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

    縣城看到縣城了，看到縣城了

    謝天謝地，我們終於走到縣城了

    遠處，一道城牆在黯淡的裏光露出了小小的一角，筱家莊村民頓時驚喜的歡呼起來，原本疲憊不堪的身軀一下子充滿了力量，他們幾乎是歡呼著加快腳步，朝縣城跑去。 vw短短一天裏兩次撞後金遊騎，每一次都殺戮極慘，九死一生，又頂風冒雪走了整整一夜，隨時可能跟後金遊騎撞個正著，寒冷和恐懼讓這些村民幾乎絕望了，現在看到了縣城，頓時覺得有了希望。躲進縣城裏總呆在野外強，有厚厚的城牆保護著，韃子沒那麽容易衝進來，運氣好的話，他們沒準還能熬過這次戰亂呢。

    蜷在大車蓋著一張破毯子呼呼大睡的楊夢龍被吵醒了，坐起來揉揉眼睛，正好看見不遠處的城牆。他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說：總算是到了，小命可算保住了他再怎麽不懂軍事常識，也曉得騎兵的攻堅能力是很弱的，總不能讓馬長翅膀飛城牆去吧如果他們下馬老老實實的攻堅哼哼，求之不得，騎兵下馬步戰，等於放棄了他們特有的強大衝擊力和機動能力，好對付得多了像構成關寧防線的寧遠錦州這些城市都是小城，後金花了幾十處都啃不動，直到明朝滅亡都沒能拿下關寧防線如果後金真那麽夠種，隻派幾百人來攻城，他們一定會死得很難看的。

    一直騎馬跟在他身邊的戚虎卻神色凝重，說：到了縣城也不見得能保住小命，搞不好反而會丟掉小命。

    楊夢龍一愣：為毛

    躺在他身邊的許弓也醒了，捂著傷口，神情痛苦，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殺良冒功

    楊夢龍眼睛一下子瞪得跟乒乓球一樣大：不會吧他古水平再爛也不至於爛到連殺良冒功這四個字也聽不懂，他覺得不可思議，敵軍正在自己的國土肆虐，肆意砍殺自己的同胞，身為軍人不想想怎麽保家衛國，反而把刀對準自己的同胞，試圖拿自己同胞的腦袋去邀功這他媽是什麽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戚虎說：這種事情實在太尋常了。一些將領奉命剿匪，不敢跟流寇交戰，把大量良民誣為流寇，斬殺殆盡，然後把首級割下來送去報功在邊關也有人幹這種缺德的事情，瞅準機會出兵，打下韃子一個小村莊，將裏麵的人不分老幼全部殺光，然後割下首級邀功，這是所謂的打草店。他指了指堆在大車的盔甲兵器和這三十幾匹戰馬，還有十幾顆首級，說：這些東西放到一個千戶手裏，足夠他升半級並且得到一筆厚賞了，換誰都會心動的，還是小心為妙。

    楊夢龍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這時，幾名村民已經跑到城門外了，而遠處也冒出了一些人影，顯然是其他村鎮逃往縣城的老百姓。他們在風雪掙紮前行，不時有人倒斃在路，扔下了十幾具屍體才來到這裏的，一個個神色驚惶仿佛後麵有野獸在追逐他們，打老遠喊：開門開門快開門讓我們進去啊，韃子要來了

    守城的士兵被驚動了，看清楚後破口大罵：叫叫叫，叫魂啊時間還沒到呢，老實在外麵等著，時間到了自然會放你們進來

    一些頭發衣服都掛著不少雪花的老百姓苦苦哀求：軍爺，你們行行好吧，我們都走了一夜了，又冷又餓，韃子隨時可能追過來的，你們開門讓我們進去歇歇吧

    守城門的士兵一點油鹽也不進：整整一夜你們都熬過來了，還差這一會兒嗎老實等著是了哼，一個個裝得可憐巴巴的，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建奴派來賺城的奸細老子可不你們的當

    這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原本還在叫喚的老百姓頓時不敢吱聲了。冷一會兒事小，要是被軍爺當成建奴奸細抓起來殺掉，那才叫冤呢其實這也怪他們不識相，這些士兵都是從河南那邊調過來的，走了這麽遠的路，一路所過的州縣防他們甚於防匪，挨了這麽多白眼，好不容易來到這個鬼地方，知縣大人請他們進城駐紮，又仗著自己是官，高人一等，對他們頤指氣使，這些士兵早一肚子火了這肚子火很大，大得連刺骨的寒風都吹不熄，看到那些老百姓一個勁的哀求開門，他們火更大了。該死的，我們站在城頭吹了整整一夜的寒風，肚皮都凍得跟鐵甲一樣硬了，你們居然不曉得給點好處這樣想進城了作夢去吧本著無利不早起的原則，這些士兵一個個鼻子額頭還高，完全無視老百姓的苦苦哀求，說不開門不開門，你們能拿我怎麽樣有本事衝來咬我啊

