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榮此時回頭道：“四郎，慕雨，快些起來趕路吧。開封城裏，火祆廟不少，北方鄴都更多，你們要是想看，隨時都可以。我們還是先回家見我母親，洗去一身塵土和疲憊吧。”

    蘇慕雨站起來，點頭道：“嗯，郭大哥說得對。要進神廟，應該先洗浴淨身，才能向神火祈福禱告。黃哥哥，我們走。”說著挽起黃廣武的手臂，跟著郭榮前去。

    黃廣武一邊走一邊嚷道：“慕雨，你放開手，我又不是驢子，別牽這麽緊，我不習慣！”

    兩人說說笑笑到了東城的一個民居坊區，郭榮走到一處宅院門口，敲門道：“母親，開開門，我是榮兒，我回來了。”

    門內傳來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是榮兒啊，真是好，方才還念叨著你呢。這回回來得真早。”

    說話間，院門打開，一位三十出頭的秀麗婦人露出臉來，驚喜道：“榮兒，快，讓為娘的看看，瘦了沒有，黑了沒有。”

    郭榮有些不好意思地掙脫出婦人的手來，說道：“母親，還有旁人在呢。您看，這是我在江陵城結識的夥伴；這位是茶商黃家的四公子，名叫廣武；這位長得特別的是茶樓蘇家的女公子，名叫慕雨；還有這位，呃，是道上的朋友，送我們一路回來的。”說著介紹黃廣武、蘇慕雨、楊姓漢子給那婦人認識。

    郭榮隨即又向眾人介紹道：“諸位，這位是我母親，娘家是柴氏。”

    蘇慕雨最先行禮，斂身屈膝道：“小女蘇慕雨，見過郭媽媽，祝您萬福金安。”

    黃廣武接著彎腰行禮道：“小子黃廣武，是郭大哥新交的小友，見過柴姑姑，祝您青春永駐、笑口常開。”

    最後，楊姓漢子拱手道：“鄉野粗人楊尚德，拜見郭夫人，禮數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柴氏婦人笑彎著眉毛，扶起蘇慕雨道：“遠來是客，令我家蓬蓽生輝，都請進屋上座，我去喚婢女奉茶。榮兒，你代我先招呼一下客人。”

    柴氏走後，蘇慕雨又挽著黃廣武的手說道：“郭媽媽好年輕啊，也貌美，像畫中的仙女一樣，我以後要是也長那麽美就好了。”

    黃廣武哈哈笑道：“我看你這輩子都沒機會了，就你的眼睛，這臉型，整容也整不過來啊，哈哈。”

    蘇慕雨生氣地甩手道：“不同你說了，真愛挖苦人。對了，你說的整容是什麽意思？”

    黃廣武扮個鬼臉道：“就是有些女人把自己的臉、身體都用刀、胭脂水粉給改了，改成另一個měi nǚ的樣子，像妖精變身一樣。”

    蘇慕雨搖頭道：“胡說，哪有這種事。把自己畫得美些可以，怎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楊尚德接話道：“黃賢侄知道得還真多。江湖上一直有傳言，有人能製作出別人的臉皮樣子，然後套在自己的臉上，裝得和那人一模一樣，就叫易容術。”

    蘇慕雨掩口驚呼道：“真有這種法術？那不是狐狸精嗎？”

    黃廣武手指捅她腰道：“你要變也是變波斯貓精。”

    “你！不同你說話了。”蘇慕雨氣急，卻又礙於宗教信仰不敢罵黃廣武，於是撅起嘴跑開。

    郭榮笑意盈盈地說道：“四郎，你們兩個真是銅錘遇上金鈸，一刻不敲就不安生。不過也好，家裏人少，你們來了，熱鬧多了。”

    郭夫人柴氏此時領著婢女來到廳堂，熱情地招呼道：“諸位貴客，請先洗沐，再用香茶。一路遠來，想必腹中也餓了，飯菜過會就上來。”

    黃廣武彎腰拱手道：“多謝柴姑姑照料。我是個莽漢子，不精細，隨便幾塊大餅就行，不用麻煩了。”

