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激鬥（三）——刀鋒女王

    黃昏落幕，暗夜已至。

    另一端戰局——森林，已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在黑暗之中兩道殺戮的身影，無數次的交鋒、追逐。

    鏘？！

    刀鋒碰撞，激起的火花是刹那的光輝，照亮彼此的樣貌：

    一位，是頭戴詭異miàn jù的黑袍苦修士；一位，是銀發紫眸的夜精靈遊俠。

    前者瘦小的身影猶如鬼魅，手中的利刃更如驚雷般連環劈砍刺殺，刀刀瞄準要害，沒有多餘的動作，也沒有絲毫的遲疑猶豫，每一個動作，都是純粹而迅捷的shā rén伎倆。

    毫無疑問，隻要有一刹那的鬆懈，便會立刻被其一刀抹殺。

    然而，後者則是猶如矯健敏捷的黑色獵豹，無論對方以何種刁鑽的角度發起足以致命的刺殺，她都能利落的閃躲跳躍，手中的雙刀更是一次次將對方的利刃輕鬆的撥開——如同黑暗中的華麗舞者，跳著滿布殺機的死亡之舞。

    鏘——！

    倏然，飛掠的身影擦身而過，刀鋒摩擦的火花四向飛濺，旋即，遙相背對的兩道身影，當即借勢隱入黑暗之中。

    【難纏的混蛋！？】

    幾乎在雙方同時遁入黑暗的瞬間，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暗自罵道。

    本是一追一躲的追逐戰，作為“獵手”一方的黑袍苦修士理應占盡優勢，然則，在不知不覺中，竟慢慢演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都分不出勝負的惡戰。

    “嘁……”在黑夜的掩護下，“克裏斯”，也就是黑袍苦修士，發出了一聲輕微卻分外不愉快的冷哼。

    在戰鬥中逐漸失去戰機優勢，無疑是一個重大的轉折：對方出人意料的強大，讓克裏斯頗有些感到棘手。

    之前便見識過對方那精準無比的箭術——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每一位精靈都是‘神箭手’”，這是在人類中流傳的一個諺語，比喻精靈的危險性多半在於他們驚人的箭術。至少這一點，無論是森精靈還是夜精靈都是如此。

    因此在毀掉對手的長弓之後，他多少還是有些得意的。若是對方以箭術為長的話，那麽作為暗殺者的自己，便毫無疑問的占盡戰局的優勢與主動權。

    在戰鬥的最初，他正是如此認為，因此一度放棄了自己最為擅長的暗殺術，選擇了正麵近身作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對方除了擁有箭無虛發的神射之術外，對於刀劍的掌控也驚人的熟練。

    那般狠絕的刀招，那般迅猛的身手，都讓他倍感壓力。

    短短十數回合的交鋒之後，克裏斯便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漸漸被壓製住了。於是乎，為了預防夜精靈尋找到自己的破綻，他果斷的選擇了暫時躲避，轉而使用暗殺術來終結這個難纏的對手。

    【區區一個夜精靈，居然如此難纏……】

    驀然想起自己最初嘲諷對手是一個不合格的暗殺者，一時間不由懊惱。如果一開始便選擇暗殺的話，或許就沒有這麽麻煩了。

    此刻他們的戰鬥區域愈發遠離主戰場了，他已經無法判斷上司那邊的情況，如果不能快點解決這個夜精靈，趕到大人身邊的話，克裏斯著實是有些焦急。

    雖然夜精靈與自己一樣遁入黑暗之中，但那股毫不隱藏的殺氣，輕而易舉的暴露了她所在的位置——某處古樹的枝丫之上，周遭茂密的樹葉遮掩著她的行蹤。

    【明明是一個連殺氣都不懂隱匿的低等種族，居然有這麽強的刀刃技巧？到底是什麽水準？悟心？鍛骨？……可惡…根本無法猜測，感覺她根本沒有施展全力…】

    冷汗，沿著miàn jù的內側，滴落在地，隨著交鋒的次數增加，克裏斯愈發覺察到了對方的實力似乎遠遠超乎自己，乃至是那位大人的推測。

    …………………………

    且不論黑袍苦修士心中的諸般念頭，卻說夜精靈，也就是米奈特，此刻又是什麽想法？

    【泥煤啊！？這逼是真的瞄準老子的脖子出刀的啊啊啊！？】

    隱藏在某顆巨樹的枝丫上，窺望著對方隱身的方向，心中萬分警惕，生怕製造哪怕一絲的聲響。

    不同於自己之前射殺敵人，與人類如此近距離的貼身戰鬥，還真的是第一次。本以為自己射殺那些騎士與神術使，便足夠殘忍了。然而，直到此刻，她才驀然發覺，原來麵對麵的廝殺，遠比自己遠程射殺來的殘酷——隻要有一瞬間的失誤，便會有喪命的可能。

