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我們真的沒有可能了嗎？”一位俊俏的男子癡情地看著對麵那個頭低的很低的瘦小女子。

    “我也沒有辦法，我已經盡力了，為了你，我都已經與我家人斷絕了關係！這還不夠嗎？還要我怎麽做？能想到的辦法我都做了，嗬，但是，即使這樣，又有什麽用呢？”她很無奈地扭過頭，淡淡的月光印照在了她瘦小的臉龐。可以看得出，她是那樣的清秀，眼角的淚痕讓人頓時心生憐憫。

    “我明白，我明白，我都明白。但是我們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請相信我好嗎？相信我，讓我們好好想想，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一定有！”他不想就此放手。

    “已經沒辦法了，你好自珍重吧。”她搖搖頭，轉身快步離開，眼中的淚如決堤的海不住向外湧……她的心情並不比他好過…………

    “素美，素美，等我，等我，別走別走……”他不停地追趕。瞬間一束白光照亮了他們，嚇得她大叫一聲。

    “怎麽了？素美？”一位體型偏胖的男人打開台燈輕搖著她。

    她坐起來了，理了理秀發，

    “又做惡夢了？”男人關切的問。

    “振華，我……”王素美下意識的將自己環抱了起來，很顯然她還沒從夢境走出來。

    趙振華沒說什麽，輕輕地將她摟在懷裏：“好啦，別想啦，放心吧，有我呢。素美，我們把海寧接過來吧，總在她姥姥那邊，也不是個事兒。你說呢？”

    “好吧，你自己做決定吧，當初，要養她，也是你決定的。”

    趙振華笑了笑，不再說話了。

    趙振忠與趙振華是親胞弟。接海寧的事，振華就交給了弟弟振忠。他來到家鄉，深吸了口氣，心道：山還是那座山，河還是那條河，這些年，並沒有改變啊。隻是，人都變了好多。他徑直走向那熟悉的小道。

    “娘，我回來了！”他進門便喊。

    老人從裏屋走出來，眯著眼看了他好一會兒，似乎不認識了一樣：“回來了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進來坐吧。”說著便招呼他進了屋。她正準備去廚房拿些吃的出來被趙振忠製止了：“娘，您別忙活兒了，我一會兒就走，我是來接海寧進城的。待不了多久。”

    “嗯，該是時候了。素美……她，不反對了？”老人問道。

    “嗬，沒事了，您就放心吧。都過去那麽久了。”振忠笑了笑，他忽然想到了當年的事，心中還是不禁一陣淒涼。

    正說著，一個身穿紅色布裙，梳著兩條麻花小辮的小女孩從外麵走進來。她第一次見到生人在家裏這麽坐著。內心不免有些膽怯。

    “寧寧快來呀，怕什麽呀？來來來，叫叔叔。”老人看見海寧站在門口不動了便招呼她。

    “姥姥……”女孩還是有點猶豫不決。

    老人走過去拉著她的手笑道：“不怕的，寧寧呀，這是你叔叔。是你爹的弟弟。你不是一直很想你爹娘嗎？你很快就能看到他們啦！”

    趙振忠仔細看了看麵前這個又瘦又黑的小女孩，心想：這就是海寧嗎？一雙大眼睛，清瘦的的臉龐，乍一看和當年的嫂子還真有幾分相似。

    女孩輕輕叫了聲“叔叔”便跑進了裏屋，像個害羞的大姑娘，躲了起來。她不知道這件事是好還是壞，至於後麵他們說的什麽，她不記得了。父母的樣子，也隻是通過姥姥的描述在她的腦海中朦朧描繪過，一直沒有見過，而這一次卻要真實的相見了！她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難過。他既緊張又害怕。緊張的是，要見到自己的親父母了；害怕的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很凶，會不會看不上自己。必竟他們是在城裏啊。

