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之前一直跟著他下賤的母親在貧民窟有一日沒一日地過活，七歲以後忽然被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騎士接到領主府裏麵，從此當個二少爺。

    當年身份轉變帶來的心態改變在現在顯然已經走到了一個錯誤的極端。

    他的自卑在過去的七年裏麵都刻在了骨子裏，灼目的華貴服飾沒有給他帶來什麽信心，上頭有一個優秀的大哥，明明同樣是私生子，憑什麽他要比自己優秀？！

    每個人看向大少爺的眼睛都是那麽的熱誠，而看向自己的那種眼神，就像在看小醜。

    “日告”老爺隻會有一個。

    那個人不會是自己。

    無論何時，這份別人壓在他肩上的“自知之明”都在提醒他，他隻是一個私生子罷了，等到了他那個根本沒有親情可言的大哥繼位以後，自己僅剩的光鮮外衣也會被扒得幹幹淨淨。

    然後再次回到外邊的肮髒街道，做一個下等的賤民。

    那種重壓幾乎磨滅了他所有可能產生的快感……隻有在他還是二少爺的時候，通過抽打那幫下賤的賤民才能讓自己找回片刻的自信與快感，那是一種無以名狀的扭曲。

    野心這種東西，取決於眼界，有些人的野心僅限於一個燒餅與吃不完的燒餅，而有的人，想要改天換地。

    在此之前，二少爺的野心隻在於老頭活得再久一點，讓他這個二少爺狂妄得再久一點。

    但此時，他猶如觸電了一般。

    這個賤民叫他“日告少爺”，就像點燃了一根火柴——在離火藥桶隻有一厘米的地方。

    馬廊周圍就他們兩個人，誰也不知道那天白天發生了什麽，隻是在哪兒以後，一個叫做“李致”的賤民入了二少爺的眼，成了貼身的仆人。

    就有人說，這是虎父無犬子。

    不管怎麽說，李致是成功地拿到了自由出入領主府的權力——以二少爺“玩伴”的身份。

    而那天下午，領主府的大少爺書桌上送上了一份報告，上麵寫著二少爺與聽喻者們的交談，言語中有不少未加掩飾的拉攏。

    眯著眼睛搖了搖頭，他右手食指與中指夾著一根羽毛，慢慢地摩挲，左手托住了下巴，微眯著的雙眼看向單膝跪在他書桌前的斥候。

    “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還真是沒有政治天分啊。”嗓音有些幹，但聲音絕對不算是難聽的，這也是一種貴族的腔調，他們通常會把音域局限在一個範圍內惺惺作態，體現自己的端莊與優雅。

    托著下巴的手從一旁的卷筒中取出一張羊皮紙，接著他又用右手的鵝毛沾了些墨水，在羊皮紙上隱秘地寫下了幾道由暗語構成的命令“那個‘李致’調查出什麽結果？”

    “沒有”身穿皮甲的斥候不同於領主府城堡外庭院的各位聽喻者騎士，他是個真正有實力的戰士，堅實的肌肉藏匿在幾塊牛皮下，無人知曉外邊的衣物底下隱藏著怎樣的爆發力，但單單看他手上的老繭就知道，他揮刀的次數絕對不會少。

    “他在那裏遇到二少爺也是偶然，在此之前沒有任何線索表明他對二少爺有過謀劃。”他的聲線在此刻是平穩的，但在大多數的時候，都會有一些適合場景的改變。

    順著斥候的話，大少爺用鵝毛尾部撓了撓左手心。

    所以那句“日告老爺”有可能是無意間說漏的？

    他可不這麽認為。

    “那就以戻鬼上身的名義淨化了吧。”事出尋常才是他最為警惕的，他可不像那個沒腦子的二少爺，試想，往常一個見著了聽喻者都唯唯諾諾，不敢吱聲的賤民，怎麽會在自己二弟跟前說出“日告老爺”的話？

    他的威脅性可比昨天晚上的那位小貴族要高許多。

    斥候頷首表示知道了。

    左右隻不過是個賤民。

    說完了李致，他又順勢把話題轉到昨晚的奇遇“然後昨晚午夜還停留在後花園的那個貴族，怎麽樣了？”

    昨晚他睡不著，總覺得有什麽東西惹得他心煩意亂，便站到了塔樓頂上的陽台，吹吹涼風，無意間看到了後花園方向有一個小貴族醉倒在了路邊。

    閑來無事，也恰好去漫步一圈，叫醒這個貴族再送回去，可不能讓外邊傳出什麽“大少爺留貴族過夜”這樣的緋聞來。

    誰知道這一巡查就出現問題了。

    他去的時候，那小貴族正好清醒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問自己在那兒。

    好吧，醉漢醒來之後大多數都是問的這個問題。

    就在他聳肩，準備讓侍衛帶這個貴族回去的時候，一個在月光下微微發亮的物件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本書，用的是他從未見過的材料，無比精美，封麵上的紋路看起來像是鑲上去的金邊，繞著封麵一圈，首尾相連。

    也就是這一圈波紋狀的金邊在月光下反射著光，讓自己注意到了這玩意兒。

    這年頭，就算是貴族也少有書的，知識在這個年代是個稀罕貨，阿耶凡的宗教勢力發行且壟斷這種奢侈品。

    偌大一座城池，也就老家夥的書房和教堂有書，如今眼前出現在自己麵前的這本書引起了自己的興趣。

    那個小貴族呆呆地看著自己，還揉了揉他自己的眼睛，出口是一句不雅的詞匯“臥槽，這哪兒啊？”

    當時難得智商下線了一會兒，竟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這位絲毫沒有貴族風範的先生裏子換了一個人。

    也就是這位戻鬼先生一而再，再而三的用不敬的口氣跟自己說話，自己才把注意力從書上移開。

    那本書上寫著的是一種他不認識的文字，但還有插畫。

    他還沒有細細翻閱，小貴族就想把書從他手裏搶回來，然而第一時間就被自己的侍衛攔了下來。

    “戻鬼？”自己當時還饒有興致地盯著那人地眼睛看著。

    “戻你媽！放開我！”侍衛把他的手扭到了背後，並且一腳踢中他的後膝蓋，直接跪地。

    記得昨晚自己下的命令是把他帶回去——帶進自家城堡的客臥，然後交給專業的“詢問”，畢竟這戻鬼看起來精力挺充沛的。

    眼前這個斥候就是其他眼線專門給自己傳達消息的，“已經審訊出的情報包括他在戻鬼中的代號為‘張磊’”。

    他在說“張磊”的時候，舌頭有點打結，音調也沒找準。

    “但在我們質控他為戻境出來的戻鬼時，他否認了這個說法，給自己做掩飾的時候，卻也沒有說出任何一個已知的地名，隻是說來自一個叫做‘地球’的地方。”

    說道地球的時候，又是舌頭打結，不過也沒有露出什麽不好意思的地方“他在說這兩個名詞的時候，咬字極其清楚，如果在此之前，他沒有經曆過專門的暗號訓練的話，戻鬼的身份可以確認無誤。”

    斥候沒有提出自己的意見，即使在確定對方是“戻鬼”的身份以後。

    雖然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把這個該死的戻鬼送到處刑廣場，讓火焰淨化這個不潔的存在。

    “你們對他用刑了嗎？”左手從書桌上拿過那本書，就昨天晚上發現的那本，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後，他又繼續追問“你把他所有已經說過的話全部重述一遍。”

    右手撫摸過那本書封麵上神秘的幾行字符。

    這本書他打不開了，在拿離開了那隻戻鬼以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