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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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族大營。
士氣低迷, 行走的將士們也多是負著傷的。營中的火把滅了大半, 隻把那半麵狄族的旗幟給隱約照亮, 卻仍然黯淡得讓人心灰。
淳於齊坐在帳中,臉上到底藏不住滿腹的震驚與懷疑。
確定夜凜沒有死?”
父王已經命他速速撤兵回狄族都城, 大魏的軍隊從三路攻破,勢不可擋,他卻硬撐著在這帳中苦守了三日,就是為了等著沈慕能回來找他求解藥。
可哪知道他還是沒有等來沈慕——
聽說是他們軍中的大夫將他的毒給解了,還有人說是夜凜自己無緣無故就好了,還有的人傳他壓根就沒中毒。今早, 據說還有我們的探子親眼看到他與沈小姐好好的站在一起……”
淳於齊眉頭皺得極深,緊繃著牙關,將手邊的高腳燭台揮刀斬了下去,燭火一路滾到了那人的腳下,立即被嚇得噤了聲。
那箭頭上的藥是狄族巫師秘製的毒藥, 非他狄族的解藥不能解,而且這秘製的解藥, 就全掌握在他的手中,連父王的手裏都沒有。
就算那夜凜是有十條命, 沒有他的解藥,也應該死了千百回了!
如何會敗?
他想不明白。
王子,此次與大魏的交戰本就操之過急。我們倒不如先撤了兵, 與大魏的人好生去談判, 至少能給大王那裏好交代啊。”
是啊王子, 將士們都已無心再戰,還好大魏也並非是想趁機滅我們的狄族,若是能早日與之談判,或許還能挽回不少的損失——”
淳於齊一聲苦笑。
論打仗,他不是那夜凜的對手,一路兵敗至此,夜凜的七萬大軍竟比十多年前的二十萬沈家軍還要銳不可當。
可笑搶女人也搶不過他。
這場仗的確是匆忙了,可匆忙自有匆忙的原因,也隻有他心裏清楚。
若是談判,他狄族以敗方,這些臣子們勢必低聲下氣,為了邊境一座小城池就不惜求饒討好。
十年前狄族臣服大魏時如此,而今也應該是差不多的光景。
不過既然是輸了,身為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手段用盡,他也不是那種放不下的心胸狹窄之人。
他隨手一揮,笑著敷衍道:“要去,你們就自己去吧,既然父王都發話了,此事我也不甚精通,就不必再與我商議。本王乏了,也是時候能好好睡上一覺了。”
語罷,他將那軍令牌隨手丟在了地上,轉身便灑脫地從帳中走了出去。
直到沒了人,他才覺得是卸下了滿身的包袱。
腳步卻愈發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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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昨晚一夜被折騰,早上迷迷糊糊地竟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下床碰地時合著覺得腳尖連著整個身子都是軟的,而且又疼得直不起腰。
加上昨夜裏夜凜的傷口又不小心撕裂了,她又忙著為他重新包紮,差不多整夜沒睡。
她不似他那般時時刻刻都有精神,於是又賴著補了一個覺,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過了晌午了。
夫人醒了,怕是餓了,先吃些東西吧。”
沈慕剛起來,見雷子端來了一盤熱騰騰的棗糕,笑道:“哪裏來的這個?”
這邊不似京城與江南豐饒,物資貧瘠,軍中為了節省用度,吃的都是極糙簡陋的東西,夜凜與將士們同食,極少見到這麽精致紅彤彤的紅棗糕。
就在臨近的鎮上買的,昨夜裏狄族就已經開始撤兵了。所以國師已經開始打算恢複一些城鎮中的營生,說是讓這邊的百姓能早日回到以前的日子。剛好這鎮上就以賣紅棗糕的行當聞名,先恢複了營業,於是國師就讓我給夫人帶了一塊,說是夫人正巧也愛吃這甜食。”
原來他這幾日沒有戰事,是忙著治理恢複戰後的事了。
沈慕也會心一笑,伸手拿過那棗糕,正要放進嘴裏,又問他道:“你與其他的人都吃過了麽?若是沒有,先分下去給他們吃罷。”
雷子笑道:“沒想到,夫人跟國師想到一塊去了。夫人放心,每個隊的將士們都按人頭分了下去,我也吃過了。隻不過國師給夫人挑的這塊正中心的,是最好的,要香軟一些。”
那就好——”
沈慕笑笑,就一口香甜咬了下去,甚是滿足。
她與夜凜在軍中的許多習慣,都是父親沈兆明一手教導大的,都透著沈家軍的影子。與將士同分食、共甘苦,乃是最基本的。
就在這時,外頭又有一士兵匆匆進了營帳內,跪在沈慕的跟前道:“夫人,外頭有個五六歲模樣的狄族小孩拖我將這盒東西交於夫人,他是一個人來的,應當是受人之托隻是送東西,排查了一遍,暫且還未發現附近有詐。”
沈慕微微一愣,便接過了那盒子。
知道這盒子裏頭裝的是什麽東西麽?”
不知。”
看那盒子樣式還算精致,就小心打開了,竟發現裏頭是兩瓶小巧的藥瓶子。
她拿起那藥瓶子,打開藥塞輕嗅了嗅,便覺得一陣熟悉。
夫人,這……”
她拿給那藥,給雷子聞了聞,“你是否也覺得在哪裏聞到過這東西?”
雷子驚恐,篤定道:“夫人,這氣味與淳於齊那日給我服下的解藥極為相似!”
沈慕也微微頷首,她不知都這個時候了,淳於齊還要送這沒用解藥來做什麽,低頭就看到盒子底下還藏著一封信。
沈慕親啟。
她拆開一看,上麵的字跡略有些生疏別扭。
狄族人雖與大魏語言互通,隻因狄族本國的字形不似漢字方正,因而狄族人都不大善於書寫漢字。淳於齊雖精通中原的典籍名著,可仍看得出寫這幾個字他是費了極大力氣的,不過勉強還能認出來上麵寫的幾句話是什麽。
【聞汝國國師雖已無礙,吾亦愧對之,恐餘毒未清亦有反複。此解藥比此毒奇之更甚,或可解百毒,特贈之以防之不時之需。沈慕吾傾,心神往之。微君之故,萬死不悔。然,齊無德無能,此生若能再相見,定當以好友相論,以高歌和之。】
這文風與平日明麵上不正經的淳於齊極不搭。
沈慕看完,折掉了這封信,隻是覺得心中有些說不上來的沉重,也不知該說什麽。
沈慕經過這許多,倒是有些明白了。
他的手段與計謀與白言誠相似,都不愛走正道,但絕非是與白言誠是同一類的人。
何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國家亦是如此。他是狄族的王子,是狄族王室唯一的繼承人,若是從這個角度上看,他年輕氣盛親領大軍討伐大魏,為他的子民獲得自由倒也不是什麽不可理解的事。
錯的隻是白言誠,身為大魏的皇子,卻隻想為自己牟取私利。上一世白白讓沈家軍當了犧牲品。
而這一世,經曆了這麽一遭,狄族大軍若是還想卷土重來,也應當是他們養精蓄銳十多年後的事情了。
雷子見她走了神,又在一旁低聲提醒道:“夫人,這藥是那淳於齊送來的,恐怕他不會安什麽好心。要不我將這兩瓶藥拿給軍中的大夫驗一驗,或者是直接就丟了出去?”
不必了……”沈慕想了想,看著他還是沉了一口氣,說:“不過你拿去驗一驗也好,如果確認是解藥的話,就拿一瓶給夜凜服下,不必對他多說什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