    她就是趙海寧，一個既平凡又不普通的女孩兒。‘海寧’這個名字是父親取的，是希望她能像大海一樣的平靜安寧。可是有許多的事情，讓她迷惑，如果不是那次劫難，也許她的身世將永遠是個謎。她曾經是那樣的恨母親，恨母親為什麽那麽偏心，恨母親忽略她，她雖不滿但也無可奈何，弟弟是要天不給地，要月亮母親會將星星一起摘下來給他，而她卻在母親的心目中從沒有地位。同是娘身上的肉，為何差別會是如此之大？就因為自己是女孩嗎？有時，她覺得自己就是海上漂泊無依的孤舟，在大海上漫無目的的飄蕩，沒有歸宿。無岸可靠。

    她很喜歡聽姥姥講的故事，尤其是那美麗的傳說，姥姥知道的故事很多很多，可是自此之後，便聽不到了。會不會永遠聽不到了？她突然很怕。

    大上海，對於一個鄉下女孩兒來說，是一個多麽具有yòu huò力的地方啊！由此她也真正明白了市和村的不一樣。市裏的繁華，嘈雜的行人，讓她害怕。叔叔給她講在市裏怎麽過馬路，什麽樣的生活。她心裏明白，這是要帶她到那個爸爸和媽媽的地方。就是不要她再和姥姥在一起了。然而一切來的是那麽的突然，讓她毫無準備。qì chē左繞右拐，在幽靜的山林中一套歐式別墅映入眼簾，仔細觀察是用一塊塊木板搭接而成，尖尖的屋頂，絳紅色的屋頂瓦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

    “好了，下車吧，到了。”叔叔笑道。

    浪漫與莊嚴的氣質，挑高的門廳和氣派的大門，圓形的拱窗和轉角的石砌，盡顯雍容華貴“這院子好大呀！比俺家的可要大多了！還有好些個花和樹，真好看！”她不禁笑道。這是她進門說的第一句話。

    叔叔笑笑道：“是嗎？以後住慣了就不覺得了。以後要說‘我’別說‘俺’，不然你媽媽會不高興的。走吧，咱們向裏走。”她點點頭。她開心的隨叔叔向前走。看到這些新奇的事物，之前的憂慮她早已忘卻。 

    進到內廳才發現，這真的和姥姥說的一樣，就像進了天堂！白色灰泥牆結合淺紅屋瓦，連續的拱門和回廊，挑高大麵窗的客廳，清新不落俗，讓人心神蕩漾。住慣鄉下小茅屋的她見到這些新奇玩意兒很是好奇，這摸摸那看看，心裏有說不盡的歡喜！心想，要是姥姥也可以住過來就好了！

    “寧寧啊，從今天起你就住這了。”一位身材魁梧黝黑圓臉的男人從樓上下來。

    “還不快叫‘爸爸’。”叔叔拽了拽她。

    “爸爸。”她輕聲叫道。原來他就是姥姥向自己提到過的父親趙振華。看得出父親的眼中充滿了慈愛，他笑了，他一定是個好父親吧。

    “振忠，家裏情況怎麽樣？”趙振華問叔叔。

    “還可以。沒什麽事。”趙振忠回答地很輕鬆。

    “爸爸，”父親的目光轉向了海寧，“我還能見到姥姥嗎？”她用期待的目光望著眼前這個給她神聖感的父親。

    趙振華沒有答話，叔叔笑道：“傻孩子，相隔這麽遠，怎麽見的到啊？放心吧，這裏有你很多的家人。你不會孤單的。”她聽到這話，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我們把你接過來，並不是要拆散你和你姥姥。隻是為了讓你受到更好的教育。你明白嗎？你的姥姥讓你做了太多的事情，還挑起了家裏的重擔。你還這麽小，就去做體力活。”趙振華走到趙海寧身邊說道。

    “你怎麽知道這些？”趙海寧很驚奇地看著趙振華。

    “很多大人能做到的事，是你們小孩無法想象的。等你畢業後，想回到你姥姥身邊，隨時都是可以的。”趙振華笑著摸撫著趙海寧的頭。

    “寧寧啊，你要學會適應啊。”趙振忠笑道。

    “嘟嘟——飛機起飛嘍——”隻見一小男孩拿著玩具飛機向她跑來，來不及躲閃的她被撞倒在地。有點兒疼。

    “快起來，快起來。”叔叔和父親將她扶起來。

    “你這孩子就知道玩，就不能消停會兒！快過來，叫姐姐。”趙振華有點不太滿意地說。

    此時她才明白，麵前這個穿著深藍色清白道道海軍服的小男孩，就是姥姥經常向她提到的弟弟——趙海洋。他長的是那麽清秀，那樣的白淨，兩個臉蛋像兩小皮球，胖嘟嘟的顯得好可愛！

