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城隍乞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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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沉沉的雨雲已漸漸被吹散。 vw

    素月當空,薄雲相隔,如蒙了一層細紗。一道微弱的光,穿過雲層,傾斜而下。

    月亮被雲層擋住了,繁星卻沒有,整個天空都是淨透的,像是一麵鏡子。

    看樣子,今晚是不會再有雨了。

    蟋蟀淒切的叫聲時隱時現,擾人清夢。

    泥土的味道彌漫在濕冷的空氣,帶著枯葉腐敗的氣息。

    一堆火,照亮三張臉。跳動的火苗,烤著白嫩的肉。

    白落裳不再多看那些可憐的青蛙,他知道,在這一老一少的眼裏,自己好像也變成了青蛙。

    原本以為這老頭還會邀請自己吃青蛙肉,沒想到最後他既然沒再提一句,白落裳也稍微放鬆下來。

    青蛙肉很快被烤出了油香味。

    白落裳忍不住吞了下口水,青蛙的肉絕對要又黑又髒的包子更誘惑人,可是白落裳卻不願意多看一眼。他隻是默默的取下酒葫蘆,淺淺的抿了一口。

    丫頭很興奮的剝青蛙皮,一隻接著一隻的青蛙在她手裏被活生生的刮下皮。

    老頭也很高興的吃著青蛙肉,一隻接著一隻烤好的青蛙被他吞進肚子,細小的骨頭在他嘴巴裏發出脆生生的聲音,他竟然連骨頭都吞了下去。

    白落裳忽然連喝酒的興趣都沒有了。

    很快,密密麻麻捆了一條草繩的青蛙終於被兩人吃完。

    老頭心滿意足的在衣服擦了下油膩的手,突然從地爬了起來,握著木拐蹣跚的走了兩步,指向廟外,貌若隨意的問了一句道:公子覺得,這廟門外有什麽

    白落裳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沒有馬說話。

    要說這門外有些什麽東西,實在是多的很,但他不知道這個人想要聽的是哪一種答案。

    老頭像是自問自答般說道:這門的外麵,有江湖。

    這句話有意思,白落裳忍不住笑了一聲。

    江湖裏,有江湖人,江湖人的腳下,有江湖路。老頭慢吞吞的講道,江湖路有轟轟烈烈的路,亦有逍遙自在的路,不知道公子正在走的是哪條路

    白落裳笑而不答。

    從一個垂暮的乞丐口聽到江湖二字,並不算一件怪的事,可這乞丐要在白落裳麵前提到這兩個字未免有些可疑。

    老頭側過臉,斜著眼睛,對白落裳道:這條官道已經太久沒有人經過了,我們在這裏呆了足足七天也沒見一個路人途徑此處,沒想到今日能見到公子,實在是令人感到意外。

    這桐虎山一帶根本無人居住,這條官道也極少有人經過,別說他們見得白落裳很意外,連白落裳見得他們出現在這裏也是一樣的意外。

    既然這般杳無人跡,叫花子還會出現在這裏,豈不是更加令人感到意外而且還很怪。

    叫花子是乞討者,乞討者又怎麽會來一個人煙罕至的地方如果他們真的已經在這裏呆了足足七天,卻沒有被餓死還真是事一件。難道他們這七天都是挖青蛙來解饑的若是這樣,那麽他們一定吃了不少的青蛙,而且還是生吃。

    一想到這裏,白落裳心底突然生出一陣惡心。

    莫非,這兩個人是變態

    見白落裳始終不答一字,老頭忍不住又道:看公子的打扮不像是本地人,不知公子從哪裏而來

    本地人

    白落裳瞪大眼睛,表情更加疑惑。

    本地哪裏來的人方圓百餘裏估計都難以找出一戶人家,根本不存在本地人。

    白落裳暗暗吐了一口氣,指著大門,郎朗笑道:前輩剛也說了門外頭是江湖,那麽,在下自然是從江湖而來。

    老頭看著他,眼睛裏不覺露出了讚賞之色,似乎是對他的回答很滿意,點點頭,笑道:那公子要往哪裏去

    白落裳繼續指著門外,微笑道:自然是往江湖而去。

    老頭展開一對稀疏的眉毛,不知公子走的是哪條路

    白落裳看著老頭皺紋縱橫的臉,淡淡的笑道:自然是江湖路。

    老頭頭咧嘴大笑,眼裏的光芒更明顯了些,顯然是對這樣的回答感到興奮。意味深長的望著白落裳,老頭笑道:隻是不知公子走的這條江湖路,是不是一條不歸路

    對於這個問題,白落裳選擇了假裝沒聽見,所以沒有回答老頭的話。

    老頭彎著背,步履蹣跚的走了回來,一步一步,十分吃力的挪著兩條腿。他的動作雖然異常遲滯,卻終於還是走了回來,廟裏雖破,但好歹還有四麵牆,也能遮風避寒。公子不進去坐坐嗎

    看了眼黑漆漆的大殿,白落裳笑著搖搖頭,心道那廟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誰知道裏麵都有些什麽呢

