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千裏追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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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幾個月的冬雪終於結束,千山冰雪消盡,轉眼大地回春,雖是春來,卻依舊是霜華漫蓋,寒意襲人。 vw

    風是冷的,空氣也是冷的。

    時值日落西沉,正逢客棧生意最好的時間,樓樓下幾乎沒有空桌。

    跑堂的店小二忙得滿頭大汗,卻依然勉強在臉掛著笑,好不容易得了片刻閑暇,跑到二樓不顯眼的牆角,偷偷撿起懶來。

    沸沸揚揚的大廳,放眼看去,全是烏壓壓的人頭。樓樓下三十多張桌子,已全坐滿了客人。

    這偏僻的小鎮,平時很少有外來人進出,客棧平時也非常的冷清,偶爾不過幾個商賈在這裏落腳,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熱鬧過。

    店小二一邊擦汗,一邊感歎,這真是一件十分怪的事情。

    而令他更加感到怪的是,這些客人除了少數幾個挑貨的腳夫和趕驢子的車夫,其他的人都帶著兵器,有掛刀的,有配劍的,有背弓的,還有扛槍的。

    這些人,是傳說的江湖人。他們各自吃著飯,喝著酒,談著話,熱熱鬧鬧的好像在開武林大會。

    店小二沒有見過武林大會,這樣的場麵更是生來第一次瞧見。

    在他的認知裏,江湖人從來都是隻曉得殺人的惡人。所以當他一個不小心將一把劍撞到地時,他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那是:死定了。

    刀的主人正冷冷的看著店小二,什麽也沒有說。

    即便這人什麽也不說,單單是一個眼神,已經令店小二嚇得白了臉,趕緊把刀撿起來放回去,然後閉著眼睛準備馬開始拚命的道歉。

    話未出口,刀的主人已經揮手冷然道:滾。

    一個字,店小二卻如獲大赦一般,掉頭跑。豈料剛退了兩步,他便被人從後麵提起來。

    一個身材異常彪悍,臉帶著刀疤的漢子,用一隻手輕輕鬆鬆的將店小二提了起來,放開嗓子的喊道:下去給爺提兩壺酒來。

    店小二被嚇得隻能嗚嗚叫,兩條腿不斷蹬來蹬去。

    刀疤漢子沒鬆手,他不過是反手一揮,將掙紮的店小二從二樓扔到了一樓。

    店小二失聲的喊了一嗓子。

    當被拋出去的那一刻,他覺得死定了,可是他並沒有死,他在落到一樓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被什麽提著。

    是一把鐵索,帶著銀鉤的鐵索。

    鐵索的一頭正握在刀疤漢子手,銀鉤正勾住店小二的衣領。

    他是被這條鐵索勾著衣領丟下樓的,所以他沒有被摔死。

    店小二忍不住用手去扯銀鉤,因為被銀鉤掛住的感覺,好像吊著脖子蕩秋千。如果不是很快被放下,他或許會被衣領勒斷脖子。

    店小二的麵色已是一片死灰色,如同經曆了一場生死大劫。氣喘籲籲的扯著衣領,下意識的抬頭朝樓看去。

    那長相凶惡的漢子正一臉笑意的看著他,大聲道:快給爺酒。

    說完,掛在店小二衣領的鐵索突然鬆開,鐵索也被刀疤漢子收了回去。

    店小二隻能抱著兩壇酒樓,盡管他的心幾乎快要從胸口跳出來。如果他不跑快一點,說不定那隻鐵索會從他的胸口跳進去。

    刀疤漢子站在那裏,看著店小二送去的兩壇酒,哈哈大笑了兩聲。臉的那道絳紫色刀疤也漸漸變成血紅,或許是因為喝了酒,或許又是因為他的心情不錯。

    不過,他也隻是笑了兩聲而已,第三聲笑被他生生吞了回去,臉的那道傷疤也由血紅變成了絳紫。

    店小二送樓的酒,被另一個袒著半身的光頭搶了去。

    這個光頭,瞧著像個和尚,又不是和尚。他與和尚一樣有著光頭,卻沒有和尚的清規自持。這光頭笑起來的時候放縱不羈,雖然沒有窮凶極惡的麵相,不過身材卻和刀疤漢子一樣魁梧雄壯,又袒著半身,腰纏蛇皮腰帶,看起來竟讓人不寒而栗。

