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誰的夜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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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南,紅河與南定河交匯處的一片樹林內,下午。

    葉家傑一邊朝嘴裏塞著涼糯米團子,一邊用腳在地上抹出一片平地,而後憑著記憶用樹枝畫出了法軍營地的大概模樣。

    “家傑,你確定隻有十二個法國鬼子?”葉成林問道。

    “是的,大叔。我盯到午後,一直看到他們吃完午飯,就是十二個人,沒錯!”葉家傑肯定的回答著自己的大叔。

    “就十二人?大當家的,這是老天爺給咱們的機會呀,現在抄家夥直接上吧!”葉成林下麵幾個心急的哨長喊了起來。

    “吼什麽,都閉嘴,先讓老子問完!”葉成林瞪了一眼手下,繼續向葉家傑問道,“法國鬼子沒有立柵欄、拒馬和鹿角之類的東西?”

    “沒有,什麽都沒有,除了在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挖了幾道溝,還有挖了幾個坑。”葉家傑在地上法軍營地的草圖上戳劃了幾下。

    “溝?護營的壕溝麽,挖在這裏,算那門子的護營壕溝”胡成林皺著眉頭看著。

    “大叔,這個溝不深的,我親自看過了,挖到法國鬼子能貓腰前進的,他們就不挖了,最多能容兩人並排前進,身手好的弟兄能一躍而過。”葉家傑解釋道,“這裏,這裏是幾個坑,可以讓法國鬼子能趴進去。”

    “大當家的,法國鬼子挖的這些東西,不管想幹什麽,我看,也就是防著北麵、東麵和西麵。但是南麵靠近南定河河灘這裏,他們就沒有用心防禦,我們完全可以從南定河河灘摸上去,殺他們個出其不意。”葉成林手下的一個哨長,指著葉家傑的草圖說道。

    “這幾天水這麽急,咱們的船又小,船小浪急的,在船上槍根本打不準,河灘又短又緊挨著法國鬼子的營地,大白天的上去,不是被山坡頂上的法國鬼子當活靶子麽,不妥不妥。”另外一個哨長反駁道。

    “我又沒說白天,咱黑旗軍最擅長的就是夜攻,到晚上,四個哨在東、北、西三麵佯攻,一個哨從河邊溜上去直插法國鬼子的營地,這還不包圓了他們。”前一個哨長反駁道。

    “來之前,大將軍可是說了,這次法國人來了幾百號人,我就問你們,為什麽這裏隻有這十二個人,其他的人呢,都死了?”葉成林環視了一眼自己的手下,“就他娘的隻知道上,等打到一半,對麵再來幾百號人,還不把我們都活吃了?!”

    眾人不敢說話,過了半響,葉家傑悄聲說道,“大叔,我覺得,您說那幾百號人,可能都走了。”

    “屁話,我又不眼瞎,既然不在這裏,那當然是走了。”葉成林沒好氣斥責道,“問題是他們現在在哪裏?”

    “大叔,我的意思是他們可能坐船走了,您看,”葉家傑又在地上畫了起來,“法國鬼子營地的西南邊連著一個小棧橋到南定河,這個棧橋旁邊的河灘和連接營地的路上有很多垃圾,像是被人胡亂丟棄的。而且南定城縣城的城門一直是緊閉的,說明法國人沒打下來,這些人是不可能在南定城裏的。”葉家傑看了看自己的大叔,而後繼續小心翼翼的講道,“如果法國鬼子繞過南定北上河內,那麽昨天晚上我們就要撞上了。如果他們是坐船去河內,那麽昨天白天我們一定能碰到,可我們都沒遇上,那隻能是一種可能,他們坐船回去了。”

    “大當家的,家傑說的有道理呀!”有人讚同道。

    “法國鬼子每次來河內都是坐船上來,我們昨天白天沒碰見,昨晚又是沿著紅河行軍也沒聽見法國鬼子的汽船聲,嗯,大當家的,我也覺得那幾百號法國人可能走了。”有人則明顯思考了一番後,也讚同道。

    “如果法國人走了,不全部都走,留著這幾個在這裏幹什麽?”有人疑問道。

    “管他娘的,為什麽留在這裏幹什麽!要我說就十二個人,咱們一個營五百多號兄弟,費那事,直接抄家夥幹,不就完了!”有人則大聲喊道。

    “大當家的,不管法國鬼子為什麽留下這點人,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是在咱們眼裏就是塊肉呀!要是咱不趕快動手,等到大將軍的來了,其他五個營還不跟咱搶這塊肉,到時候咱要看看它白白溜走呀!”有人向葉成林曉之以理。

    “大當家的,越南人可是說了,一個法國人腦袋七十兩銀子!怎麽說對麵也是七百多兩呀!”有人眼裏則冒著金光。

    “大叔,咱成字營可是黑旗軍的火器營,而且我這哨也剛換了新槍,對麵就十二個人,咱們這火力絕對能吃了他們。這場麵要是現在不打,等大將軍的大軍來了再打,大叔您的臉麵到時也不好看呀。”葉家傑也勸道。

