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榮對黃廣武等人說道：“這是在演佛祖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悟道的事跡。要是真有釋迦牟尼這個成佛的人，如果見到當今佛門子弟收款放貸、廣納田地、擁兵自衛，甚至作奸犯科，不知作何感想？”

    黃廣武接話道：“這事，佛教傳說裏早有了。據說佛祖與外道邪魔辯論，外道在佛理上說不贏佛祖，便說道‘現在我奈何不了你，但是千百年後，我的徒子徒孫，將要披上你教的袈裟，拿起你教的缽盂，念著你教的經文，埋葬你的佛教。佛祖聽了，不禁流淚’。”

    郭榮點頭道：“賢弟看書真是很廣。所以，佛家又有彌勒菩薩轉世之說。據說，幾十年前，江南明州長汀（浙江寧波奉化）出現了一個布袋和尚，身寬體胖，眉皺而腹大，說起話話來不背經文，卻處處藏著禪機，居住也不固定。他經常用木杖挑著一個布袋逛街市，見物就乞討。別人給的供養，他統統都放進布袋。但有人說，從來沒見他把東西倒出來過，那布袋卻總是空的。有人請教他的法號，他卻回答：我有一布袋，虛空無掛礙。打開遍十方，入時觀自在。所以，人們都稱他布袋和尚。”

    “後梁貞明二年三月三日，布袋和尚坐化前，坐在明州嶽林寺東廡下的石凳上，留下辭世偈說：‘彌勒真彌勒，分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說完，便圓寂了。後來，有人在其它州看見有和尚也背著布袋行走，大感神跡，於是，四方信佛教眾都爭相繪製布袋和尚的畫像，頂禮膜拜。”

    蘇慕雨聽著他倆的對話，覺得不對，又感到很枯燥，於是打個哈欠說道：“郭大哥，黃哥哥，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了啊。”

    黃廣武正要同郭榮討論一下宗教文化對國家治理的影響，便隨口答道：“好，你早點回去。楊大叔，幫我們送他。”卻不料，此時，一雙貪婪的眼睛已經盯著他們很久了。

    黃廣武繼續同郭榮說道：“郭大哥，我覺得很喪氣的是，我讀先秦的書，屈原的九歌、山鬼，說明那時候，江漢人的神鬼信仰很豐富、很虔誠啊，還有‘東皇太一’。而北方，齊國的海上神仙之說也很興盛，那些方家術士，慫恿秦始皇花大量人力、財力到海上求仙人。可如今倒好，這天竺的佛教，波斯粟特的火祆教，回紇的摩尼教，全都侵入中原來了。我們中原原本的神仙道，反而被擠壓得很弱勢。比如佛教吧，自從南北朝以來，就是彌漫官府到民間，完全成了教派裏的皇族一般。而拜火教和摩尼教也興風作浪，占據大小的商貿都市。這真是奇怪！”

    郭榮點頭道：“應該是同儒教滅絕淫祀有關，還有黃巾軍太平道。儒教本就排斥其他諸子，認為自己是聖人門徒，正統，別的都是奴仆或左道。至於神鬼信仰，儒教更是視為淫祀，不利於君王統治。孔子不是說了嗎，敬鬼神而遠之——其實就是不想相信嘛。儒教的想法，就是要把百姓的心都控製起來，無論心裏、說話、行動，都要以忠君衛道孝親為根本，不許有其他想法，而儒教徒自己，就是輔助皇帝教化愚弄百姓的‘聖人門徒’。”

    “後漢（東漢）末年，張角創立太平道，喊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張角的黃巾大軍，使得後漢王朝，離分崩更進一步。故而，太平道這種道教一支，也是受官府敵視。而同時期漢中的張道陵創立五鬥米教，即現在的天師道。曹操攻破漢中，抓了張道陵的後代張魯，遷移其部眾，但天師道仍然傳播不絕。說起來，道教倒是廣納了黃河、長江各地的神鬼信仰，故而教派眾多，神仙名目也繁多，經文繁雜，不如摩尼教、佛教的單一精純。”

    黃廣武點頭道：“是這樣，看來，漢末魏晉的大亂、五胡亂華，不僅是使我們漢人的人口大減，還擊垮了原本文化和宗教信仰。而東漢時，儒教已經把其他的諸子百家和民間神鬼打壓得很厲害，導致儒教垮台後，被天竺的佛教乘虛而入。後來北朝的鮮卑人，更是崇信佛教，甚至信仰火祆教。我在想，為什麽他們不信仰華夏的神，也不尊崇儒教呢？”

    郭榮思索道：“應該還是同胡人本是遊牧，性情放縱，不喜歡受太多規矩束縛吧。這也是儒教的缺點，臭規矩太多，而且不公平。據說齊國的名臣晏子見到孔子時就說過，孔子那套所謂的禮，多到人一輩子都學不完，而且鋪張浪費，對個人對國家都沒實用好處。”

    黃廣武讚同道：“不錯，孔子自稱繼承周禮，推崇周公。可是，周公和他有血緣關係嗎？八竿子打不著，還差了幾百年的時間。人世間通常的道理，就算是親屬，幾十年前的事，都未必說得清楚。即使那個人有書信留下來，可那書信是不是反應事實，都是問題。他孔丘一個不被正室承認的低級武士的私生子，整天宣稱自己繼承周王室最核心的治國妙法，還簡單地說成是禮，是仁，真是笑話。那麽說來，周王的嶽父國，薑子牙的齊國；女婿陳國；兄弟晉國、鄭國等，都是吃幹飯的廢物了？千古謊言！”

    郭榮瞥了黃廣武一眼，笑道：“賢弟對孔子、對儒教頗有微詞嘛。不過，莊子確實說過，儒家、墨家這兩家，都把對方自稱是對的東西，說成是錯的，又把對方說是錯的東西，說成是對的。怎麽明了這裏麵的是非？其實都是他們站在各自的方位上互相攻擊而已，哪裏懂什麽真的是非？是與非，是成對生出的，你肯定了‘是’，就會出現一個‘非’。說‘是’，可以說無窮個，說‘非’，也可以說無窮個，全是你固執於某個觀點而已。其實，道就是中樞，循環無端，由一生二，由二生三，三生萬物。而要追尋萬物之道，應當減少分別，回到道的混沌初始，元氣充足時。”（請參看《莊子·齊物論》）

    “大道不稱，大辯不言，而聖人心中懷道，昭然於世，使得萬民感受道的光輝，自覺不爭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