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血色追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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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時,山的另一側。

    霧氣濃濃的山道,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嗒嗒馬蹄聲,接著看見五六匹高頭大馬從狹小的官道風塵仆仆疾馳而來。

    五六個男人正策馬疾走,各個臉色鐵青,手的鞭子不停的打在馬腿,像是正被什麽可怕的東西追趕似的,那神情好似恨不得讓胯下的馬生出兩對翅膀。

    這些人,正是追蹤白落裳,從遷竹國而來的那一群衙門官差。

    他們的防風帽不見了,厚實的棉衣不見了,連腳的靴子也已經不見了。看他們的樣子,並不像是在半路弄丟的,而是因為路很急,還來不及將衣物穿戴身。單薄的衣,早已被路的樹枝劃破,原本雪白的衣服,血跡斑駁。

    他們原本計劃並不走這條荒廢的官道,而此時此刻,他們卻拚了命的往這條官道跑,因為他們的身後的確是正跟著一個人,一個很可怕的人。

    他們胯下的駿馬,鬃毛披散,四蹄生風,腳不沾地。

    桐虎山雖然山路崎嶇,道徑曲折,可全長也不過三百裏。若是照正常的腳程來看,走出桐虎山也不過是半日的工夫。然而事實,他們在山路已行走了足足一整日,不僅沒能走出桐虎山,甚至還在這條道越走越深。他們根本記不得來時的路,也尋不得出去的路。

    倏忽之間,一匹馬哀嚎一聲,已癱倒在地。

    騎馬的人從馬背滾落下來,臉色煞白,像是受了過度驚嚇。一雙光腳被道的碎石劃破,血已在冰寒的山風裏被吹幹。盡管如此,他好像一點也不曾察覺到痛苦,他隻瞪著一雙猩紅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身後那一片白茫茫的山霧。

    長時間的奔走,不僅是人忍受不了,連馬也會忍受不了。他們驅使的馬匹縱然四肢強健,力大善跑,也終歸是有折損的時候。

    領頭的張青勒住馬,驚恐的看著他們身後。額頰滿是滾燙的汗水,眼睛瞪得特別大,眼球幾乎都是凸出來的。

    濃濃的霧,幾乎籠罩了整座山。

    放眼看去,除了一片白,什麽都看不見。

    看不見霧的那一頭究竟有些什麽,也不清楚等在前麵的會是什麽,可是,他們已不能停下。

    快走張青大喝一聲,彎身提起摔在地的男子,一邊將人丟在馬背,一邊揚鞭繼續往前走。

    俯在馬背的男人,四肢下垂,軀體僵硬,麵色慘淡,一臉死氣,如果不是還有淺淺的鼻息,旁人一定以為他是個死人。

    又走了一段路。

    疾走的馬群倏地停了下來,任憑馬鞭子狠狠抽打,也不肯再繼續趕路。

    馬群是敏感的,他們好像已經察覺到了前方的危險,所以他們寧可被鞭子狠狠抽打,也不肯再往前邁腿。

    張青並不知道為什麽馬群突然變得躁動起來,他隻能一邊簕著馬繩,一邊瞪著他們的身後那邊白茫茫的霧氣,怒不可遏地吼了一聲,揚聲罵道:你他娘的到底要幹什麽

    這聲音,像一聲沉悶的雷聲,在同樣沉悶的空氣裏,滾動著,由近致遠,越滾越遠,最後變成一顆落進水的石頭,沉入湖底,消失的無影無蹤。

    過了半響,才見一個穿著白衣的人從霧氣,慢吞吞的走來。

    依然是一張幹枯的僵屍臉,深陷的眼窩,是一對毫無生氣的眼珠,茫茫然的望著前方,像是正看著前麵狼狽不堪的衙差,又像是什麽都沒有看。

    那雙滿是血垢的手,還握著那一把凝著人血的利劍,沒有劍鞘,似乎是為了方便男人隨時用它取人性命。

    張青望著那人蠟黃的臉,啞著嗓子道:我們素未相識,也無恩怨,閣下何苦對我等窮追不舍

    白衣人神情木訥的看著他,掀開慘白的嘴唇回道:我做事,素來隻看心情。

    張青的臉色早已經變得慘白。

    麵對一個真正的強者,才會真正的害怕,發自本能的感到害怕。

    他的嗓子發如被一雙手死死掐住般難受,但他還是艱難的問了一句:難道你也不講江湖道義

    白衣人很怪異的嚶嚶笑一聲,冷冷道:什麽是江湖道義我即是道義。

    他的聲音,如同他的臉一般幹枯冰冷,毫無活力。

    這個人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渾身下都散發著令人驚悚的氣息。

    張青不禁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被山裏的風吹凝固了,手變得發涼,這樣的恐懼是他從未有過的。

    不隻他一人,這裏所有的人都對這個男人感到了恐懼。

    傳說,江湖有一種人,他們生來隻為殺人,而且殺人不需要理由,行事作風全憑個人喜好,無所顧忌。

    江湖道義,當以義為,一個江湖人亦立足於一個義字之,而這種人卻完全相反,很顯然,在他的眼裏,一切江湖道義均難入眼。

    艱難的吞了下口水,張青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聽他的聲音,已令人分辨不出他到底是怕眼前那個男人多一點,還是害怕這桐虎山多一點。