    楊夢龍眼看著老百姓越來越多了，哭喊聲不絕於耳，一些孩子冷得臉色青白，哆嗦得像秋風的樹葉，隨時可能倒下，看不過眼了，對許弓說：喂，那幫家夥怎麽回事，天都大亮了還不開城門，成心把我們堵在城外冷死，或者等建奴追過來將我們一一砍死嗎

    許弓苦笑：他們在等著咱們將送糧米銀錢把他們喂飽呢。這幫家夥，一個個都是棺材裏伸手死要錢，算是雞蛋讓他們摸一下都要蝕幾分看樣子他這位張千戶的家丁也吃過這些小兵的苦頭，提起來火大。

    筱雨芳抱緊冷得直抖的筱君，說：許軍爺，你行行好，跟他們說說，讓他們快點把城門打開放我們進去好不好小君冷得受不了了，還有這麽多孩子也冷得不行了

    許弓說：大小姐客氣了，不用你開口我也會這樣做的。搖搖晃晃的從大車站起來，望定城頭一名小旗叫：是張老三嗎他是拚盡了全力，奈何傷得重，氣不足，再加此時千農夫號哭哀求，聲音嘈雜，別說城頭的人了，隔了十步都聽不到他的聲音。不過，他渾身都是血，站在大車又高出所有人一大截，非常顯眼，那名小旗一眼發現了他，嚇了一跳，怒吼一聲：你們這幫刁民，通通給老子住口，否則讓你們在外麵喝足一天的西北風這家夥凶神惡煞的，聲音洪亮，讓他這麽一吼，那麽多農民頓時不敢再叫喚了，全場寂靜。

    小旗官張老三望定許弓，打量了好久才不大確定的叫：你你是許老二

    許弓鬆了一口氣，身體搖晃著隻想坐下，苦笑：你可算是認出我了。

    張老三眼睛瞪得老大：你不是出去通知老百姓撤到縣城來的嗎，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鬧成這樣了

    許弓說：說來晦氣，在回來的路撞了韃子，狠狠的打了一仗，殺傷了他們不少人，我也挨了一劍，成了這樣子了。

    這下徹底冷場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這邊看了過來，看著這個血人，這才發現這一撥人不簡單：他們帶著幾十匹健壯的戰馬，大車還放著鎧甲兵器，都沾滿了血跡，而且多已殘破，顯然都是從戰場弄回來的。最具說服力的莫過於堆在大車的那十幾顆首級，那前額光光後腦勺留著長辮的古怪發型，算他們沒有見過，也能一眼認出，這是建奴韃子的首級很多人都驚呼起來：

    呀，他們真的跟建奴幹過仗，看樣子還殺傷了不少

    瞧那首級，一大堆，少說也有十幾二十顆了吧放在戰場這些首級都夠好幾名千戶打出狗腦子來了

    他們當還有不少人帶傷的呢，是在跟建奴打的時候受的傷吧

    撞了建奴，不僅活下來了，還斬下了這麽多首級，真了不得

    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一幫泥腿子居然打敗了建奴騙人的吧我可聽說有些官兵喜歡殺良冒功，把我們這些良民一殺，然後將前額的頭發剃掉，束個發辮，當成建奴的首級拿去邀功

    首級能假，那些遼東戰馬，那些鎧甲兵器總假不了吧而且你看，這些首級的相貌跟我們都不大一樣

    議論聲越來越大，無數人圍著筱家莊的村民，發出陣陣驚歎。筱家莊的村民坦然接受，把胸膛挺得高高的，隻覺得能出這麽一回風頭，這一路所受的苦都值了城的明軍士兵麵色連變數變，張老三拉過一名士兵，悄悄說：快去告訴張大人那名士兵會意，一溜煙的跑了，張老三打個哈哈，說：許老二，沒想到你跑這一趟，居然立了個大功啊，了不得，了不得呀怎麽樣，宰了幾個

    許弓說：兩個這也是事先分好的。

    張老三問：有沒有把首級帶回來

    許弓說：廢話，不把首級帶回來，我這一劍不是白挨了

    張老三羨慕之極：兩顆首級，值八十兩賞銀了吧還能官升一級，了不得啊以後哥哥要靠你照應了唉，早知道這樣，我也去跑一趟啊，沒準也能割回一顆首級換幾兩銀子呢

    許弓不耐煩了：現在不是說閑話的時候，趕緊開門讓老子進去，老子的傷口還在流血呢

    張老三說：好好好，你稍等一下，馬開門，馬開門帶領兩名士兵走了下去。

    許弓這才軟綿綿的坐下，說：成了，準備進城吧。

    戚虎低聲說：不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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