    刀疤漢子眯著眼睛,冷冷的看著光頭,冷冷的道:把酒拿來。

    這句話自然不會是對店小二說的,所以店小二毫不猶豫的跑開,他很害怕,害怕的雙腿發軟,但他還知道要趕快走,走得離這兩個山一樣的男人遠一些。

    光頭看了刀疤漢子一眼,挑釁的笑了一下,突地扒開蓋子,咕嚕嚕的灌起酒來。一壺酒,被他一口氣喝得精光。

    還有一壺酒。

    刀疤漢子甩出鐵索,危險的盯著光頭。隻要光頭敢打開第二壺酒的蓋子,他會用那條鐵索擰斷光頭的脖子,將那顆光禿禿的腦袋掛在銀鉤扔出去。

    光頭爽聲一笑,不介意的話,這一壺我請。

    說著,將手的滿壺酒往前一推,酒壺從光頭的手裏飛到了二樓。

    刀疤漢子一把接住,看了看酒壺,又看了看光頭,突然也爽聲笑了,什麽也沒說,直接扒蓋一口氣全部喝完。

    一笑泯恩仇。

    多一個酒友,當然要多一個敵人要好一百倍。

    兩個人相視一笑,竟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居然坐到了一桌,推杯進盞,相談甚歡。

    店小二看著他們,隻能無聲歎氣。

    這個客棧裏,到處都是這種古怪的人。

    每一個人都好像會要了他的命,但是沒有一個人會要他的命,因為他不過是一個端茶奉水的客棧夥計,沒有一個江湖人會把一個螞蟻一樣微不足道的人看在眼裏。

    店小二隻覺得自己的兩條腿都快要跑斷,可是他又不得不跑。

    生意好,高興的永遠隻有客棧的掌櫃,隻見他靠在櫃台裏,算盤打得啪啪響,看來銀子是進了不少。

    瞅著掌櫃那張唯利是圖的臉,店小二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兩聲。

    店小二覺得自己現在無論跑著,還是走著,好像都能睡著,但他不能睡,因為正在這時,店外又是一陣馬嘶聲起落,接著看見五六個大漢跺手跺腳的走進店門。

    他們穿著衙門官差的衣服,提著刀,顯然是在辦案。其一個人的手還握著一麵令旗,黑底金邊,刺著四個金閃閃的字:千裏追蹤。

    店小二忍不住好,這兩日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不僅前來吃飯投宿的江湖人變得往日都多,連衙門辦差的官爺都下榻他們這座小店。他幾乎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熱鬧的場麵,他也幾乎從來沒見過掌櫃像現在這麽開心過。

    店小二一邊在心裏好,一邊又在心裏抱怨,但臉的神色還是收斂的非常好,笑臉相迎的前招呼道幾位客官屋裏請

    說話的聲音有一點啞,這並也不影響他招呼客人,將人領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自來熟的寒暄起來。

    幾位爺看看吃點什麽。店小二一邊收拾桌子,一邊熱情洋溢的自誇道,我們這兒什麽都有,酒是等的好酒,肉是等的好肉,保證能讓幾位大爺吃的高興,喝得滿意。

    幾個大漢並沒有理會店小二的熱情,但他們的打扮卻吸引了店小二的目光。

    保暖的棉靴,厚實的棉衣,防風的棉帽,從下到裹得嚴嚴實實。

    在這個地方,沒有一個人會像他們一樣穿得那麽厚實。

    他們不僅衣服穿的一般人厚,連臉都一般人凍得厲害,一個個的鼻頭被凍得通紅,臉被凍得慘白,眼睫和眉毛都結了一層霜。握令旗的人,手已經被凍出了傷口。

    外頭又不是冰天雪地,這些人怎麽被凍成這幅模樣

    明明長得一般人結實,可看起來卻一般人更經不起凍。瞅著他們被凍傷的臉,店小二也似乎突然覺得自己的臉也跟著開始發癢。

    小二原本還想問些什麽,不過在看了幾人極其不善的麵色後,什麽話也說不出了。

    任何人都知道這幾個人心情不好,因為他們一直寒著臉,不說話,也不看任何人,橫眉怒目,一言不發。

    這讓店小二覺得他們的臉一定是被凍成冰了,不然他們怎麽可能連眉毛都不動一下

    客棧掌櫃是個有眼力的人,見幾個人難看的臉色,便對店小二大聲喚道:傻站著做什麽,趕緊給這幾位爺酒呀

    店小二當然也是個機靈的人,根本不用掌櫃吩咐,自己飛快的跑到後麵端來一個火盆,笑容洋溢的招呼道:幾位客官請稍等片刻,酒水馬到,你們再看看吃點什麽。

    幾個大漢不僅臉被凍成冰,連舌頭也被凍成了冰,因為他們一個字都不會說。

    店小二轉了轉眼珠子,溜溜的又跑到了後堂去。

    這些人即便是被冷得雙手不受使喚,可身的氣勢卻一點也不弱,又生的身材魁梧,麵目凶惡。往那裏一坐下,讓周圍吃飯的老百姓禁不住收住了聲音,如同一桶冰水猛的被灌進火盆裏,喧嘩頓時變成了冷蕭。

    俗話說,不怕官,隻怕管,遇見衙差官吏,老百姓自然是敬而遠之。

    原本還在七嘴八舌攀談的嘴巴,現在已經漸漸閉,算沒有閉,也將聲音壓低了不少。

    店小二捧著酒壺從後麵走來,察覺到氣氛不太一樣,下意識的左右看了一看,古怪的氛圍令他自己也跟著緊張起來。

    所以,他很快的將酒壺放到桌,然後又很快的跑開。

    不過,那些江湖人真的會害怕幾個衙門當差的衙役

    顯然是不會。

    在這裏,除了那幾個腳夫和車夫,大部分的人其實並不在意這一桌子的衙役,他們隻不過是沒有去看他們,酒是照樣喝,話還是照樣說,隻是說話的聲音小了一些。

    那麵黑底金邊的令旗,四個大字正閃著奪目的金色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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