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湘爬起身子，奔跑扭頭向後看去，隻見火焰一條豺狼被那人形鬼火的火苗獠牙切割的粉碎。小說

    汙血噴嘭，腦漿迸射，殘肢斷軀被那鬼火人咽下喉嚨，卻又不受束縛般從火焰形成的肚囊跌落，隻是跌落下的血肉已成皮囊，白骨更顯枯色。

    人形鬼火食了一餐血食，仿佛意猶未盡，猛然側過頭顱，一雙黑洞洞的眸子直勾勾盯著跌跌撞撞跑在前方的韓湘，嘴角竟誇張的彎曲出一道可怖的弧度。

    它仿佛有了靈性般發出桀桀冷笑，身形晃動間宛如一道陰風，敏捷非凡，不似方才模樣。

    韓湘奔跑在前，隻覺身後有冷意急速襲來，心下揣揣：這怪物怎麽跑的這般快了思緒未閉，突然腳下一滑，頓時天旋地轉，金星四起。

    原來韓湘隻顧著奔跑，並未曾留意腳下被枯草絆住，跌撞滑落到一處山坳。

    當韓湘再度爬起時，在微弱的星光下映入眼的竟是一座寺廟，孤零零的立在這荒山的半腰處。

    紅牆黑瓦在盤虯錯結的枯枝樹根的掩映下略顯破敗。

    韓湘回顧四周，身後是陡峭的懸崖，高不知萬丈，其下一片朦朧，隱約在暮色看見雲霧翻騰。

    韓湘心有餘悸，暗道：若是方才再多滾動幾下，豈不落下了懸崖，粉身碎骨

    寺廟另外三麵環山，枯枝草木錯亂，遮擋了半邊天空，纏繞了枯寺仿佛這懸崖峭壁的一個山洞。

    側麵頂的枯木間一個漆黑大洞，木屑散落地麵，雜亂不堪。

    韓湘正是自麵跑過，踩斷了枯枝，方才滾落下來，跌到這山畔處的寺廟前。

    此際天邊隱隱可見星光，四下空無一人，隻有紅漆半落的木門在夜風晃動，不時吱呀聲響，打破了寂靜，人形鬼火也已不見了蹤影。

    韓湘仍舊驚魂未定，眼見寺廟孤立，破敗不堪，卻再沒了探幽尋的心思，隻盼天明快些兒來，好結束這驚心動魄的一夜。

    他尋了一處光滑地麵靠著枯枝坐下，大口的喘著粗氣，心尤自回憶方才種種，一切幻詭絕，不似真實。

    天下當真有鬼怪妖魔嗎轉念又想：如若沒有，那方才見到的是什麽夢魘

    胸口生疼，血液帶著涼意附著在破舊的素袍，腥氣撲鼻，想來那驚魂一刻定假不了。

    韓湘忍住疼痛將右手在破袍反複擦抹，妄圖抹去手心內的泥土與汙血。

    手血痂被蹭破，登時惡痛傳來，冷汗瞬間濕了衣衫，在夜風，絲絲寒意入體。

    韓湘打了個寒戰，複又搖頭長歎。他費力的抬起胳膊伸手到胸前，緩緩揭開破碎的衣衫。

    胸口處被那鬼火人陰火幻化的大手抓了一下，傷口外翻，皮肉破碎，夾雜著自破袍散落的點點毛絮，自然漸起烏色。

    疼痛滲入骨髓，讓韓湘忍不住啊的一聲痛呼出口，卻猛見頭枯枝處的大洞一陣紅光閃過，火蛇穿動劈啪有聲。

    韓湘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再顧不得周身傷口，屏氣凝神，緊盯著頭頂的大洞。

    約莫半刻，紅光漸漸隱下，韓湘大鬆一口氣，但這一口氣還未吐完，見洞口處一個碩大的暗紅色的頭顱驀地探下洞口，一雙空洞的眸子正灼灼有神盯著自己。

    正是那鬼火人又來。

    韓湘知道已隱藏不住，也不再顧忌，大呼出聲，跌跌撞撞爬起。但是四下慌亂，山坳空曠，隻有枯寺廟門半掩，再無避身之處。

    左右思索無計，鬼火人已掙紮著探身而下，火焰頭顱泛著紅光照耀著山坳明滅變換，光怪陸離。

    韓湘再不做遲疑，邁著疲憊的雙腳向寺廟內奔去。

    身後嘩啦啦一陣清脆的枯枝折斷聲響起，寒意隨著聲響伴著身後懸崖下吹來的夜風，鑽進破舊的素袍。

    韓湘隻覺手腳冰冷麻木，費盡力氣推開寺廟半開的木門，入眼處，星光下，一尊破敗的泥佛正坐在寺廟正，雙眼帶著呆滯，緊盯著前方的荒野，並無平日裏所見佛像的威嚴與隱約的慈祥。

