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旬的嫩鬆，寒風凜冽，雪花飛舞。小說鬆樹林的沙沙聲，仿佛千軍萬馬隱伏。透過樹梢，望著綿延逶迤的山巒，想到鬆陽。李英帆心頓時湧動著一種莫名的緊張。是啊，空陸第12軍成立了，這是他人生的一個重大拐點。從一個戰術指揮官一下子轉變成一個戰役指揮官，對他來說，不僅僅是職務的升遷，更多的意味著責任和義務。想到這裏，他在電腦寫著：

    章武，公元2049年11月10日17時25分，雪。剛才，喬副司令員當麵給我宣讀了軍委組建空陸第12軍的命令，我也隨著我的老部隊，升格為空陸第12軍軍長了。可我一點兒沒有欣喜的感覺，我忽然覺得自己似乎不能夠勝任這個職務。在前麵的戰鬥，我作為一個戰術指揮員，我自我感覺到還是可以的，但現在一下子成為指揮超過我老部隊數量幾倍人員和裝備的戰役的基本兵團的一號首長，真有點爆發戶的感覺。我該怎麽辦呢我也知道，盡管我參加過級多次組織的高一級的戰役指揮訓練，但真正在實際指揮時，我能夠像演習那樣做得很好嗎寫著寫著，他寫不下去了。隻好又停住手來。

    警衛員小陳進來了，捅了捅火爐，看見他站在大帳篷發呆，問，師長，不，軍長，您在想什麽呢李英帆轉過身來，看到是小陳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沒什麽。小陳聽了後，沒說啥，掀開簾子出了門。不一會兒，給他端一杯熱茶來。小家夥的手凍得，李英帆讓他坐在火爐旁烤一會兒。然後，他也坐下來了。

    小陳是湖北紅安人，清瘦，臉小，個高，性情溫和，人很鬼靈。雖然是南方人，但生火爐學得很快。他見軍長盯著他看，一邊掀開爐蓋看著裏麵的火焰，一邊笑，說，軍長，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哦李英帆頓時來了精神，說我在想什麽你說說看。

    軍長，我可不敢說。估計您也不愛聽。小陳邊說邊用爐鉤捅著煤塊。

    說吧，說得不聽，我也不會趕你回連裏。李英帆這樣保證著。

    那我可說了呀。軍長，你升官了，按理，應當很高興的。但您確實不像有些首長很高興，反而顯得心情沉重。我知道，你是害怕打敗仗。

    我為什麽會害怕打敗仗呀李英帆故意反問著。

    因為你打過好幾次敗仗了老兵們都這樣說的。小陳似乎一點兒不顧忌，直接冒出這樣一句來了。

    哦，打了好幾次敗仗了大家都這樣看嗎李英帆頓時覺得很意外，心裏咯噔一下，開始陰著臉追問小陳來了。小陳看到軍長真的有些不高興了，嘴動了一下，又停住了。李英帆趕緊說，小陳，沒事，我不會趕你回連裏的。你說吧。並做了一個趕緊說的手勢。小陳這才又說開了。

    是的，大家私底下說，跟著師長打衝鋒，一般是有去無回。前些天，老兵們說，次鬆陽大戰，咱們損失了一半以的同誌和好多好多的空陸坦克。師長和參謀長還有好幾位旅長，受傷的受傷，犧牲的犧牲。您和何參謀幸虧隻是受傷。不然，那叫全師被全殲，我不大懂這個全殲，可老兵們是這樣形容的。

    哦，全殲李英帆來了興趣。他追問，這個詞是誰說的啊

    聽老兵說，這是他們看望躺在醫院的莊興國旅長，不，莊師長說的。小夥子沉不住氣，頓時露餡了。

    噢，原來是他說的，我以為是戰士有高人呢。李英帆顯得有些失望。

    師長，不對不對，軍長，你可別說我是說出來的。老兵們說，咱們這位首長，最討厭別人背後說他的風涼話了。

    小陳，你說得對，我是很討厭別人在背後說風涼話。但你真的知道全殲這個詞嗎

    我隻是大概知道，具體的，不是太清楚。

    全殲，是全部被人家消滅。這是大眾的理解。按照國際統一定義，是指一支軍隊喪失七成以的作戰實力，已經無法執行既定的任務了，這才叫全殲。

    咱們師以前作戰，裝備落後，指揮失策，這個我承認，但要是叫被全殲那是不對的。咱們最糟糕的情況是，被人家打掉了一半，也是五成的兵力和兵器，最多定義為被殲滅，根本用不一個全字。

    小陳，你什麽化程度李英帆忽然這樣問小陳。

    報告軍長，我是大學專科。科生畢業。

    嗯，是有些偏低，不過，還好，能與我討論什麽是全殲和被殲滅，不一般，好好學，科生一定要注意詞語的精確度。我慢慢教你，以後，你也會成為指揮官的。現在，你把參謀長何江叫來，我和他談一些事情。

    小陳樂顛顛地跑著找新任參謀長，他的大老鄉何江去了。李英帆看著這個小家夥的背影點點頭。

    何江來了後，然後要通總機把其他新任的師長，都找來了。其實大夥這會兒都在何江的主持下，研究級發下來的擴建方案和擴建進程計劃。進到帳篷後，何江看出來了，故意說，師長，不，軍長，要不喝兩口他本以為李英帆會嚴肅的拒絕的，不料，軍長點點頭。其實，也確實快到開飯時間了。

