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來客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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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斯科大公謝爾蓋-亞曆山德羅維奇,按照最初的計劃,本應該五月初就來柏林了,但是由於自己的父親在德俄邊境的突然增兵行為,惹惱了德國人,尤其是惹惱了俾斯麥宰相,強硬的宰相直接否決了莫斯科客人的來訪計劃。

    1879年五月的前大半個月,德俄之間陡然出現唇槍舌劍的局麵,令歐洲各國側目,德俄之間互相抨擊對方的激烈程度,儼然就是一副,雙方一言不合就準備挽起袖子開打的模樣。

    但是在軍事上,有心人卻發現,雙方的軍隊依然在軍營訓練,既沒有加強軍備,也沒有在邊境修整工事。

    兩國的經濟往來上,更是另外一番熱火朝天模樣,在俄羅斯新任帝國大臣會議主席,彼得-舒瓦洛夫將軍的一番強勢的就職演說後,德國人突然悄悄地降低了對俄國人的穀物高關稅,雖然沒有恢複到1875年之前的水平,但是也遠遠低於之前的高關稅。

    五月中旬一過,當法國政府砸鍋賣鐵,在格雷維為了錢,恨不得典當掉愛麗舍宮的勁頭下,法國人奇跡般的用一個月湊足了20億法郎,交到了亞曆山大二世的手上之後。

    就在法國人滿心歡喜,希望這筆錢能買到一場德俄之間的衝突的時候,俄德之間的緊張的風格卻詭異的一變。

    在德意誌皇帝威廉一世對沙皇亞曆山大二世友好的隔空喊話後,亞曆山大二世一改之前的強硬立場,畫風一變,大談起了世界和平與俄德之間的傳統友誼。

    在全世界人民麵前,德俄兩國的關係,從劍拔弩張直接變成你儂我儂的局麵。

    甚至俄羅斯的外交大臣早早的在莫斯科離奇的失蹤了,在莫斯科官場裏有個謠傳,說一個很像戈爾恰科夫的人,最近經常出沒於柏林的舒倫堡。

    在俄羅斯,亞曆山大二世因為去年在柏林會議受損已經跌至低穀的聲望,憑借五月一連串成功的軍事和外交欺詐,奇跡般重新高漲起來,在俄羅斯宮廷、貴族、資本家、軍隊,甚至是俄羅斯強硬的民族主義階層中,又重新變成了那個偉大的、無所不能的“老爸爸”。

    莫斯科的強硬派報紙,直接用頭版高呼“老爸爸回來了!”

    而自由派的報紙也理智不到那裏去,在分析了德國重新進口俄羅斯糧食,以及俄羅斯從法國順利拿到了(騙到)20億法郎的資金之後,也整版整版的吹噓亞曆山大二世與帝國大臣會議主席彼得-舒瓦洛夫將軍,這對新的政治搭檔是俄羅斯有史以來最好的皇帝與大臣組合,遠超彼得大帝與葉卡捷琳娜女皇時代。

    原本對俄羅斯跟德國人談判第二次三皇同盟的反對聲,一如亞曆山大二世預料的那樣,也全部變成了讚美聲。

    這筆貸款本來應該發生在8年後的1887年,由老沙皇的兒子亞曆山大三世,在第二次三皇聯盟破裂時得到的法國貸款,卻不想被亞曆山大二世的神來一筆,提前了8年。

    在高漲的、全體俄羅斯人都熱愛偉大的“老爸爸”的聲音中,原本蠢蠢欲動的民意黨、民粹黨的極端分子也偃旗息鼓了。

    俄羅斯警察第三廳的警察們,破天荒的自成立以來,突然工作變輕鬆了。

    俄羅斯的這場變化,對於德國來說,好壞參半。

    壞的地方,俄國人的增兵給德國東線帶來了軍事壓力,俄國人的威脅從德國人的想象中變成了現實的存在,但這個壓力在德國總參謀部將軍們的眼裏,還是能夠承受的,著名的施裏芬將軍在短短的一個月內,居然立刻搞出了一份先東線後西線的作戰計劃。

