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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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棋子”

    蒙特利亞城。

    秋日清冷的月光,灑落在洛蘭大公城堡上,點綴著這座建築的恢弘大氣。

    大公城堡,坐落在聖詠之城的中央,在這座宮殿似的華麗城堡,或許已經失去了作為“城堡”應有的易守難攻的作用,但毫無疑問,曆代洛蘭大公累積的財富,將這座宮殿似的城堡打造成了公國之最。

    隻是,如今,剝開這座城堡光鮮的外表,卻不難發現,曾經擺放其中的古玩精品,早已不在,曾經堆積如山的財寶,也都已經所剩無幾……

    華麗外表之下,卻是如竹腹般空空如也……

    在城堡之中,某間角落的房間,其內空空蕩蕩,隻孤零零的放置著一張寬大的辦公桌,以及桌上那宛如小山一般的各類文件。

    若說這間房間唯一算得上奢侈的,隻有幾盞明亮的燭燈——因為房間的主人,並不喜歡漆黑,更不喜歡被黑夜阻撓了工作。

    而此時此刻,一位麵目俊秀、錦衣便裝的栗發青年,正埋頭檢閱著這些堆積的文件,並耐心的逐一批注。

    這一份公文,所記的是雪德城重建的開銷報告;那一份又記著安置龐克村幸存者的安置費超支;還有鼓勵移民開墾土地而設置的福利政策所需費用的文件,以及,在公文中頗顯的杯水車薪的財政收入……

    諸如此類,多不勝數。

    當然,文件之上所記載的,除卻這座聖詠之城大小事務外,更多的則是軍情報告:那一堆是部署邊軍防區的報告等待著批閱,又得逐一駁回眼前這一堆軍中好戰分子請戰的請求,臨了,又得麵對令人咂舌的軍費報告書……

    總之,大小事務,應有盡有。

    至於那位栗發青年,自然便是洛蘭大公長子、多倫多王國的第二王子,克利瑞斯?雷?休斯盾。

    手中的羽毛筆來回寫個不停,擱在桌邊不曾動過的紅茶,也早已冰涼,但這些煩人的工作,卻是一時難以完成。

    唔,這是作為掌權者的必然。自從三年前,從父親洛蘭大公的手中,接過整個公國的核心權力之後,這位王子殿下,便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手中的權力越大,所要承擔的責任,也就愈發重大。

    甚至於,有時候他比軍中的好戰分子還期待戰爭——因為戰爭期間,他那位退休的父親大人,才會不甘不願的出山為他分擔後方的這些大小事務。

    忽然,房間的門被輕輕地敲響。

    “進來。”頭也不抬的克利瑞斯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身,旋即便再次投入文件的批閱中。

    聽得這一聲,門外的人兒,才緩緩的推開房門。旋即,走進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子——嗬~確實是一位難得美人兒,但見一頭栗色的秀發高高盤起,幹練之餘亦不失端莊,蔚藍色的明眸,透著一股令人不由自主便會為之側目的英氣;高挑的身姿好不遜於克利瑞斯,一襲雪白、卻意外簡潔的貴族女子便服,舉手投足,都帶著某種無法言喻的貴氣。

    這位氣質高貴的貴婦是何人?

    “……雷,你該休息了。”女子遙遙瞥了一眼辦公桌上那一杯不曾被動過的紅茶,又瞄了一眼自己手中正端著一杯熱騰騰的新紅茶,頓時為這個男rén miàn對的職責感到些許心疼。

    但是,雷,是克利瑞斯的中間名,在整個多倫多之中,又有誰能如此親昵的稱呼這位身份尊貴的王子殿下呢?

    “嗯?是堂姐啊……”稍稍抬頭,見得來者是這位熟悉的女子,正為諸多政事而苦惱的克利瑞斯不由停下了思緒。

    堂姐?

    唔,是了,愛葛妮絲?雪?休斯盾。也是克利瑞斯的兩位未婚妻之一,多倫多的大公主,更是他在這條王者之路上,最堅定的支持者!

    “今年帝國應該無力再發動襲擊了,你也不需要怎麽拚命了,適當的休息一下也好。”愛葛妮絲公主行至自己的堂弟,也就是未婚夫的身旁,親手遞過這杯紅茶,似乎無論如何也要讓對方稍稍喝一點,以緩解疲勞。

    “抱歉了…為了節省開支,裁掉了不少傭人,結果卻讓堂姐這樣尊貴的身份,為我親自換茶。”帶著幾分歉意,也帶著幾分調侃,克利瑞斯接過這杯遞來紅茶,不得不象征性的抿上幾口,旋即又若無其事的轉移了話題:“杏睡著了嗎?我聽女仆說,自從她迷上了那些書後,可都是晚睡。”

    “……嗯?那些肮髒的書籍……哼!”說到這裏,愛葛妮絲便覺得有些難以啟齒,臨了,隻能用恨鐵不成鋼的口吻,說道:“我已經燒了那些書了。”

    “嚄?我估計她會恨死你的。”——“哼,我是為了她好,堂堂公主,居然…居然會……哎……”

    說到這裏,年輕的王子殿下隻是淡淡的輕笑著,但是,很快,他那暫時休憩的思緒,卻又一次運轉起來:“都這個時段了,堂姐卻親自為我換茶,看來是我的‘棋子’,就位了嗎?”

