎盛幾百年。”

    樊三爺算是整個樊家所有分支裏，最老實的一個了，他很清楚自己這輩子都做不了樊家家主，因為他沒那個本事，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做了樊家家主，也會拖著樊家走向滅亡的。

    “家主大人放心吧。”

    樊期期給他的選擇是最好的，就如同凡人的從龍之功一樣，隻要顧北執地位穩，他這種樊期期指定的老臣，地位就不會下降。

    樊三爺也走了以後，整個房間之中就隻剩下了餘肆一個人。

    餘肆臉色不比樊期期好看：“我收回我當年對你的評價，你哪裏聰明又狡猾，分明就是個傻子！”

    “行了，說那麽多有什麽用？”樊期期很淡定的翻了一個白眼：“你又改變不了任何的事情，就不能老老實實的聽我把話說完嗎？”

    餘肆：……

    樊期期繼續道：“顧北執可能猜到了點什麽，等我走了以後，你要密切的關注他有沒有吃藥，必要的時候可以強行喂給他。”

    餘肆抿了抿唇，點點頭：“滾吧滾吧，我就不留你了。”

    顧北執醒過來的時候，外麵是午夜的星辰，他坐起身，身側冰涼，就如同他夢裏失去樊期期後的無數日夜。

    七哥……

    你又要丟下我了嗎？

    －－－－－－題外話－－－－－－

    更晚了……麽麽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