    先前一番狼狽的被動反擊，不知怎地就讓對方選擇了退避，但米奈特不認為對方是因為自己的反抗而膽怯，相反，很可能是想借用森林此刻的黑暗來襲殺自己。

    總之，小心再小心罷。

    平複自己的呼吸，米奈特強迫自己冷靜，思索著應對的方法。

    【對了，殺氣，他說我不隱藏殺氣……他是感受到我的殺氣才能準確的追上我嗎？什麽狗·屁殺氣，我自己怎麽感覺不到？！不對，沒時間管這些中二詞匯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會退避，但不出我所料的話，接下來應該是刺殺吧？我該怎麽辦……？】

    正麵交鋒？

    否決。對方那些看似簡單，卻凶殘至極的攻擊，對於米奈特而言，實在過於刺激了。

    適機撤退？

    再次否決。且不管什麽“殺氣”，隻要對方有辦法追蹤到自己的行蹤，那麽把後背暴露給敵人，隻會死的更慘。

    連番否決自己的念頭，讓米奈特頗感煩躁，不由攢緊了手中的雙刀。然則，下一刻靈光一閃，她忽然意識到一個自己早該想到的事情：我，也是暗殺刺客……

    是了，雖然自己在遊戲中主學了弓箭手、遊俠兩個職介的技能，但並不表示，她的其他職介便是裝飾——刺客、暗殺者、盜賊、格鬥家，這些職介具備強大的近戰能力，準確的說，自己先前能與黑袍人苦戰那麽久，也正是因為這些職介吧？

    記得當初在遊戲時代，因為弓箭類職介的技能傷害數值基本上是固定的，傷害的浮動隻看是否命打出暴擊與裝備級別高低而已。

    雖然固定的高傷害，讓弓箭類職介在遊戲的初期能有強大的殺傷力，但角色進入中後期的等級時，光弓箭手本身的戰鬥力便不足以完成DPS的最高輸出，因此，米奈特才會選擇了很多近戰職介作為輔助，這樣能保證自己在箭矢耗盡、無法射擊、遠程無效等情況時，仍然有較強的戰鬥力。

    【這麽說……】

    皺眉沉思，米奈特似乎感覺到了某個異樣的線索——如果自己繼承了所有職介的力量，那麽，先前對方的退避，其實並非意外呢？

    這個想法很危險，因為很可能會讓自己忘乎所以。但仔細回想，米奈特感覺從最初的被壓製，到如今對方主動退避，可能並非偶然。

    那這麽說……

    【……我比他強？】

    沒來由，一股莫名的自信在心頭慢慢浮起，更是愈演愈烈。是了，在遊戲時代，自己是高等級的前沿玩家，沒理由被這些名不見經傳的“NPC”幹掉……

    【沒錯，我要主動出擊！】

    ——心武·刺殺者之心！！

    ……………………………………

    感不覺到殺氣了！？

    隻是一瞬間，那個殺氣騰騰的氣息竟莫名消失了。不同於撤離時的慢慢遠去消散，而是如同驟然蒸發一般，消失於無形之中。

    “……！？”

    此刻，克裏斯miàn jù下的臉龐，已經滿布冷汗。

    因為他知曉，這絕不可能是對方突然脫離了戰局。相反，作為一名訓練有素的高級暗殺者，他明白，對方終於隱藏起了自己的殺氣，更為可怕的是，不單單隻是殺氣，甚至是作為生命的“氣息”，亦無法感覺到。

    強烈的危機感讓他有些不自主的顫抖，緊繃的神經進入了危機的臨界點。隻因，他清楚的明白，從那個夜精靈的氣息消失的那一刻起，獵物與獵人之間的關係，已經發生的顛倒。

    對方隱藏氣息的方法，克裏斯並不知曉，但毫無疑問，對方並非自己最初所認為的那個“不合格的暗殺者”，恰恰相反，對方是一個喜歡玩弄獵物的致命shā shǒu，甚至會讓獵物產生“自己才是獵人”的死亡錯覺。

    自己，作為祖國培訓出來的優秀刺客，竟不知不覺的踏入了她布置好的可怕陷阱了嗎？換句話說，這位夜精靈，是遠超自己想象的超一流shā shǒu……

    【……果然，這個該死的邪惡生物……？！】

    然則，還未等他的思緒收斂，致命的殺機，已然臨身！

    鏘？！

    劇烈的疾風倏然來襲，吹起塵土落葉，一定眼，隻能勉強看清一道赫然殺至眼前的那道鬼魅身影，旋即，是驟然爆發的金鐵轟鳴之聲——在強烈危機感中本能舉起的利刃，猛然撞上一對快如音刃的雙刀，隻是一瞬之間，從刀鋒之上感受到的強大力量，甚至讓克裏斯虎口震裂，險些握不住刀柄。