    好的地方麽,腓特烈皇儲的新經濟政策的糧食來源則更有保障,因為俄國人糧食的進入,美國、阿根廷和印度的糧食價格又跌了二成,德國工人們的飲食水平又有了些許的提高。

    另外一個,就是俾斯麥宰相個人威望的提升,老宰相在全體德國人的心中變得更加不可或缺,在如此艱難國際局勢下,隻能寄希望於宰相大人精準的外交藝術,原先德意誌帝國外交部內部,對三皇同盟的反對聲也戛然而止。

    總體來說,亞曆山大二世這番表演,對德意誌來說,危害可控,利益長遠。

    上帝是公平,有人得意必然有人失意,亞曆山大二世這種純粹的利益至上的外交方式,不談雙贏的博弈方式,最終受傷害的隻能是法國人。

    為期十年,總額20億法郎的對俄貸款,基本上是把當年法國gdp的一半拱手送給了俄國,雖然說是貸款有利息,還有所謂歸還的一天。

    但是,如果格雷維知道曆史上法國對俄國貸款的最終結局,就會知道這絕對是杯毒酒,借給俄國人的錢你想要回來,就好比讓領導在開會講話的時候,不說空話假話一樣難。

    曆史上的曆任沙皇們,從來沒有還上法國人的貸款,貸款到了最後,變成了沙皇用新貸款償還舊貸款利息的死循環。如果曆史上沒有一戰,法國的經濟說不定就要被俄國給拖垮了。

    錢送出去了,原本期望的俄德之間的衝突甚至戰爭,卻變成了俄德友誼萬古長存,格雷維總統在聽到消息的那天中午,直接癱在床上,都沒從睡到午後的床上起身。

    為了籌集這筆20億法郎的貸款,並能快速的提供給俄國人,格雷維親自出麵強迫法國政府為貸款做了背書。此舉不但掏空了法國政府的行政和行動預算,還讓法國政府額外背上了這筆貸款前五年的利息。

    法國人原本計劃中的安南行動,突尼斯行動和非洲行動,也被迫全部停止。按照法國人最初美好的夢想,隻要俄德之間爆發衝突或者戰爭,法國人推遲兩年殖民地擴張的代價也是可以承受。

    但是現在錢給了,夢沒了,人也隻能宅在家裏,不能出去進行殖民地擴張,這次法國真的是悲劇了。

    最最悲劇的法國人不是格雷維,也不是巴黎和裏昂的借貸商人們,而是法國政府的負責人總理沃丁頓。

    麵對議會與媒體強烈的批評和指責,總統格雷維堅決且肯定的將鍋甩給了沃丁頓,理由是,這筆貸款是由法國政府出麵組織的,對俄信貸的計劃是政府批準的,俄德衝突沒有發生是政府推進不力,總之一切的一切與總統無關。

    做為法國總統保險絲的法國總理,終於起到他最大的作用,法國議會正式彈劾法國總理沃丁頓。

    還好,民主國家也有不少優點,尤其是複雜且派係眾多的輿論力量,它們是強大的,能當上法國總理的沃丁頓先生也不是善茬,通過與自己親善的報紙開始了絕地大反擊。總之,總統甩給自己的鍋,我是死都不接的,廣大的法國民眾們,你們要擦亮眼睛,事實的真相是.....

    一場民主國家常見的,輿論血戰開始了,從私生活幸福不幸福,一直扯到誰身上有體臭,從情婦有幾人到私生子是誰,總之格雷維與沃丁頓的任何一點私事,都被拿到陽光下,被媒體用放大鏡反複的觀察和解讀。

    當德國報紙在5月下旬,如實的報道自己的死敵兼鄰居法國人的窘態時,喬伊看著報紙不由得笑了,這下自己的非洲開拓計劃的一個重要敵人,隻能束手束腳的待在家裏,而德國人有希望拿到本屬於法國人的殖民地了。而且在安南,法國人也沒有錢進行擴張,那麽在清國的巴蘭德公使將更加容易擠兌法國人。

    至於法國人給俄國人貸款,在喬伊眼裏並不是一件特別可怕的事,法國人支撐一戰和戰後複興的源動力是廣大的殖民地,現在法國人不把心思放到殖民地上,卻為了給俄國人放貸而在殖民地上放慢腳步,這種不智的行為隻能讓德國在非洲殖民地上快你法國一步。