    “……”聞言,愛葛妮絲未能在未婚夫那總是從容不迫的口吻中,聽到除卻權謀之外的其他興趣,免不得有幾分失落。

    但是,正如克利瑞斯所言一般,這位公主確確實實不單單是為了換一杯茶而來:“根據泰德麗傳回來的飛鷹傳書,你那位新收編的棋子,確實是隨著古爾薩那個老惡棍一並進入哥布林王國了。隻是,對於地下,泰德麗也不敢深入,所以便停止追蹤了。”

    對此,克利瑞斯隻是無奈的糾正道:“堂姐,古爾薩老先生畢竟也投效於我們了,對於老人,還是盡量尊重吧。”

    “雷,追逐利益的雇傭兵,隻會投效於利益。”——“嗬嗬嗬…”

    聽罷,王子隻是淡淡的輕笑,不置可否。

    “隻是,你的‘新棋子’可靠嗎?”說到這番,愛葛妮絲皺起了眉頭,她並非那些隻養在花瓶中的貴胄xiǎo jiě,縱然是高貴的公主身份,但對於很多事物的判斷,其敏銳卻絲毫不遜於男人。

    “我聽聞,葛格恩這個來自赫倫斯王國的不法傭兵,有著鍛骨級的水準。那位塔其米?佛羅倫薩,能與之對抗嗎?”

    “……嗬嗬嗬。我的新棋子,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兵’——而是,可以橫衝直撞的‘戰車’。”放下紅茶,克利瑞斯又一次執筆,再次開始批閱這些堆積的文件。臨了,他又露出幾分早有預料一般的從容笑意:“他們隻存在下不下得了手這個問題。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也安排了後手。”

    “後手?”翻開一份文件,這位公主殿下大體的掃了一眼內容後,便將思緒轉回了這個話題,“是那個看上去已經揮不動刀劍的糟老頭,還是那個總是裝神弄鬼、自稱‘預言家’的詭異女人?”

    “嚄?堂姐對於這位瓦爾瓦拉?艾澤拉?羅伊,倒是相當了解。不過……”洛蘭公國的實際掌權人,在說到這裏時,總是隨性從容的表情,卻忽然流露出幾分肅然,“……那個女人,可不是會聽從我命令的人,她——或者說他們——的可是超規格的存在,其目的更是難以揣測。這次她如此積極配合我對帝國間諜的清掃,老實說,我也有些意外。”

    “既然這樣,你還接受他們的幫助?”

    “相互利用而已,隻是,對比之下,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僅此而已。”似乎覺得這個話題已經有些索然,克利瑞斯又一次恢複了那自信從容的迷人淺笑:“不過,單論這件事的話,這個女人的前往哥布林王國的目的,我到是猜出了一個大概。”

    “嚄?”

    “——堂姐,還記得在蒙特利亞城大公圖書館保存在那份‘牛頭人賢者’的手劄嗎?”

    “…嗯……?!難道是——”

    …………………………………………

    “……米奈特,你…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麵對同伴詢問,以及那困惑不解的目光,米奈特倍感愧疚與壓力。

    “……我……”

    幾欲將心中所念盡數吐露,但很可惜,每當心中話語想要脫口而出時,總是驀然記起某人的命令,身體像是不受控製一般,欲言又止。

    臨了,隻能再次敷衍:“…沒、沒什麽。我…我自有我的理由……”

    “喂喂,都這種時候,別敷衍我們了吧。”事到如今,即便是賽特這樣的粗神經,也看出了這位夜精靈言語間敷衍的味道,於是,板著臉追問著。

    “……”我也想告訴你們啊!更別說,我也不想在這種鬼地方繼續呆下去!!

    但是,但是……不知為什麽,米奈特對那位隻有幾麵交集的男性同族,有著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擔憂,這種擔憂甚至淩駕在對同伴的擔憂之上。

    米奈特隱隱能感覺到,這種超乎尋常的憂心,是因為那仿佛源自靈魂的服從感,此刻她的心境,與其說是擔憂同族,不如說是奴隸在擔心自己的主人。

    然則,這邊一眾已經下定決心要繼續探索地下的眾傭兵,卻是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咳咳,我說,佛羅倫薩小哥。”古爾薩老頭拍了拍塔其米的肩膀,似勸解般說道:“既然都已經決定繼續任務,就沒必要追問米奈特xiǎo jiě了吧?”