    “…啊？！”

    所謂迅雷不及掩耳，赫然迫近的雙刀隻在下一刻瞬間便當即放棄了壓製，轉而改變刀路，在空氣中劃出刁鑽且致命的死亡軌跡。

    有多麽的刁鑽致命？

    在一眨眼中同時襲來的刀刃，一左一右，以截然不同的軌跡，斬出全然相同的死亡刀路，仿佛並非麵對一人，而是同時麵對兩位絕世刀手近乎同時的攻擊。

    克裏斯見過這個招式——“回天劍舞”，左右二選一，無論選擇阻擋哪一方，另一方都可以瞬間展開屠戮。

    這是夜精靈女王座下的精銳親信護衛隊，“黑玫瑰”，其成員才會掌握的絕技。很久以前，克裏斯在追捕某位夜精靈諜報人員之時，曾見識過這一招。

    【這個夜精靈是…暗夜王朝的……】

    這是克裏斯最後的閃過念想。

    瞬光一閃，鮮血自各處傷口噴濺而出，在極度驚愕之中，克裏斯披著已然殘破的黑色苦修士袍，慢慢癱倒在地…

    然而，克裏斯倒地的前一刻，那張詭異的miàn jù，迸裂一道刀痕，旋即斷裂脫落，露出其真麵目。

    “女的？！”正準備施以絕死一擊的夜精靈，手中的刀，在離敵人咽喉的一寸之處，亦不禁驟停。

    ………………………………

    著實是一位小美人呢，柔順的金色短發，嬌柔的娃娃臉。

    看著這位不久前幾番將自己逼入絕境，此刻卻身受重傷而昏迷的shā shǒu，在她慘白卻俊秀清麗的麵容上，似乎感覺不到身為暗殺者的陰冷與狠絕。

    一時間，米奈特竟下意識的停手了。

    “……欸？！”

    有些錯愕的怔神，但回頭細思，先前自己隻是下意識的將對方視作男性罷了。畢竟她也一時無法想象世上能有如此凶殘的女性——自己不算的話。

    雖然如今是女兒身，但說到底，自己的靈魂其實是一個男人。或許，繼承了夜精靈血統的米奈特不抗拒shā rén，但那也隻是不抗拒殺死男人。但是如果殺死女人的話，多少還是有些遲疑的。

    瞥了一眼女子的殘破的miàn jù，發現miàn jù的裏側，似乎有一個疑似神術陣的圖案，莫非這就是她改變聲音的方法？

    “……好死不死，你偏偏是一個女人。”

    歎息一番，米奈特猶豫著是否趕盡殺絕。

    這種程度的傷口，換是普通人的話，已經是致命傷了，但看這位xiǎo jiě的模樣，似乎還不足以立刻斃命。至於放任不管的話，很快就會失血過多，這樣反而死的更慘…

    既然如此，果然還是盡量減少她的痛苦吧。

    猶豫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太久，最終，米奈特狠下了心。

    “…嗯…？”

    然而，就在她下定決心的下一刻，這森林中寂靜的氣氛，又在無形之中驟然發生了另一番變化。

    “………………”

    夜精靈沉默了。旋即在猶疑中欲起身，但剛有動作又似泄氣般放棄。

    這般猶猶豫豫的反複數次，終於，米奈特丟掉了手中的刀刃，舉起雙手，陰沉了俏臉，向著無人的四周喊道：“我投降……”

    話音剛落，看似寂靜的黑森林並沒有回以任何回應，隻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著。

    但……

    倏然，森林發出一陣騷動，草叢亂顫，樹葉搖曳……

    旋即，火光四起，一柄柄火把驟然亮起，熊熊火光立時照亮了這片黑森林——多少人？一千人，還是更多？至少米奈特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盡頭，不知何時更是已將自己所在的這一處戰局團團圍困。

    在火光中被照亮的身影，皆是身著製式的布甲紅衣，手持著統一的wǔ qì裝備，麵色肅然，步調整齊不亂，井然有序。同一時間，一麵繡有雄獅的赤紅旗幟，在月夜火光之中迎風搖曳，宛如一團炙熱的火焰般紮眼。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認栽了。”

    米奈特認得那麵旗幟，那是多倫多王國的王旗，隻有國王與王子才可以使用的旗幟。

    那麽，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