    隻要法國慢一步,喬伊自信就有辦法讓法國一步慢步步慢。

    再說了,俄國獲得法國的巨額經濟援助,最擔心的應該是英國人,畢竟現在英俄爭霸,還有接下來的英法爭霸才是世界的主旋律,俄法這麽親密,英國要更擔心才是。

    就在這種俄國開心,德國平靜,法國傷心的氛圍中,原本五月初的訪問德國之旅,莫斯科大公謝爾蓋-亞曆山德羅維奇終於在五月末成行。

    相比於自己父親、舒瓦洛夫將軍和俄國民眾們喜悅心情,謝爾蓋的心情是焦急和失落的。

    1874年的4月,也就是5年前,謝爾蓋陪同自己的父親第一次訪問德國。

    在那次訪問中,17歲的謝爾蓋第一次遇見了11歲的伊麗莎白公主,從那時的第一次見麵起,就有一種莫名的情緒一直縈繞在謝爾蓋的心中,用這五年來謝爾蓋寫在自己日記中,想對伊麗莎白公主說的最多的話,來形容這種情緒就是:伊麗莎白,你就是我的!

    1879年的這個五月,是謝爾蓋這輩子最難熬的五月,訪問的時間一推再推不說,在俄德關係惡化的那幾天,更是從德國傳來了,自己心愛的伊麗莎白公主與那個五年前,跟自己打架的殘疾王子熱戀的消息,這個消息如刀子般,每天都切割著謝爾蓋已經流血的心。

    原本謝爾蓋以為俄德關係會惡化到,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訪問德國,再也不能擁有伊麗莎白的時候,世界再次顛倒,俄德關係又變成了一家親,原本已經遙遙無期的訪德之旅,突然變成指日可待了。

    得到訪德消息後的謝爾蓋,立刻變成了一個上緊發條的鬧鍾,開始在大克林姆林宮,在帝國大臣會議主席辦公室裏響個不停,不停的催促相關的人員立刻成行,甚至不停地的給外交大臣戈爾恰科夫發電報,以確定具體的訪問時間。

    總之,莫斯科的貴族們現在都知道,老沙皇的小兒子現在已經瘋狂的愛上了一位德國的公主。

    對於此事,新任的帝國大臣會議主席彼得-舒瓦洛夫將軍,做為莫斯科知名的親德派領導人,是非常非常樂見其成,認為這是俄德友好關係在兩國皇室宮廷的延續,雖然伊麗莎白公主已有戀人,但如果謝爾蓋能橫刀奪愛,這也是給俄羅斯臉上貼金的事,隻要謝爾蓋成功了,對於自己威望的增加總是一件好事。

    對於已經是莫斯科新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前帝國大臣會議主席伊格納耶夫而言,這絕對是壞的不能再壞的消息,但是作為一個老牌政治家,把壞事變好事的技巧,伊格納耶夫還是駕輕就熟的。

    雖然伊格納耶夫自己已經被踢出莫斯科的政治圈,但是作為泛斯拉夫主義政黨的大佬,在他的策劃下,斯拉夫主義者們再次通過俄羅斯男人要娶俄羅斯女人的民粹行動,將他重新推回了莫斯科的聚光燈下。

    所以對舒瓦洛夫將軍而言,一場貴族之間的聯姻,又變成了政敵之間的角力,如果不能幫謝爾蓋娶回伊麗莎白公主,那麽就是自己這位親德派領袖的失分。

    做為來自德國的公主,同樣是親德派旗手的帕夫洛夫娜女公爵來說,阻止下一位德國公主嫁到俄國也成了自己的使命。帕夫洛夫娜女公爵甚至在自己丈夫弗拉基米爾大公舉辦的舞會上,公然駁斥了舒瓦洛夫將軍和謝爾蓋想迎娶一位德國公主的想法,為此俄國的親德派內部,也鬧得十分不愉快。

    脾氣火爆的帕夫洛夫娜女公爵更是寫了一封私信給俾斯麥宰相,信中直言自己將盡一切方法毀掉這門婚事,而且要求老宰相要站到自己這邊,否則如何如何......

    這個狗皮倒灶的事讓老宰相也很無奈,有心不管,但是一想到帕夫洛夫娜女公爵是自己在莫斯科最大最重要的樹樁,也隻能硬著頭皮應承下來。

    就在這麽亂七八糟的背景下,莫斯科大公謝爾蓋-亞曆山德羅維奇終於踏上了柏林火車站的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