    在這裏看看月亮也不錯。白落裳望著夜空,難得沒有下雨,不要辜負這麽好的月色了。

    老頭一隻手不時的捶著腰,狀若不經的說道:月色雖好,天氣卻不好,太冷了。我看公子不進去倒像是害怕什麽,難道公子也是一個怕黑的人

    白落裳尷尬的撇開視線,笑道:沒有光,我睡不著。

    老頭指著被雲層遮住的月亮,這也算得是光

    白落裳點頭道:算。

    老頭好笑道:這一點點的弱光,不能給人們帶來溫暖,也不能驅走黑暗,有何用

    白落裳想了想道:有總沒有好,一點點至少也還可以讓人看得見,不是嗎

    老頭收了笑。

    一點點的光線雖說沒有什麽用處,卻讓人不至於變成一個瞎子。選擇待在暗光裏,也總歸是陷入無光要好得多。

    白落裳微微仰著頭,用手摸了摸酒葫蘆,笑盈盈的吟道:風初起,燕子遲歸,月照歲微寒;草淺露,杏花微醉,春困倚清風。正是一年春好時,雖然現在還無法欣賞到花容,至少也應該好好欣賞一下月貌,方能不負春意。

    公子真是一個情誌高雅的人。老頭將丫頭拉到身邊坐下,讓她趴在自己的腿,捋了捋丫頭亂蓬蓬的頭發,我們可沒辦法心平氣和的賞花賞月,我們每天隻關心著怎麽讓自己不餓肚子。

    白落裳能身同感受,生與活,均不易。

    不錯,一個人能生在這世不易,要想活在這世也不易,所以我們不得不想方設法讓自己活下去。老頭一邊摸著丫頭的腦袋,一邊沉著聲音說,有的時候,人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去做一些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白落裳依然表現出一副能身同感受的樣子,附和道時勢所迫,被逼無奈,也是人之常情。

    老頭突然很古怪的冷笑一聲,笑的十分小聲,也掩飾的很好,公子是否有過被逼無奈的時候

    白落裳下意識的瞥了老頭一眼,微笑道:人活一世又豈能事事如意,我當然也有過被逼無奈的時候。

    哦老頭將那對隱隱約約可以看得見的眉毛高高挑了起來,很感興趣的說道:可以說來聽一聽嗎

    白落裳笑而不語,他沒有再說下去,老頭也不好再追問。

    丫頭趴在老頭的腿,歪著頭,吃吃笑著,有些癡,有些傻,卻也很乖巧。看得出來,她很依賴這個老頭。

    三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裏,一時無話。

    過了一會兒,那老頭突然再次找了個話題,與白落裳搭話道公子既是從江湖來,可有聽過千麵狐狸這個名號

    白落裳半眯著眼睛,不動聲色的挑了一下眉毛,笑道:有所耳聞。

    老頭又道:你說說看,一個闖蕩江湖的人,總是帶著麵具,難道是怕別人看穿他的心

    白落裳道:我不這麽認為,或許他戴麵具,正是因為他長得太俊俏了,擔心搶了六美之冠的名號而惹來麻煩,所以才戴著假麵生活。

    老頭沒有理會這句玩笑,依然滿臉正經的問道據說還有一個和千麵狐狸一樣不能以真麵目示人的人,你說說看,江湖怎麽也能有這樣的人存在

    白落裳笑了,江湖這麽大,什麽樣的人容不下

    老頭皺眉,這種人,竟然至今無人見過他們的真容,你說這是不是一件很怪的事

    白落裳不鹹不淡的微笑道江湖這麽大,什麽樣的怪事裝不下

    老頭看著白落裳,漠然道聽聞最近江湖出現了一個很有名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他,所有人都在議論他,所有人都想要見一見這人的真麵目。

    白落裳不感興趣的打了個哈欠,有些悶悶然道:江湖是這樣,永遠不缺有名的人。

    江湖很大,江湖人很多,有名的江湖人自然也很多。然而,能在江湖掀起一番風浪的人卻很少。

    白落裳一語含糊帶過,假裝聽不懂對方的弦外音。

    老頭輕聲一笑,慢吞吞的繼續說道:這個人不是一般的有名人,他的通緝告示貼的滿城都是,連我家丫頭用來裹饅頭的紙,都是用那個告示來包的。

    哦。白落裳恍然大悟,心道,難怪剛才見到那張裹著包子的紙會讓他覺得眼熟。

    老頭又道:名,有的時候是枷鎖,名聲太大,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白落裳點頭表示讚同。

    老頭繼續講道:過多的諛訶和誇獎,往往能讓人喪失自知之明。

    白落裳又點頭,讚道:老伯所言甚是。

    老頭瞥了他一眼,道:在這世,根本沒人能做到傲不可長,欲不可縱,樂不可極,誌不可滿。

    白落裳歎道:沒錯,這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

    老頭轉過頭,直直的盯著白落裳,問他:那你呢

    我白落裳指著自己的鼻子,無奈的苦笑道:我也做不到。

    老頭不動聲色的調開視線,都說那人狡如兔,滑如狐,沒有人能抓得住他。

    白落裳笑了笑,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都是一物降一物,傳言也隻是傳言,不可不信,不可全信。

    老頭搖了搖頭,他沒有弱點。

    有。白落裳肯定的說,他是人,他有弱點。

    老頭看著他,他的弱點是什麽

    白落裳彎著眼睛笑眯眯道他的弱點是什麽,我怎麽可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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