    “咦？”他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斜著頭望著她：“為什麽呀？她是誰？沒見過。”

    此時，門響了，“噢~，是媽媽回來嘍！”他邊拍著手邊蹦蹦跳跳地向門口跑去。

    隻見她的上身穿著一件白色西裝，內穿一件綠色襯衣，胸前別著一朵猩紅的胸花，下穿一條牛仔褲，把她那修長的身材勾勒得更加迷人。一頭暗紅色卷發顯得那麽有氣質。原來這就是自己的母親——王素美！她驚歎。終於見到了自己的母親。原來她是那麽的美麗！是她見過的最美的媽媽！

    “兒子，來，讓媽親下！”母親將兒子抱起來，在他的小臉蛋兒上吻了下，“告訴媽媽，今天玩得開不開心呀？肚子餓不餓呀？”

    弟弟點了點頭，“當然開心!肚肚已經很餓啦！有沒有好吃的？現在就要吃。”

    “有有有，當然有啦，媽的寶貝兒子！”說著，母親將點心零食拿出來給小海洋。

    “媽媽，今天家裏來外人啦。”小海洋邊吃邊指著趙海寧說道。

    “外人？”母親皺了皺眉。

    “哦，嫂子，我將小寧寧從家裏接回來了，小寧寧，還不快叫媽媽呀？”叔叔轉身對海寧說道。

    “媽媽。”她輕叫了聲。

    “哦，是嗎？那太好了。就安排她住下吧。”母親邊換鞋邊說，“你們先坐，我上樓去換身衣服。”母親看也沒看海寧一眼，徑直上樓去了。這是她與想念多年的母親第一次見麵，竟是這樣的匆匆。這樣的無奈，她想抓卻抓不住。

    晚餐過後，海寧被保姆帶進早已為她準備好的房間休息。

    “xiǎo jiě，今晚您就在這裏好好休息吧。您一路也辛苦了。”保姆很恭敬地說道。

    “為什麽要叫我‘xiǎo jiě’呢？我沒事的。姨，我自己來就可以。”已經習慣獨立的她突然被人這樣的侍候， 有些受寵若驚。

    “xiǎo jiě，不用這麽客氣。以後叫我李嬸就行了。您這麽和善，將來一定會有福報的，好好休息吧，有什麽事隨時叫我。”保姆說著便退出了房間。

    她見李嬸這樣的匆匆，好像很忙的樣子，也沒來得及看清楚李嬸是什麽樣子，心想，難道市裏的人都是這樣的忙，都喜歡被這樣的伺候嗎？她還是無法理解。她的房間擺設很是優雅，粉色紗質的帷帳輕輕垂下來剛好將她的小床圍起來，猶如公主的宮殿，床旁有一落地窗，然而她唯獨喜歡那扇窗，因為姥姥說，無論她在哪裏，隻要有窗子，姥姥就會看到她。所以每次她都要在窗子那裏佇立許久。

    這裏的夜並不寧靜，星星似乎也沒有家鄉的美，沒有家鄉的多，更沒有家鄉的明亮。她仰望星空，閉上雙眼盡享風的溫柔。

    “寧寧啊，怎麽還不睡呀？這麽涼的天還開窗戶？”趙振華走過來，幫她將窗戶關上。

    “爸爸，是不是我做錯什麽了？好些天了，媽媽好像一點也不喜歡我，也不愛和我說話。這是為什麽呀？”她忍不住問父親。

    “傻姑娘，瞎想什麽呢呀？你媽媽怎麽會不喜歡你呢？好啦，別多想了，快睡吧，啊。”說著趙振華將她抱到床上，幫她蓋好被子，“快睡吧，別想那麽多了知道嗎？”

