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節 請功風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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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三月二十二日午。 w w w  v  w

    徐州市心,昆侖大道。春寒料峭,陰雲變幻。

    整個昆侖大街一大早已經是人山人海,使得整個徐州都萬人空巷。現場白綾素紗鋪天蓋地,挽聯花圈堆積成山,悲痛欲絕的哭泣聲此起彼伏。一場浩大的追悼會正在這裏召開著。千名渾身帶傷衣衫襤褸的川軍官兵們統一頭戴白紗臂戴黑紗地圍繞著集結在追悼會場周圍,匯聚成了黑白色的浪潮。會場的正央是一處寬闊的高台,高台四周掛滿了白色的燈籠和白色的素布,兩側堆滿了挽聯和花圈,高台正北麵掛著一幅放大了的王銘章的黑白遺照,而高台的正間地區則並列著放著十口好的紅木棺材,躺在裏麵的這十具遺體分別是在滕縣戰役裏為國捐軀了的122師師長王銘章將122師參謀長趙渭濱少將122師政治部主任廖嘉少將364旅旅長王誌遠少將731團團長王振校124師參謀長鄒紹孟校124師副參謀長傅哲民校370旅旅長呂康少將370旅副旅長汪潮濂校,以及滕縣縣長周同。棺材裏的王銘章一身嶄新的將軍服,腰間配著一把嶄新的手槍孟翔在王銘章陣亡時將他的勃朗寧手槍給撿了回來,但孟翔認為這把手槍具有意義,便自己留下了。此時王銘章遺體的配槍是另外一把新槍。王銘章整個人看去麵目如生,猶如沉睡。實際,當初被孟翔等人搶出滕縣的隻有王銘章和趙渭濱兩人的遺體,但隨著最後反攻滕縣的一舉成功,其他幾具高級軍官的遺體也陸續在各個陣地被官兵們尋找到。不過366旅旅長童澄少將和740團團長王麟校的遺體都已經被炸得徹底破碎,實在是無法修補,隻好不送到這裏。

    追悼會場的兩邊,高高地懸掛著兩條大幅的黑白色挽聯:

    滕縣血戰六天六夜

    川軍忠骨五千五百

    師座參座你們犧牲得實在是太壯烈啦一身披麻戴孝的孟翔在王銘章的遺像前放聲大哭。他此時的表情如果放在後世某部苦情劇裏,非常適合某某某,你死得太慘啦這句台詞。但孟翔此時也不完全是在演戲,他對王銘章趙渭濱周同等人的尊敬和痛惜確實是發自肺腑的,因此從來沒有經受過表演培訓的孟翔此時確實是真真切切哭得淚如雨下。

    周圍霎那間響起了催人淚下的哭喊聲。現場的川軍官兵們此時再看到師座等人的遺容,都紛紛悲心頭哭聲大作。有的嚎啕大哭,有的低聲抽泣,有的淚如雨下,有的涕淚交零,匯聚成了一陣陣悲痛的浪濤。在王銘章的靈柩前,連夜從商丘接來的王銘章的遺孀葉亞光女士以及王銘章的三個遺孤王道鴻王道義王道綱更加是悲痛欲絕哭聲震天。一身素衣的葉亞光女士發瘋地拍打撫摸著冰冷的棺材,哭聲撕心裂肺:銘章啊銘章,你怎麽走了呢圍聚在台下的122師的眾王銘章的部下官兵們也都揮淚如雨,紛紛喊道:師座您回來呀

    戰區司令長官李將戰區的徐參謀長等第五戰區的一幹高級將領們也紛紛默哀著走過來向王銘章的遺像鞠躬和獻花圈,然後禮貌性地好言安撫早已經肝腸寸斷的葉亞光女士和王銘章的遺孤。現場的氣氛悲痛而莊嚴。十多萬徐州居民將會場周圍圍堵得水泄不通,也被氣氛感染得都陷入悲傷。大批的記者急忙湧來,拚命拍照和采訪。而在現場周圍,川軍的戰利品早已經是堆積如山地擺放著,不但有成堆成堆的日軍的鋼盔步槍迫擊炮擲彈筒指揮刀輕重機槍擲彈筒太陽旗,甚至還有三十多匹東洋馬和十多輛或完好或殘破的日軍坦克也被被擺放在靈堂周圍。這些重武器戰利品幾乎讓現場的記者們忙翻了,而最引人注目的並不是這些罕見的東洋馬和日軍坦克,而是那些日軍的俘虜。足足五十多個被反綁雙手的日軍俘虜也被押到了靈堂附近,一個個瑟瑟發抖。除此外,現場還有一具與眾不同的屍體,是被擊斃了的日軍瀨穀支隊的支隊長兼日軍第33旅團旅團長瀨穀啟少將,當然了,負責籌劃這場追悼會的孟翔可不會準備棺材來盛放這堆死肉,因此這位曾經指揮萬大軍的支隊長此時隻是放在一張破席子作為戰利品任人展覽。幸好現在天氣還不熱,不然的話,這具珍貴的戰利品屍體隻能匆匆埋掉,而無法拖過來作為川軍的赫赫戰功進行展覽。而現場的徐州居民們則徹底沸騰了,能夠親眼看到一具日本鬼子的將軍屍體和這麽多活生生的日本鬼子俘虜,這可是不可多得的機會呀霎那間,雨點般的臭雞蛋爛菜葉唾沫星伴隨著鋪天蓋地的怒罵聲一起飛向那些戰戰栗栗的俘虜。

