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設利將幕僚們留下，自然不是為了享受被吹捧的感覺，尤其是想到自己雖貴為突厥賢王，如今又成為突厥十設之一，可仍舊活在義成公主的陰影之下，頓時覺得幕僚的恭維十分無趣。

    那些幕僚除了才華了得，察言觀色的本事也不弱，很快便發現步設利心不在焉的模樣，漸漸安靜了下來，準備商討正事。

    各自落座，步利設先將狩獵結束後，可汗的封賞簡單說了下。

    當然，他隻是告訴眾人一些重要的事情，至於賞賜了多少奴仆、絲帛，步利設不會在這種場合提及。

    “此處沒有外人，恕下官直言。”聽完步利設的講述，一位五十多歲的幕僚率先開口道：“賢王與可敦不合，突厥無人不知，汗王怯弱，諸事皆聽命於可敦，下官實在想不明白，可敦此番為何讓您領兵。”

    賢王地位尊貴，但是卻像大唐的王公，隻有虛名，沒有實權，十設的官階不如賢王，卻是突厥十大部落的首領，可謂是真正的一方諸侯。

    “這也是本王想不通的事。”步利設緊鎖眉頭，擔憂的說道：“時機未到，本王的實力不如她，她的這番舉動，實在令本王不得不防啊。”

    帳內突然死一般的寂靜。

    其實眾人心中各有猜測，但事關重大，他們可不敢隨意開口，萬一會錯了意，很有可能引火燒身。

    步利設一邊歎氣，一邊不露痕跡的觀察眾人的表情，心中生起怒火。他心想，平日裏養著你們，就是讓你們為本王出謀劃策，現在怎麽個個都裝死？最終，他的視線落在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李智雲身上。

    除了李智雲臉上的黑紗比較惹人注目外，步利設發現，隻有他的目光沒有躲閃，臉上也看不出緊張的神色。

    “知禮，你的傷勢如何？”步利設從首座走到帳中，徑直來到李智雲的麵前，關切的詢問道：“帳中的太醫可曾為你診治過？”

    李智雲起身行禮，躬身道：“托賢王的鴻福，下官無礙。”

    “本王雖在狩獵場，卻時常擔心著你呢。”步利設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拍了拍李智雲的肩膀，一副手足情深的模樣。

    那你可記得自己說過，狩獵歸來就去看我？李智雲心中將步利設嘲諷一番，臉上的表情卻愈加恭敬，連聲道謝。

    “那日你在狩獵場獻的策，讓本王受了莫大的好處，應該是本王該感謝你啊！”步利設一臉真誠的說道，說完，準備對李智雲行禮，李智雲自是不敢受下，連忙避開身子，扶起步利設。步利設隻是做做樣子，也不再堅持，溫聲詢問道：“知禮，本王想知道，你怎麽看？”

    “諸位同僚皆是身負大才之人，他們自然比下官看的更清楚。”李智雲朝著周圍的人拱了拱手，帶著一絲笑意，說道：“不過諸位都太過謙讓，那知禮便拋磚引玉，說一說自己心中的猜測。”

    眾人見李智雲如此懂事，在這個時候還沒忘記不落他們的麵子，紛紛拱手回禮，表示願聞高見。

    “楊杲失了洛陽，被可敦所救，安於定襄，楊侗則是敗於楊侗手中，被迫去了江都，他們都是暴君楊廣的子嗣，也可以說，他們都是大隋正統。”李智雲心中向楊侗道了聲抱歉，接著說道：“但是可敦心裏向著誰，想必沒人會有不同的看法。”

    定襄不過一小城而已，雖說楊杲定都於那之後，陸續有忠於大隋皇室的官員百姓前去投奔，但實力依然非常薄弱。而南隋則不同，其勢力可謂不弱於唐國。

    在這種情況下，義成公主依然堅定的扶持楊杲，她的態度再明顯不過。

    “前些日子，義成公主派人將蕭太後送去定襄，想來是指望蕭太後的名望，能夠吸引更多人前去投奔吧？”有幕僚附和道。

    “左大人所言甚是。”李智雲客氣的答了一句，繼續說道：“唐國勢大，北隋想要滅掉唐國難如登天，而且北隋與唐國的實力差距，隻會隨著時間越變越大，所以可敦不能等，而且她也不想等。”

    “她想讓我突厥勇士用鮮血為北隋奪回中原？”李智雲的話，正是大部分人心中所想，但是他們又覺得義成公主的想法不可能如此幼稚，所以一直不敢開口，步利設卻並不在意這些，直接開口道：“那個女人想的也太美了。”

    “可敦長的很美，自然不敢想的這麽美。”李智雲想起李玄霸曾經說過的話，忍不住笑了笑，說道：“可是突厥十設，大多聽命於她，隻要賢王您在伐唐中實力受損，那誰人敢反駁她？”

    步利設有過這種猜測，但是麵對手握雄兵的誘’惑，他根本抵抗不了。

    帳中的氣氛再次變得肅穆緊張起來，有人為了替步利設抱不平，冷哼一聲，說道：“在我等眼中，她與中原的青樓女子有何區別，竟敢有如此念想！”能說出這番話的，自然是突厥人。

    中原女子講究從一而終，義成公主接連侍奉四位可汗，雖說是突厥風俗所致，名聲卻終究不好。

    那人的話，引得來自中原的那些幕僚心生不悅。

    “阿羅將軍，你把可敦比作青樓女子，那諸位可汗又算什麽？”有一來自中原的中年幕僚憋不住怒火，譏諷道：“就憑你這番話，賢王就能治你大不敬之罪。”

    那突厥將領反應過來，立馬跪倒在地：“賢王，末將無心之失，還請賢王恕罪。”說完，狠狠的掌自己的嘴。

    步利設雖然心中不快，卻也不好因為這點小事砍殺那位將領，畢竟此時留在帳內的，都是他極為信任之人。

    “阿羅，以後切記慎言。”步利設冷冷的看了阿羅一眼，語氣冰冷的說道：“這次本王就饒了你，若有下次，即便你是本王的心腹，本王也容不得你。”

    阿羅羞辱義成公主，步利設不僅不會生氣，反而會拍手稱快，可是那幾位汗王，皆是他的父親兄長，他怎麽可能不生氣？

    聽到步利設的訓斥，阿羅連忙拜謝，其他人心中卻感慨步利設的城府。

    即使這種情況，步利設依然能夠克製自己的怒火，並且還在訓斥的話語中安撫阿羅，告訴他，自己把他當成心腹，這樣的城府，怎能不令人感慨？

    身居高位，有城府乃是好事，那些幕僚不僅不覺得心寒，反而覺得自己投了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