    她點了點頭。趙振華笑笑，關了燈，帶shàng mén離開了。

    她看著從窗外射進來的月光，好柔，好美，美中卻帶著一種扣人心弦的憂傷與淒涼。但是再美也比不上家鄉的美。她實在睡不著，輕輕打開門走了出去。卻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素美啊，你這些天是怎麽了？你做得確實有些過分了啊。”

    “我又怎麽了我？我上班這麽累，下班還要照顧孩子，做飯，洗衣，哪像你這麽清閑？你怎麽這麽不體諒人啊？”

    “不是我不體諒，寧寧剛回來，你看看你，擺個臭臉子給誰看呀，你說你這是怎麽了嘛，你連問也不問，這些天連個話也不和孩子說，你讓孩子心裏怎麽想呀。孩子有什麽錯啊？這做飯洗衣看孩子，有李嬸呢，你瞎操個什麽心呀？”

    “李嬸？這麽多活兒，現在家裏又多了一張嘴吃飯，你說她一個人能忙過來嗎？況且她明天要休假回家，又要好幾天回不來，你說我不做誰做？再說了，孩子是我的，我不操心誰操心呀？你說我說的對不對？還整個我‘瞎操心’？！”

    “對對對，那平常呢？”

    “平常！？平常不是還沒到呢嗎？再說了，誰說我沒和海寧說話啊？我沒問她吃什麽菜嗎？我沒問她喜歡看什麽電視節目嗎？這些不是說的話嗎？”

    “你……你這也叫‘說話’嗎！？”

    “這不是說話是什麽？難道是放屁呀！！再說了，海寧又不是我親生的，幹嘛要對她這麽好？閨女早晚是要嫁人的，早晚都是人家的，又不是自己的，養了也白養！隻有兒子才是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你瞎說什麽呢你？她不是你生的是誰生的呀？”

    “是你生的呀，我看你倒是挺關心她的嘛。有你這個好父親在，還需要我做什麽？”

    “胡說！以後不準你再說這樣子的話！尤其是在孩子麵前！”

    “你他媽算老幾啊！？竟敢教訓起我來啦！啊！？”

    “我……好啦好啦，素美，我錯了還不行呀，別生氣了，我又沒有說別的呀，別生氣了啊，我隻是想提醒你，寧寧……”

    “提醒！？”

    “哦，不是，不是，我是說那個，寧寧來了，咱們得要多關心她一下嘛，必竟這多麽年咱們沒怎麽照顧她嘛，沒有給過她一點點關愛，全由她姥姥一人帶著。也挺不容易的。而且她年紀也不小了，差不多也該到了上學的時候。”

    “這個還用你說！？我早知道了。也用不著你操這份心啊！手續我早就托人辦好了，就差開學報到了。”

    “是嘛？老婆大人，您太偉大了！”

    ……………………

    趙海寧悄悄地離開了。怪不得，原來我是爸爸生的孩子，不是媽媽生的呀。她心想。躺在床上，越想越難過，她再也無法再控製自己的眼淚。好想姥姥，好想姥姥唱的山歌，想姥姥講的故事，好想再依偎在姥姥的懷裏，聞著姥姥身上甜甜的味道，感受著姥姥身上的暖流穿過她的心窩，透過她的全身上下；好想再看看姥姥滄桑不變的笑臉，聽聽她鏗鏘有力的聲音。好想再摸摸姥姥滿是皺紋的臉，握握姥姥粗糙有力的大手；好想……

    她伴著這麽多的想念進入了夢鄉。睡夢中，她好像看到了姥姥在向她招手，呼喚著她，她開心地奔了過去，姥姥還是那麽的慈愛，姥姥的懷抱，還是那麽的溫暖。

    “姥姥，我隻想留在您身邊，再也不想走了，也不想留在爸媽那裏，雖然在那裏吃的很好，穿的衣裳也很漂亮，但是我過得並不開心。我隻是想在姥姥身邊。”趙海寧抬起頭對姥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