    在瀨穀少將的屍體旁邊,還放著瀨穀少將的將官指揮刀和日軍第33旅團的軍旗。這幾樣鐵證如山的戰功證據當之無愧地成為了現場的焦點之一,幾十個記者一窩蜂地圍前拚命地拍照和寫報道,拚命按動閃光燈,將這具貨真價實的日軍少將屍體拍下來作為明天的頭條。

    孟翔和趙海軍劉峰嶺宋來鵬曲陽王利軍李興武等軍官們也急忙按照孟翔的事先吩咐展開了緊張的忙碌。一行人的手都拿著一疊疊厚厚的照片,都是滕縣戰役結束後部隊的戰地攝影師拍下來的,並且每一張都衝洗了足足好幾十份。麵的畫麵要麽都是堆積如山的兩軍屍體,要麽是滿目瘡痍狼煙衝天的滕縣戰場,有的是被擊毀了的日軍坦克的照片,有的是雙方陣亡官兵還在搏殺扭打成的最後遺容,都是真實的戰爭記錄照片,每一張都震撼人心。孟翔一邊將手裏的照片分發給周圍迫不及待互相爭搶的記者和徐州居民們,一邊聲淚俱下地哭訴道:諸位記者朋友諸位徐州的父老鄉親們我們川軍122師和124師在滕縣與萬日軍血戰了六天六夜,不但堅守住了滕縣,還斃傷了五千餘日軍,擊斃日軍的一名少將支隊長和兩名大佐聯隊長,擊毀日軍坦克二十幾輛,繳獲的戰利品不計其數,但我們川軍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我們兩個師的六千餘將士如今活著的隻剩下了一千多人,連我們的王銘章師座也為國捐軀了記者朋友們徐州的父老鄉親們我們122師和124師已經為了保衛徐州保衛國家而流盡了最後的一滴血但國民政府卻對我們一毛不拔,我們沒有得到央的任何獎勵,我們沒有錢撫恤那些陣亡了的弟兄們,沒有錢安頓重傷殘疾了的弟兄們,沒有錢去獎勵殺敵立功的弟兄們,甚至連我們舉辦王銘章師長的葬禮的花費也是李長官給的錢。同胞們我們川軍真的不容易啊我們真的是窮得沒辦法了說到這些心酸的話語時,孟翔的心裏也受到共鳴,忍不住放聲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

    現場的記者們奮筆疾書地寫下這些川軍的血淚控訴。跟在孟翔後的趙海軍劉峰嶺宋來鵬曲陽王利軍李興武等人紛紛舉著募捐箱走向人群:同胞們幫幫我們川軍吧我們真的不容易啊我們沒辦法,央沒有給我們一分錢的獎金我們隻能向你們求助了

    現場的記者們和徐州百姓們紛紛也受到了感染,很多人都熱淚盈眶,深深地同情起川軍。老百姓的思維很簡單:這些四川將士們千裏迢迢地從四川跑到我們徐州來跟日本鬼子展開血戰,不是為了保護我們徐州嗎這些四川將士們在滕縣大敗來犯的日本鬼子,要不是他們的頑強作戰,日本鬼子早打進我們徐州了。如今,這支川軍部隊為我們徐州百姓流盡鮮血,央政府對他們不聞不問,我們徐州人可不能這麽薄情寡義忘恩負義呀在這種樸素的思想驅動下,現場的記者和徐州居民紛紛慷慨解囊,雨點般的鈔票源源不斷地被放進募捐箱裏。

    現場的李將也受到了感染,他大步走到高台,聲若洪鍾地道:諸位同胞們川軍將士們在滕縣與進犯徐州的日寇瀨穀支隊血戰了六天六夜,不但斃傷了五千餘日寇,還成功擊斃了日寇指揮官瀨穀少將,繳獲了日軍第33旅團的軍旗,可謂是曠世大功。但川軍將士們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包括王銘章將軍在內的五千五百多名川軍將士為國捐軀了。不過我相信,隻要我們全國下軍民一心,小小的日寇絕不是我們華的對手請諸位徐州的父老鄉親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支持川軍,支持國軍,將日本侵略者趕出我們的大國說著,李將大步地走向孟翔,從自己的口袋裏取出一疊法幣,這是我本人這個月的軍餉,在此也捐給川軍,略表我本人作為戰區司令的一份心意。說完,李將將鈔票放入募捐箱。