    桐虎山代表著死亡,而眼前這個人也象征著死亡。

    白衣人用無神的雙眼看著張青,慢吞吞的點了一下頭,道:知道。

    張青道:既然知道,你也應該明白,無論多大的本事,隻要是活人進來,最後得變成死人。

    白衣人又緩緩點了一下頭,麵不改色道:知道。

    張青瞪大眼睛,既然如此,你還是依然要繼續追趕我們

    白衣人冷冷道:我做事,素來隻有一種原則。

    張青擰緊雙眉,滾燙的汗珠從額頭滾落而下,什什麽原則

    白衣人淡然道:趕盡殺絕。

    張青的臉色一變:你根本沒有要對我們趕盡殺絕的理由。

    一直哆嗦著沒有說話的路一平突然臉色一白,四肢一軟,從馬背摔了下來。

    田秀書立刻把人拉馬,警惕的看著眼前的事態發展,他的手還拿著那一麵黑旗令。這張令旗原本是讓所有江湖客都會畏懼三分的追捕令,但此時此刻卻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根本救不了他們。

    我說了,我做事,隻看心情。白衣人深陷的臉頰,露出了怪異的笑容,這是我做事的理由。

    張青的心早已涼透,此時更是兩腳軟得幾乎失去知覺,兩顆汗珠從額頭滾落而下。

    殺人不需要理由,這才是最可怕的殺手。

    從白衣人的話看來,他殺人也是隨心而為的。難怪連金狐那樣的江湖高手,也會對此人生出一絲畏懼。這個人連櫟王爺的黑旗令都不看在眼裏,哪裏還講什麽道義。

    隻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明白,為什麽這個人會找他們。像他們這種普通衙門的差役,既沒有五狐山莊五位莊主那樣的本事,也沒有藏金人南宮燕那樣的財力,更沒有天下第一盜白落裳那樣的名氣。他想不通,他們究竟是哪裏惹得這種人對他們起了興趣。

    憑著這個白衣人的身手,想要殺掉他們六個人不過是片刻功夫的事,可這白衣人卻也隻是不緊不慢的追趕,不殺也不放,一路將他們追到了桐虎山。

    白衣人看著沉默的張青,問道:你不想死

    張青咬咬牙,視死如歸的呸了一聲,一雙凶狠的眼睛閃著冰冷的光,冷冷道:沒有人會想死,我自然也是不想死。雖然我不想死,卻不怕死。如果非死不可,也不過是一口氣斷掉的事。所以,你要殺便殺。

    白衣人臉色古怪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涼涼的笑道:也不一定非死不可。

    張青忍不住狐疑道:不死那你還想如何

    白衣人的瞳孔裏映出一絲光澤,緩緩說道:之前我在客棧看了一場很有趣的戲,現在還想再看一次。

    張青愈發不解的看著白衣人:什麽戲

    白衣人沒有焦距的眼神輕輕瞥向被田秀書扶著軟倒在馬背的路一平,笑道:你打他的臉。

    田秀書瞪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張青也瞪大眼,也以為自己聽錯了,疑惑道:你是說你想看我再打他的臉

    白衣人點頭,沒有錯。

    張青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真是說不出的複雜,田秀書也心情複雜的看著路一平。

    江湖,真是一個怪的地方。

    在這裏,任何怪的事都有可能發生,任何怪的人也都可能出現。

    白衣人繼續慢吞吞的說道:隻要我看高興了,今天可以不殺你們。你若不打他,我便殺了你們。

    張青瞪著眼睛,你如此喜歡殺人

    白衣人看向他,反問道:你也以為我是一個喜歡殺人的人

    張青並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覺得自己根本無需回答這樣的問題。

    白衣人緩緩搖頭,略為遺憾的回答:人人都以為我是一個喜歡殺人的人,可事實,我並不是這樣的人,我不喜歡殺人,一點也不喜歡。

    張青根本不會相信他的話,這裏所有人也都不會相信他的話。

    他怎麽會不喜歡殺人呢

    他分明是以殺人取樂的殺手,他的心和血跟他手的劍一樣,是冷冰冰的,是致命危險的。

    張青看了一眼路一平,狐疑道:你為什麽想要看我用手打他的臉

    白衣人的回答是因為有趣。

    張青皺眉,殺人還有趣

    白衣人略有些悵然的看了看天,悶聲道:自然是殺人還要有趣,殺人一點也沒趣。

    張青問道既然無趣,你又我為什麽要四處找人挑戰

    他還記得白衣人在向金狐提出挑戰時,那一觸即發的殺意,令人驚魂動魄。如果他真的覺得殺人無趣,又為什麽要出現在客棧裏,主動找人挑戰

    白衣人靜靜的看著領頭,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裏,透著陰沉的死氣,因為我想要找一個有本事殺掉我的人。

    張青呆了一呆,你說什麽

    白衣人重複了一回。

    張青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如果他殺不了你呢

    白衣人道:那我殺了他。

    張青握緊拳頭,冷冷道:若是今日我不動手呢

    白衣人甩了甩手的劍,道:那我隻好自己動手,我說過,你不打他,我便殺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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