    警衛員小陳的確精靈，不待下令，趕緊跑到炊事班，讓趕緊弄幾個菜。

    何大參謀長，老兵們都私下說，跟著我這個101，經常打敗仗，被全殲。還有什麽，有去無回，小命不保。嗬嗬。

    是啊，軍長，我也聽到了，劉政委那天跟我提起這事了。政委說，這仗打得確實慘烈，咱們幾次進攻，幾次铩羽而歸，人馬損失不少哇幹部戰士都從心裏憋氣。要加強擴建時的思想政治工作啊。依我看，這整補相對作戰來說，輕鬆一些，流言自然多了，很正常。不過，要說被全殲，簡直是胡說八道。我聽說幾個山東老兵看了莊旅長，不，莊師長後，這樣說開了。這個莊興國也真是了。也不看說話的對象。

    其實，他說得也不全錯。我們的確每次作戰時付出很大的代價，但戰績卻不理想。我今天請大家來這裏是要跟大家夥說道說道。

    軍長，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在戰爭初期，我們能打成這樣，已經非常得不簡單了。插話的是新任空陸第34師師長宋軍營。他把大家的注意點一下子吸引過去了。他繼續說道：

    以往，世界各國軍隊總是喜歡研究成功的戰例，卻極少有人注意研究失敗的戰例，二戰初期，英國的敦刻爾克大撤退在許多人看來，是失敗，但事實證明，那是成功。因為，那樣成功的撤出，在人類戰爭史，是極少數的例子。我軍向來很注重攻勢行動的各種各樣的戰例，卻極為忽視一點，即，一旦鐵定的被動態勢下，你如何盡可能完整的保存實力。這在國外叫失敗學研究，我在國外留學時，有一個專題是遭遇突然襲擊時的作戰撤離行動。我這些天一邊關注咱們師，一邊也在做類似的研究。我的看法是，我們不僅不是失敗，而是一種極大的成功。因為我們是在反擊這樣的攻勢行動樣式遭到的損失，看似我們本部隊損失了，但從整個戰局來看，我們則獲利了。宋師長說著說著，竟然用了金融術語獲利二字，引得大家哈哈笑了起來。

    宋師長，你在哪個國家留學李英帆忽然冒出這一句。然後，他一揮手，小陳和幾個炊事員把酒菜端到野戰作業桌了。然後他示意大家坐下來，慢慢喝，慢慢聊。

    軍長，我在英國桑赫斯特皇家軍事學院留過學。一年期，專門研究作戰失敗學。宋師長這樣回答。

    哦，竟然還有這門課這讓李英帆大惑不解。

    軍長，聽說你在美國軍校留過學。是吧。

    是的。弗吉尼亞州諾福克美國武裝部隊參謀學院。噢，對了，在紅旗峽被我們全殲的美軍特攻旅旅長布斯校，是我在那兒的同學。人，挺好的，可惜是敵手。李英帆說著竟自歎口氣。

    其實，美軍也有這門課，不過，不是主課，而是選修課，導師頂多一帶而過。因為美軍向來是欺負別人的，讓別人研究失敗學。布斯校，其實，既是我的同學，又是我的學長。而且也是擊劍高手。空陸作戰理論，其實是他在跟我聊天時，提到超限戰，認為這是一部融合了古老的國兵法智慧和現代技術手段的戰略巨著，特別提到一名叫老參謀的民間作者寫的空陸軍作戰理論的書後，說他是受到這本書理論的深深影響後，才力主美國國際部建立空陸集團軍的。說實話吧，之所以稱他為學長，是因為我在留學時，他經常與我探討空陸軍作戰理論，而且加進了許多美軍的理論前沿觀點。對我影響極大。這樣，我每次作戰時，和戰場的美軍指揮官能夠想到一塊。當然，布斯校官運並不亨通。曆史，往往一支軍隊的改革者，都升遷得慢，譬如，二戰時德國的古德裏安將軍，除非馬遇到戰爭。布斯校是馬要到退休年限了，遇到了入侵我國的戰爭，才。不過，我真的很敬佩他這樣的軍人

    說完，他竟然把酒灑向地下。然後自個兒倒滿一杯酒，說，以敵為師，並不可笑。來，各位，現在這一杯，敬給犧牲的戰友們他一提議，空氣頓時凝固，大家沒說什麽，都把酒輕輕灑向地麵。小陳在一旁看著，似乎懂得了許多。

    宋師長，你繼續說你的作戰失敗學，我很想聽。來，我和何參謀長先對你和其他新任領導表示歡迎然後，他起身，大家一口幹了。

    一杯酒下肚後，不料，宋軍營卻說，軍長，今天咱們談點開心的事吧。改日我給你和其他幾位首長，專門一課。

    噢，好，哈哈頓時氣氛熱烈起來。李英帆看著，猛一仰頭，把一杯酒滿滿地喝下去了。

    大帳內，笑聲滿屋；大帳外，警衛員們在警惕地看著冬季傍晚的天空。

    一輛小車正急駛在山海關到章武的高速公路，莊興國師長正在緊著往回趕。但遠方的天際，似乎有一隊飛機正向他疾速飛來。

    正在李英帆他們喝酒聊天時，11月10日傍晚時分，李微將軍正式下令，嫩鬆戰場的美日聯軍，結束休整，恢複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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