    國必勝日本必敗

    抗戰到底國萬歲

    現場徹底沸騰了,驚天動地的口號聲猶如滾雷般響徹雲霄。群情激奮的徐州居民們爭先恐後地湧向募捐箱,雨點般的大洋以及金戒指金耳環金項鏈手表等各種值錢的東西紛紛揚揚地被塞進募捐箱裏,讓忙著收錢的趙海軍劉峰嶺李興武等人幾乎被人群給淹沒掉。實際,徐州居民們在同情川軍的同時也為這場勝利而深感振奮和激動。這段日子來,徐州居民們聽到的盡是壞消息,先是鬼子渡過了黃河,然後是濟南淪陷,接著是臨沂危急,淮北也陷入惡戰,以種種自然讓居民們憂心如焚。這些地方一路失陷下來,最後輪到徐州了。徐州的居民們也前所未有迫切地想聽到勝利的消息。而眼下,聽說川軍在滕縣打了一場罕見的大勝仗,這早已經讓居民們歡欣鼓舞了,況且此時親眼看到這麽多繳獲的戰利品和那些鬼子俘虜,以及那具如假包換的鬼子少將屍體,這使得徐州居民們徹底地群情沸騰了。在激動和高興的同時,徐州百姓們自然也同時激起了強烈的同情川軍的情緒。畢竟這些川軍是在為保衛徐州而血戰得幾乎全軍覆沒,而且他們還打了這麽大的一場勝仗,那肯定要慷慨解囊的。可不能讓人家川軍兄弟和四川同胞看不起咱們江蘇人,說咱們江蘇人吝嗇和忘恩負義不是

    一時間,追悼會現場同時也成了盛大的募捐現場。

    再次向王銘章等陣亡將領的靈柩鞠躬致敬後,李將和徐參謀長等人乘坐汽車返回向第五戰區司令部。畢竟此時的戰事正激烈,李將日理萬機分身乏術,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參加這場追悼會。李將之所以抽出時間來參加王銘章的追悼會,一方麵確實是出自對王銘章的尊重,第二也是以此激勵第五戰區各部隊的士氣,穩定徐州人心,而第三方麵,李將則是故意做個順水人情,幫122師和124師撐撐場麵,讓這場追悼會的影響力達到預定的效果。

    坐汽車後,李將的嘴角露出一絲略帶著點苦澀而意味深長的淡笑:燕謀啊,川軍轟轟烈烈召開這場追悼會的目的,你知道嗎

    徐參謀長也是精明之人,早已經是洞若觀火:德公,川軍此舉一方麵是哀悼王銘章和陣亡捐軀的川軍將士,另一方麵是趁勢募捐,畢竟川軍確實非常困難,而第三方麵嘛,則是借輿論媒體的手,向央施加壓力並索要獎勵。122師和124師這次確實立了大功,但央卻對他們置之不理冷漠無情。川軍借開追悼會的名義把這件事捅到新聞媒體,必然舉國嘩然,各界都會指責國府對川軍的冷漠態度。川軍出此下策,其實也是被逼無奈。至於德公您,也是借川軍這件事情,敲打敲打向來厚此薄彼的軍政部,給何將他們一個間接的警告。

    李將笑而不語。當川軍方麵向戰區司令部提出要在徐州市心為王銘章舉行追悼會這個請求時,老謀深算的李將猜到了川軍的真正目的。表麵看,川軍是在悼念王銘章,但實際,川軍也是借此機會舉行募捐活動,畢竟川軍確實是窮困潦倒,滕縣的這場惡戰讓川軍第22集團軍差不多已經流幹了鮮血,血戰獲勝後,央卻對川軍任其自生自滅,川軍不甘心吃這個啞巴虧,因此第三個目的是借助這場追悼會,讓全國都知道滕縣血戰以及川軍在此戰裏立下的巨大功勞和國民政府對川軍的冷酷做法,以此掀起舉國的輿論浪潮,讓全國各界抨擊國民政府,從而逼迫國民政府重金獎勵川軍。而李將等第五戰區的將領們也都心知肚明,都非常樂意暗配合川軍。因為國民政府不管地方軍死活的做法早已經讓第五戰區下都很不滿了,特別是這次居然如此刻薄地對待川軍,更加引起了第五戰區的眾怒。因此李將才在百忙之抽出空,不動聲色地配合川軍演了這場戲,以擴大追悼會的影響力,讓滕縣戰役以及川軍的血淚功勞能夠達天聽,傳到那位處於權力巔峰的委員長的耳裏。

    徐參謀長還是有些擔心:德公,您說川軍的這場手筆能有效果嗎

    李將很自信地點點頭:肯定的。我估計,央如此對待川軍,極有可能是軍政部那幫人的主意,委員長應該不知情。如今第五戰區已經陷入惡戰,並且第五戰區絕大部分的部隊都是地方軍隊,士氣可鼓不可泄。央不重金嘉獎立下大功的川軍,那第五戰區幾十萬地方軍部隊會怎麽想各部隊都會心寒齒冷人人自危,誰還去和日軍拚死血戰如果連這個淺顯的道理都不清楚,那委員長不可能坐到他今天這個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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