    韓湘哪裏還有思索打量的精神終於再沒了氣力，癱倒下去。

    韓湘雖然倒下，但卻並未昏死，隻是連日的行走加一夜的恐懼奔跑，又有周身傷口太多鮮血流淌，一時氣力不支，身子軟弱，再難站起奔逃。

    他透過木門向外看去，隻見紅光閃爍，鬼火人已站到寺廟門口。它的眸子左右轉動，身火蛇盤結跳躍，好像也迎著星光看到了寺廟內的佛像，驀地一陣驚慌，連步後退。

    蹬蹬蹬三步，鬼火人一直退到寺廟懸崖邊方才止住身形，火苗幻化的眼帶著遲疑與膽怯。不時掃過倒地不起的韓湘，又複看向廟破敗的泥佛。它有前廝殺的衝動，但又畏懼佛像，終於跺了下腳，兀自盤膝在了門前。隻是那雙空洞的眸子始終盯著韓湘，未曾再移動一分。

    韓湘自幼聰穎，自也看出鬼火人畏懼身後的泥佛，並不敢進入這寺廟來，當下心神略微放寬，低聲歎道：倒是這破舊失修的佛祖救了我一命。

    良久過後，韓湘艱難的扶著地板站起身子，身軀一動，牽扯著胸口處的傷口又有血液流下。他雙手顫抖著用力捂住，但終究徒勞。

    突然在月光一抹異色閃過，隻見那鬼火人橫跨整張臉麵的嘴巴微微向彎曲。他在冷笑，笑容內含有莫名邪惡，火焰凝聚的雙手緩緩抬到胸前。

    韓湘看的真切，隻見鬼火人左手蜷曲，食二指並立，右手彎曲如爪，或前探，或下抓，下甩動，如餓鷹撲食。

    韓湘不明白這鬼火人的冷笑何來，更不知這怪的印決為何。在他的認知，印決應是身負道法的高人降妖除魔所用的法術起手。

    對於高人神怪，他本抱著輕視荒唐的念頭，但此情此景，他再也不認為神怪虛妄。隻是不知，這鬼火幻化而成的人身是否與街頭評書降妖除魔，高來高去的神仙一般，正在蓄力高深法術，引動天雷，借取神火一舉震殺自己。

    果如韓湘所想，隨著鬼火人的印決變動，一股噬骨的疼痛瞬間從胸口的傷口處鑽出。

    這疼痛如鈍刀刮骨，轉瞬傳遍周身，又如萬鬼啖噬血肉，讓他耳目嗡鳴，周身顫抖蜷曲，臉青筋暴漲，痛不欲生。

    一股黑氣緩緩從韓湘胸前皮肉翻開的傷口處向周身蔓延，他翻滾著跌倒在地，掙紮抓撓，欲死而不能。

    灰塵洋溢在夜色，傷口溢出的黑氣如江水決堤，不過半刻已漲到韓湘的脖頸處，條條青筋凸起，嘴唇大張，好不猙獰。

    寺廟外的鬼火人的冷笑更深，緊盯著在廟內翻滾哀嚎的韓湘，好像虎狼盯著自己將死的獵物一般，火苗化作的舌頭在嘴唇輕舔，殘忍如鬼。

    韓湘痛不欲生，再沒了白日漫行山間的歡快瀟灑。這突兀襲來的疼痛，仿佛千刀萬剮，隻覺得如這般痛苦倒真不如死了痛快，隻可惜了常年在村對自己照顧有加的顧奶奶，也愧對了授字教書並有養育之恩的先生。

    性命有危，頓時思緒如潮，往日種種曆曆在目。自己孤獨一人生於世間，被先生撫養長成，教會了讀書識字，先生卻不做言語獨自離去。留下他孤獨的在村子裏無依無靠，若非村東老寡顧奶奶多有憐憫，怕早已餓死在某個寒冷的冬日。