    “當家的,真要是不打,到時候傳到其他營頭哪裏,咱們兄弟們沒臉麵呀!”眾人再次喊道。

    “老子說不打了嘛!少他娘的在這裏放屁。”葉成林站了起來,一把抓過葉家傑手裏的樹枝,指著地上的法國人營地說道,“從現在起全軍給我養足精神,明日醜時正點(淩晨二點)備戰,寅時(淩晨三點)出發,寅時正點(淩晨四點)進攻。李大你的哨從北麵上,張四和劉麻子,你們兩個哨從東麵上。在他們打響之後,陳三你的哨給我坐船從河灘摸上去。家傑你的哨做後備,跟在張四和劉麻子後麵,隻要法國鬼子一露出破綻,你就給我插上去。記住,要快,要狠,要猛!”

    “得令!”

    泰瑞克少尉站在漸漸西落的太陽餘暉裏,滿意的看著自己這個構築在南定河岸旁小土坡上的防禦陣地,這是一次對聖西爾軍校最新的塹壕防禦知識的實際應用。在克裏米亞和普法戰爭法軍遭受大量傷亡之後,聖西爾軍校積極推進新的軍事理論改革,雖然其中不乏腦洞大開的想法,但是塹壕理論卻是一個軍事防禦技能方向的突破。

    北麵到東麵的這組小型塹壕雖然簡易,但卻很結實。掩體、射擊點、出入口甚至排水溝一應俱全,塹壕隨著地形的折線型走勢,一方麵可以方便士兵們運動到各個方向進行支援,另一方麵又能很好的照顧到各方麵的射擊角度,塹壕的深度剛好滿足手下們立射和跪射時的要求。

    幾個散兵坑分散在塹壕的兩翼,構成了側翼的火力支點,散兵坑挖出土被壘成了環形胸牆,並按照法國陸軍士兵手冊的要求,同樣一絲不苟的準備了排水溝。

    在射界範圍內的山坡下的雜樹,和過高雜草已經被清理幹淨。現在正好是越南的旱季,這些幹枯的樹枝和過高的雜草收集起來,被堆在山坡下並被潑上煤油以備不時之需。

    至於山坡南側,南定河河灘方向,他僅僅安排了散兵坑應付。主要原因是他在實地考察了河灘後,發現南定河北岸的河灘絕非表麵上那麽平靜,實際上這片河灘是一片可以隨時吞噬人的黑色泥沼,一個成年人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接近河灘,身體能夠瞬間沒入接近胸口的淤泥裏,如果稍稍掙紮則是滅頂之災。

    自從八天前來到南定縣城外之後,泰瑞克就開始積極備戰。在亡命徒雇傭兵們被解散後撤回西貢後,泰瑞克更是預感到了戰爭來臨前的風暴,他明白自己待在南定城外已經八天時間了,黑旗軍是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依照兩年來與黑旗軍打交道的經驗,雙方一場死鬥將無可避免。

    趁著落日的餘暉,泰瑞克和手下再次演練了一番,如何應對敵方可能的攻擊方式和自己的反擊計劃,在分配好戰鬥人員和預備隊,並安排好警戒哨兵後,泰瑞克小隊就早早的休息了。

    夜幕低垂,時間流逝。

    一切都如葉成林計劃的一樣,成字營醜時起身,沒有點火就著微微的月光整理好裝備,在黑旗軍的士兵們就著紅河冰涼的河水,草草吃了幾個涼糯米團子後,全軍就按照預定的計劃出發了。

    李大的哨先行,部隊行軍路線稍稍偏向西北方,沿南定縣城下迂回到法國人的北麵。

    葉成林與張四、劉麻子和葉家傑的的哨稍後朝西出發,直撲法國人的東麵。

    陳三的部隊則順利的爬上小船,就等槍響後順南定河而下,直插法軍心髒。

    醜時七刻,月亮還掛在天邊,但是到了寅時,在黑旗軍出發的時候,月光完全消失不見了。還好成字營習慣於夜襲,全軍摸著黑,靜悄悄走在通往法國人營地的路上。

    接近寅時正點,成字營各個哨按計劃終於快要接近法國人的營地。屏著氣摸黑走了將近半個時辰,就要完成預定行軍計劃,讓很多人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現在大家就等著稍後而來的中軍xìn hào,然後一起衝上去斬殺了法國人了事。

    開戰在即,葉家傑這個哨的一個士兵,邊走邊將子彈早早的推進了林明登中針槍的槍膛,而後又仔細的摸了摸身上口袋,隻顧著不讓自己丟失任何一顆珍貴的子彈,卻全然沒有留意自己的腳下,猛然間地上的樹枝狠狠地扯住了他,讓他連人帶槍重重的摔在地上。

    “啪”的一聲槍響,突然劃破了南定城外寂靜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