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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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柏林,舒倫堡

    老宰相剛過去的周末,日子過得相當不愉快,首先,自己低估了在外交部中的長期競爭對手,霍爾斯坦因爵士。

    在自己前期的大意和疏忽中,這位從自己進普魯士外交部起,就始終跟自己做對的外交部政治主任,已經悄無聲息的,在宮廷內部編織了一張複雜的關係網。

    自己為這隻“灰狼”挖的陷阱,對方非但未跳進去,反而憑借隱藏的關係,還將他的外交圖謀順利的遞到了皇帝麵前,原本自己精心打算的支持智利計劃,現在變成是支持秘魯,還是支持智利的選擇題。

    要不是在昨天中午,腓特烈皇儲沒有立刻支持皇帝計劃,那麽昨天下午,自己帶智利特使去經濟部與腓特烈皇儲的這場會麵,很可能就是一場自己外交史上的悲劇。

    因憤怒而顫抖的手,連劃了兩次火柴,都沒有如願的劃著,坐在辦公桌後的老宰相憤怒的將整盒火柴,連帶上好的烏普曼雪茄煙,一股腦的扔進桌邊的垃圾桶內。

    其次,昨天上午與俄國人的,關於三皇聯盟的第三次談判也進行不順利。半個月之前,就已經來到柏林與俾斯麥宰相進行秘密談判的,老沙皇外交上的忠犬,外交大臣亞曆山大-戈爾恰科夫借助目前俄國國內高漲的民族情緒,一口咬死老沙皇的如下要求:

    1、如果德國人要求俄國人,在德法戰爭立場上支持德國,那麽德國人也要在俄英衝突中,支持俄國。

    2、即便俄奧兩國同屬於三皇同盟中的一部分,俄羅斯仍將其堅持在巴爾幹地區和近東地區利益,俄羅斯反對將上述地區的問題,放入三皇同盟內,且不接受上述利益對奧匈妥協。

    3、如果俄奧之間最終發生衝突,德國必須中立,否則在德法戰爭中,俄國將持反對立場。

    4、三皇同盟必須支持,俄國的大保加利亞政策,其中馬其頓與東魯米利亞必須被保加利亞所合並。

    5、三皇同盟必須支持,除黑海沿岸國家外,不準其他國家的軍艦通過博斯普魯斯和達達尼爾海峽進入黑海。

    除此之外,按照昨天下午在經濟部與皇儲碰麵時所了解的情況,俄國人的新任大臣會議主席舒瓦洛夫將軍又提出了新要求,不但要德國人免稅進口穀物,還要免稅進口工業品。

    老宰相恨恨的一扣手中的左輪手槍,暗自罵道,“無恥、貪婪的熊!”

    最後一件不愉快的事,今年四月份,自己提交給皇帝陛下的德奧同盟條約,威廉一世始終不肯批準,原因就在於,在俄奧衝突中,奧匈要求德國支持,而在德法衝突中,奧匈卻要保持中立。

    這種明顯偏袒一方的盟約,在威廉一世的眼裏,簡直就是玩笑,與其叫盟約,不如叫德國與奧匈的對俄宣戰盟約。就因為這個德奧盟約鬧得,老皇帝已經將近一個月都沒見俾斯麥了。

    原本俾斯麥想借著對土狼的陷阱,順便找個借口跟老皇帝再鬧鬧,看看能不能把德奧盟約,先於三皇盟約簽訂簽出來。卻不想不到,反而被土狼給坑了一把,扔了一個棘手秘魯問題給自己。

    對於老對手霍爾斯坦因製造的麻煩,或者俄國提出的貪婪且強硬的條件,其實在久經風雨的老宰相心中,這都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

    就拿霍爾斯坦因來說,兩個人之間的鬥法從1851年,俾斯麥成為法蘭克福議會的大使起,兩人就一直鬥個不停,從來都是你挖陷阱,而我下絆子,鬥了快30年,老宰相從來沒指望畢其功於一役,幹掉該死的土狼。

    這次不行,下次再來,老宰相自認為自己是耐心的獵手,總會抓住土狼的破綻,一槍擊斃這個外交領域的惱人的野獸。

    對於俄國人的貪婪和強硬,老宰相經過長達三輪談判,也不是沒有找到了應對的方案。

    俄國人既然在德法關係上談條件,要求德國在俄英衝突中,支持俄國。

    老宰相的對策是,我不強求你支持,各退一步,在德法、俄英衝突期間,大家互相之間保持善意的中立。

    俄羅斯堅持在巴爾幹地區和近東地區利益。

    老宰相的辦法是,既然巴爾幹是俄奧兩國衝突的焦點,那麽俄奧兩國劃清勢力範圍,俄國人要馬其頓與東魯米利亞歸保加利亞,那麽就要同意奧匈拿走波斯米亞。

    至於剩下的塞爾維亞和羅馬尼亞,必須進行民族改革,實行民族自治,天主教、東正教和伊斯蘭教的信徒聚集區自立,最終避免因為衝突,使俄奧兩國產生衝突。

    假如上述辦法不能解決俄奧兩國矛盾,俄奧之間真的發生衝突。

    一切以利益出發的老宰相,並不認為什麽是不可交易的,在沒有絕對實力保障的前提下,合約就是廢紙。所以老宰相準備在再給奧匈一份《德奧同盟》的盟約,做為奧地利人爭取巴爾幹和近東利益的實力保障,並將德奧同盟做為三皇同盟的基礎。