    其實,最想要塔其米他們留下的,正是這位老爺子,在他這位知qíng rén看來,那位上位者準備的“好戲”,這些年輕人才是主角,如果主角先退場,那這場“戲”也就進行不下去了。

    “……這…哎,算了。”一咬牙,塔其米甩了甩頭,才發覺此刻並不是追問這些問題的時候。

    況且,正如古爾薩那個老家夥所說的一樣,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既然米奈特執意繼續任務,他們也不可能會放著不管,無論如何,這趟行程,他們是避不開了。

    隻是,也正因如此,對於這位支支吾吾的同伴,亦不免生出幾分不解與懷疑。

    “……抱歉。”同伴投來的懷疑目光,刺痛著米奈特的心,但靈魂深處的那股不容置疑的服從感,卻令她不得不屈服。

    她也不想同伴因為自己這莫名其妙的衝動,而陷入危難,但同時她也明白,無論如何,同伴們也不會拋下她不管。是故,也隻用道歉,來回答同伴的質疑,或者說,也隻能用道歉來緩解自己的愧疚。

    “哎……”歎息一番,修與三位同伴進行了短暫的眼神交流,卻隻能從彼此的眼神中感受到同樣的無奈。於是,他上前一步,說道:“米奈特,這件事就不追究了,但今後如果有機會,還是希望你解釋一下吧。”

    說罷,他不待米奈特回答,便又轉身向那位雇主——“占卜師”瓦爾瓦拉——正色問道:“羅伊女士,不管如何,現在這種情況,我覺得就不要轉身弄鬼了,我相信,你既然確信你所謂的‘奇跡’就在哥布林王國,相信,也有尋找到‘奇跡’的辦法,對嗎?”

    “嗯?”這一番質問,倒是讓一眾傭兵將注意力,又集中到了這位金主兒的身上。

    “嗬嗬…”本來靜靜端坐在一旁的瓦爾瓦拉聞言之後,卻是再次露出了那迷人的神秘微笑:“為什麽這麽說?”

    “沒什麽說法,隻是按照常理來思考罷了。”對於雇主此刻的反問,修生出幾分不耐煩的不快,而他不快的原因,也是在於雇主對於這些傭兵性命的漠視。

    沒錯,就是“漠視”。看似和藹可親,也看似麵帶微笑,但實際上,從她總是淡然的言語表情中,就能輕易的看出這個謎一樣的女人,根本不把這些陪她玩命的雇傭兵的名放在眼裏。

    雖然傭兵是為錢拚命,可以說,瓦爾瓦拉是用錢讓他們賣命。說實話,傭兵們對此也覺得理所當然。

    可是,修,以及他的同伴們,都不是真正的傭兵,他們隻是因為某位上位者,而半推半就著加入了這該死的行當。

    加上,他們有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道德觀,所以,他無法理解傭兵對於生命與錢之間的觀念,也不覺得這種觀念有任何理解的必要,更不會覺得理所當然。

    因此,修對於這位雇主內心的冷漠感到十分的不愉快。

    “我相信,隻要不是傻瓜,就能看得出來,哥布林王國的地下岩道,都是交錯縱橫,就和迷宮一樣,在這樣的廣大區域內,如果貿然深入,很可能就會迷失其中,到時候別說尋找什麽‘奇跡’,有沒有命都是另一說。”

    強壓心中不快,修再次說道:“如果沒有準確的情報,在這樣的地方,花再多力氣,也是根本找不到你要的‘奇跡’。”

    是了,按照簡單的常理,都能猜到這個結論。所以,很多傭兵都是抱著“陪雇主在這地下世界隨便走一趟”的想法,對於雇主想要找到的“奇跡”根本不抱希望。

    “……”沉默,來自紫袍女子逐漸變得平淡的表情。

    修皺起眉頭,繼續說道:“但從你這麽自信的樣子來看,你顯然是知曉真正目標的實際位置——至少是知道某些能讓你找到‘奇跡’的特殊標記。”

    “我說過,我是一位占卜……”

    一聲冷然的話語,當即打斷瓦爾瓦拉徒勞的辯解:“……如果占卜有用,魔法文明就不會被摧毀了。”

    說罷,修扶正了自己的眼鏡。

    “……”忽然,本是陷入沉默的女人,卻是淡淡一笑,笑的透出幾分譏諷的意味:“修?庫洛洛斯,是嗎?”

    “嗯?”

    “過慧早夭,這句諺語,不知道閣下聽說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