    柴氏拉著黃廣武的手臂，又看看郭榮，笑道：“我們家人丁單薄，我自己也就榮兒這麽一個孩子，很是希望榮兒多幾個能交心的異姓兄弟，不知黃賢侄意下如何？”

    “呃。”黃廣武一愣，覺得太快了，又不好回絕，便答道：“如果郭大哥不嫌棄，我就認了。柴姑姑也就是我在開封的媽媽。”

    郭榮斂容道：“既然如此，我們選個良辰吉日，設禮，結成異姓兄弟。”

    “嗨！”黃廣武一拍郭榮的肩，笑道：“我們走南闖北的買賣人，講究的就是信義，說是兄弟，就是兄弟，還費什麽結拜禮儀？大哥以後到江陵城，直接就住我家，也不用住客棧了，那地方，人多人雜，不是什麽好去處。”

    柴氏笑著對郭榮道：“榮兒，你看，這性情方麵，你還得跟你黃小弟學學，大氣一點，豪爽一點，學你父親一點。”

    郭榮無奈攤手道：“母親，您說其他的都對，就是學父親，孩兒實難從命。學他耍酒賭博麽？”

    “你看你。”柴氏掐郭榮一下，埋怨道：“你父親那是做大事，guān chǎng朋友，不交接怎麽行？”

    郭榮氣悶道：“古來聖賢，沒聽說酗酒賭博過日子的。那些個酒肉朋友，我看多半也靠不住。”

    “你。”柴氏氣滯，轉容對黃廣武等人笑道：“廣武、慕雨，各位貴客，請用茶。老身去廚房催促一下飯菜。”說著步向後堂。

    蘇慕雨在一旁聽了好久，此時躥上來，驚奇地說道：“黃哥哥好霸氣，已經有大掌櫃的風範了。郭大哥有點奇怪，好像對郭伯伯有點不滿。還有，剛才郭媽媽稱自己老身，可真是不符合現狀啊！那麽美，怎麽會顯老呢？”

    楊尚德沉吟道：“郭夫人氣度雍容，顯是大家閨秀出身。郭郎的家世，可不一般啊。”

    郭榮苦笑一下，踱步走到椅子上坐下，長歎一聲道：“其實也沒什麽。我母親本被後唐莊宗皇帝選入宮中做嬪妃，後來莊宗兵亂，明宗繼位。明宗遣散大部分宮女，我母親在回家的路上見到父親，發覺是同鄉，就嫁給了父親。”

    “哇！”蘇慕雨掩口驚呼：“原來郭媽媽是皇妃啊！難怪那麽美！”

    黃廣武的算術在前世不錯，一下子就反應道：“郭大哥，你說郭媽媽是明宗繼位時才嫁給你父親的，這才十幾年來著？郭大哥都快二十歲了！”

    郭榮微笑道：“四郎的確是算術精明。其實，母親是我的親姑姑，父親是我親姑父，我是養子。姑姑很想要個孩子，就求我親生父親，收養過繼了我。”

    “哦，是這樣啊，也是實在親戚。”黃廣武點頭道，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柴榮？好像在哪聽過？

    “嘻嘻。”蘇慕雨笑道：“我就說嘛，郭媽媽那麽美。可郭大哥好像沒繼承郭媽媽多少美來。原來是郭媽媽的外侄兒。”

    “慕雨！”黃廣武訓道：“你怎麽老是這麽膚淺，總盯著別人的臉看？你很美麽？再說，郭大哥常年走南闖北，風吹日曬的，能細皮嫩肉地像個遊手好閑的公子哥嗎？”

    郭榮擺擺手道：“四郎，你不用責備慕雨。其實，母親確實生得很美，我親生祖父和祖母都說，即使不嫁皇帝，嫁個節度使也是綽綽有餘的。隻是父親他，唉”

    黃廣武安慰郭榮道：“郭大哥，看開些，guān chǎng就那樣。不是有句話這麽說麽，鄉鎮的官，是靠打出來的；縣裏的官，是喝酒喝出來的；省裏部裏的官，是他媽生出來的。”（唐朝三省六部製，所以省裏部裏這話，不算生僻難懂）

    “噗嗤！”眾人都樂了。郭榮捧腹道：“我算是知道黃大叔為什麽說你是野狐禪了，瞧瞧你說的，都是哪學來的話？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