    至於英國人通過博斯普魯斯和達達尼爾海峽進入黑海,再來一次克裏米亞戰爭,狠狠打擊俄國柔軟的腹部,再逼死一位沙皇,這個令俄國人最大不安的問題上。老宰相是準備支持俄國人的條件的。

    綜上所述,也就是說俄國人提的條件,老宰相都有應對辦法。

    關於秘魯與智利戰爭上,選擇支持誰,在老宰相這裏早已不是問題,普魯士隻能選擇自己的朋友,智利。

    但是,老宰相最大的不安與彷徨,卻是來自於自己的皇帝,源於現在總是跟自己非暴力不合作的老皇帝。威廉一世最近越來越讓自己看不懂,雖說在德國的兩元體製中,自己是權力的一極,可是自己所有的權力實際上都是來自皇帝的授權。

    從四月任命腓特烈皇儲擔任經濟部長之後,老皇帝的性格明顯大變,在需要做決定的時候,不再像從前一樣,猶豫不決和反複無常,隻要老皇帝自己認準的想法,任憑老宰相怎麽說,就是絕不鬆口與動搖。

    要知道在以前,遇到做決定的緊要關頭,老皇帝經常會被他與老宰相兩人之間,互相矛盾的意見折騰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因為老宰相的強勢相逼,而幾次流下了眼淚。

    老皇帝的年紀可是比俾斯麥大了將近二十歲,但是在俾斯麥麵前卻像一個任性的婦人,每次兩人吵架之後,都是皇帝扭扭捏捏地順從了首相的意誌。

    老宰相這幾件外交上的煩心事,要是換做以前,老宰相絕對立馬衝進夏洛騰堡宮,好好地欺負一下威廉一世這個老婦人,什麽一哭二鬧三上吊,總之怎麽彪悍怎麽來,保準把威廉一世鬧到服軟為止。

    但是最近兩個月,夏洛滕堡宮的老婦人明顯變成了老漢子,俾斯麥哭,老皇帝笑著遞過來手絹;俾斯麥鬧,老皇帝找個舒服的沙發,坐著笑看老宰相鬧;俾斯麥要上吊,老皇帝耐心的給老宰相講那些,不知道從那裏得到的心靈雞湯,人生呀,理想呀,幸福呀,總之怎麽甜蜜怎麽給老宰相灌。

    所以,實際上不是老皇帝不願見老宰相,而是老宰相自己躲著老皇帝,麵對一個油鹽不進還總愛跟自己講人生、談理想,喂自己雞湯的皇帝,再彪悍的老宰相也抗不住。

    反而,老皇帝從在奧古斯塔皇後那裏,看到了喬伊寫的,實則是抄的《心靈雞湯》一書後,突然發現用裏麵的道理跟老宰相談話,居然無往而不利。

    一來一往,一進一退,現在變成,老皇帝倒有幾分期待的等老宰相來談話了。

    喬伊那裏知道,自己為了逃避皇後奶奶苛刻宮廷禮儀訓練,又為了討皇後奶奶歡心,而順手抄的《心靈雞湯》還有這麽大的作用。

    威廉一世從默默的順從,甘當一位在老宰相光輝下黯然失色的皇帝,變成了能跟老宰相聊人生理想,灌輸生活信念、生命意義的皇帝。

    之前彌漫在兩人感情之間的,更多的是互相的依賴,可現在老皇帝,憑借著自己年長俾斯麥很多歲數,變成了單方麵的人生說教,讓俾斯麥宰相強烈的感到,自己似乎在老皇帝心中沒那麽重要了。

    “皇帝,他難道不信任自己了?”這個念頭,如野草一般在老宰相的心中瘋長。

    不安!彷徨!這才是讓老宰相控製不住自己情緒,時常發怒的真正原因。外交和政務上能讓老宰相憂心的事情,其實是根本不存在。

    老宰相看著窗外弗雷德裏希大街上暮春景色,心中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你們之間就像老人騎馬,老人不相信馬兒,馬兒也不甘於被老人控製。”

    “啪!”俾斯麥宰相將手中的左輪手槍,狠狠的拍在桌上,大聲怒道,“從來隻有我擺布命運,而不是讓命運擺布我。”

    “既然陛下您喜歡談人生哲學了,談人性中的善良了,那麽我就跟您的兒子,未來的皇帝陛下談政務,談工作。”老宰相起身抓起外套,“說服不了您,我還不信我說服不了皇儲,大不了我就當腓特烈皇儲提前接您的班了!”

    老宰相正要出門,而他的辦公室主任德爾布呂克匆匆推門走了進來,手上拿著一個信封。

    德爾布呂克看到老宰相要出門的樣子一愣,做為宰相辦公室主任的自己,清楚的記得老宰相今天的工作安排之中,沒有出門的計劃。

    “魯道夫,趕緊跟我安排下行程,馬上幫我約腓特烈皇儲,我有急事跟他麵談。”老宰相看著剛進來的魯道夫,焦急的說道。

    “親王殿下。”德爾布呂克一揚手中的信,笑著說道,“這封邀請函來自太子宮,腓特烈皇儲想請您參加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