    不，我怎能這般輕易死去我答應了顧奶奶要高狀元回去給她養老，也答應了先生來日名成北尋他。我辛苦寒窗十數年，苦讀詩書，還未取得一分功名，我不能這樣死去

    韓湘大吼出聲，淒厲的聲音讓人聽著顫抖，他手腳亂蹬，麵目猙獰恐怖。手腳揮蹬，打翻了佛像下的案板，案板不知放置了多少年月的陶罐轟然落地。

    一聲清脆入耳，仿佛嘲笑著他的懦弱與無能，又似憐惜他的苦痛無助。廟外紅光晃動，帶著譏諷冷笑的鬼火人依舊死死的盯著他。

    韓湘頹敗的再度倒下，他已傾盡了最後一絲氣力，眼皮沉重如鉛，身子僵硬麻木，好像這周身已不再是自己的。

    他無奈長歎一口氣：真的這樣死了嗎

    突然一陣銀光灑下大地，烏雲被夜風吹散，圓月高掛西天，銀色的光華如溫水一般驅散了大地的冰寒，投進寺廟內，如薄紗一般披在韓湘的身。

    韓湘半側著身子，黑氣漸漸淹沒了他整個麵皮，他充血赤紅的雙眼借著月光，在眼角即將閉的瞬間仿佛看到身邊倒下的案板前一本殘舊的經書散落在地。

    夜風簌簌，吹動了經書翻起，月光下清晰可見：吾生於此，亦葬於此八個血紅大字龍飛鳳舞，勁筆生鋒，反射了月光仿佛鮮血寫成。卻不知經曆了多少年月竟然尤自明亮溫熱，仿佛血液始終未曾凝結。

    韓湘竭力伸出手臂想要拾取經書，他看著這血色的字跡，仿佛心有一道明光閃過，告訴自己，要緊緊握住它

    黑氣已蔓延過雙眼，韓湘血紅的眸子被黑色取代，仿佛被墨水澆灌，整個瞳孔黑洞洞的。但他心卻難得一絲明亮，仍舊竭力的前伸手臂。

    廟外的鬼火人也已看到韓湘的動作，隨著他緩緩伸出的手臂看到散落在地麵的經書和麵猶如鮮血一般的字跡。

    鬼火人的身子猛然一陣顫栗，豁然起身，猶豫了半刻終於帶著焦急與激動的麵孔抬起腳步要踏進廟門，管他什麽神佛，此際不過一堆黃泥罷了。

    圓月緩緩垂下，群星也已慢慢隱去，東方漸起白色，一聲清脆嘹亮的雞鳴驀地響徹山間，鬼火人抬起的腳始終沒有越過廟門。

    它轉頭看到東方漸起的白光，似有恐懼劃過火焰凝結的麵頰。它帶著不甘與憤怒深深的看了一眼韓湘與他手已握住的經書，收回已將踏進廟內的腳，轉身向寺廟側麵奔去，猛然一躍，已穿過頭頂枯枝間的大洞消失在了朦朧的天光。

    韓湘摸著脆弱柔軟的經書，他想要翻開一頁觀看，但手掌用力，卻難以翻起。肌肉用力緊繃，手掌的傷口再次破裂，溫熱的鮮血自掌間留下。

    韓湘想要揮手拋去鮮血，以防汙了這怪的經書。

    但他哪裏還有一絲氣力揮動手掌鮮血順著他的手掌邊緣滴落到經書，混合了血色的字跡，在微弱的光亮更加鮮豔殷紅。

    韓湘心田一熱，隻感覺仿佛有什麽怪的東西劃過心間。

    恍惚似看到一柄沉重的石弓被兩片半圓的巨石擠壓，弓身金光繚繞，弓弦震動如天龍悲鳴。但終究無力阻擋巨石的沉重，在沉重的擠壓，吟聲漸低。

    兩片巨石緩緩合並，化作一塊圓石傲立在一座絕的山巔。山有蓮花飄香，那蓮花無根無莖，竟如神物般直接長在巨石之，迎著天邊微弱的光亮，散出陣陣撩人心神的馨香。

    不知幾多年月，風過有聲，雨落有痕，大雪覆蓋了巨石蓮花，又被暖日照耀消融。

    蓮花已慢慢枯萎，巨石也已不再圓潤，在風雪被侵蝕了一個個坑洞，仿佛風眼。隻是不知那石繚繞著金光的沉重石弓，是否仍舊掙紮

    思緒波動，眼神迷茫，韓湘昏沉又看到一個偉岸挺拔的身影孤獨而寂寥的站在這座山。山巔空曠，卻再沒有了巨石，也沒有了蓮花，而那柄原本被巨石包裹著散發出金芒的沉重石弓正被這個的身影握在手。

    韓湘看不清他的臉頰，模糊隻清晰的感受到他身隱隱飄散的睥睨天下，縱橫四海的傲然與霸道，仿佛凝如實質，隔絕了空氣，逍遙世間。

    山巔再無風過，石弓在握，飄搖恣意，但他卻為何會孤獨又為何會寂寥而蕭瑟

    韓湘的手緊握著經書，灰塵飄揚在廟內，緩緩落向他的臉頰與衣衫。他隻覺雙眼沉重，再無一絲力氣睜開，終於緩緩閉，昏死過去。

    夢裏清泉流下山畔，春風吹拂著山泉旁的楊柳，他騎著高馬盡情遨遊天地之間。聞著路邊茶花芬芳，看著遠處杏花滿地，一道美豔的身影俏生生立在視野盡頭。

    但任憑他胯下的駿馬踏破了綠草，但卻怎麽也追尋不到那抹美豔柔弱的身影。春風暖陽，青色掩映，更看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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