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稀稀拉拉的幾十名工人在張廣才召集下，來到流星號船台前，準備進行一個簡單的下水儀式。

    實際，這艘船完成百分之八十後，一直泡在水裏，等算起來也已經有年頭了，這種無意義的儀式完全可以省略。不過，這是馬勒還在的時候，做下的規矩，通常要砸掉一瓶廉價的香檳，然後還得給全廠的工人多發一些獎金。

    張廣才幾天前，提議取消下水儀式，他當時，還在全身心地為老板著想，希望能在這樣不景氣的情況下節省開支。不過林秀軒其實巴不得在工人這邊散掉點兒財，不僅僅是因為他現在有錢；其也不乏有一些愧疚；總會有一天，這裏的一些工人會因為自己將要進行的翻天覆地的行動，受到連累。

    他頂住舒平的壓力，沒有讓工人參與到419零件的生產，也是基於這方麵考慮，希望以後工人能夠坦然地對前來調查的日本人說什麽也不知道，不過憲兵隊和特高課可不是什麽講道理的地方。

    無論如何權衡，一些損失是難免的。如同419剛剛監聽到敵人通訊所說的，今天早，日軍討伐隊乘著20條汽艇，強攻太湖西山島，據稱殲滅了島忠救軍一個先遣支隊以下52人，人數正好與日本人當日被伏擊的損失的一倍，這些抗日武裝遭受損失的主要原因，也可以認為是受到了419行動的牽連。

    由此也引申出一些新的嚴重問題，如張廣才最近的反常表現，他似乎正在笨拙，但是有計劃地打探林秀軒的底細，這意味著對他的隱瞞，已經瀕臨失敗。沒有人知道他隻是出於個人好，還是已經站到日本人這邊，後一種情況似乎還有些杞人憂天。但是出於謹慎，或許應該按馬小弟的辦法，在行動前將他除掉，但是考慮到他背後還有一大家子人，誰又能狠下心做出這樣的決定

    幾天來，水手長已經在黑市將一些金條兌換成了光洋，他利用丙根提供的幾個黃牛的關係，分成幾次，小心翼翼進行這樣的行動，基本沒有留下馬腳。籌集現金的最終目的，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現在林提著一箱子錢，走到了人群。

    不遠處夕張號巡洋艦的日本水兵，饒有興致地趴在甲班欄杆，觀看國人造的這艘鏽跡斑斑的貨船下水，他們看著這個凝聚國近代工業精華的地方，最終攢出來的這樣一艘不起眼的小破船，一些地方油漆也省略了，部分舷窗也沒有裝好。其幾個不禁大搖其頭，憑國人造出這樣的船來，以後也不可能對日本構成太大威脅。

    林在工人歡呼聲，將一瓶七寶大區香檳實在找不到拋向船尾，砰的一聲砸破。然後站在船尾的兩名工人拋下紙花來，此，儀式宣告完成了。

    原本張廣才張羅著想買鮮花，不過近日來他情緒不高，最後沒有落實，也不知道工人們從哪兒找來的一把碎紙花充數，怎麽看都像從花圈拆下來的，不過有總沒有好。

    碎紙花拋下，大家一起鼓起掌來，不遠處日本軍艦日本水兵，也一起拍手起哄。

    隨後，馬小弟將工人們召集到一起，由林老板親自發放獎金。

    眾人原本以為，這樣的惡劣的狀況下，老板也隻能意思意思，沒想到林老板出手闊綽，一般工人給了十塊，特別出力的二十塊。還都不是占領區流通的各種亂七八糟的紙幣，部分因為空襲沒有來班的員工，也記在賬，以後簽到時支付。

    大家湧來與老板握手，然後喜笑顏開，拿錢回家。對大部分工人來說，這條船完工，意味著明天起將處於無事可做的狀態，以往的老板馬勒，會在一單生意後適量裁員；不過林老板沒有借著下水儀式，暗示會遣散工人，這簡直是發錢更大的好消息。

    人群漸漸散去，一向勤懇的張廣才也早早離開，最終隻剩下馬小弟留下為林秀軒調試機器。

    主機預熱後開始空轉，煙囪裏冒出濃濃的黑煙。副艇長褚艾雲摞起袖子站在船長位置，試著下達了幾個車令，看去主機速率穩定，沒有問題。隨後他沒有下令起錨，而是直接熄火。眼看一切正常，馬小弟也告辭離開。

    現在一切緒，等入夜，林秀軒也不敢在天色如此亮的情況下，將這艘船開離泊位，這樣附近軍艦的日本人會看到船隻離開的方向，從而可能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他和褚艾雲回到辦公樓，準備起晚的事情，他還剩下大半箱子銀元以及一些美元，這些是準備著支付亞細亞火油的餘款，以及可能用來說服俄國人用的。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會不會在一個倔強的蘇聯老船長身起作用，他不知道。至於再往後，還有一項用錢的大頭，是遣散工人，他當然不能提前說，以免有工人心生惱怒，幹出什麽不可預料的事來。

    如果一切順利，馬還會有一個新難題如何駛出吳淞口。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趁著夜色闖出去，如果偽政府的水警船隻準備登船檢查，可以用他手的緝私艇打打馬虎眼，如果這樣還是行不通，隻能殺人滅口，他還記得龔天建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黃浦江哪天不漂走幾具浮屍

    同一時間，呂青山已經再次去火葬場盯著，今晚無論如何要回收直升機了，不然它的電力飛不回來了。自從張廣才顯得可疑以後，林要求徐衝接管了廠區警戒，現在徐衝正蹲在宿舍樓裏查看無人機視頻，二舒平的生產還在進行，已經完成的部分零件，待會兒裝運船，然後與燃油一塊送到杭州灣，另一部分還需要幾天才能完成。

    看來我這裏缺了你還真不行，今天操縱這艘大船還得靠你。

    林向褚艾雲丟過一根三炮台香煙說道，最近一段時間，他已經習慣抽這些沒有過濾嘴的貨了，自他進租界，隻見過價格不菲的英國香煙有這過濾嘴。

    小意思，這種千把噸小船對我沒難度，在419，論起操艇，隻有程大洋略強過我。

    起重機裝卸怎麽樣

    我也很擅長機械，各方麵很全麵，這方麵或許隻有舒平我強而已，不過，那艘蘇聯船高出流星號很多，隻能用他們的吊車。

    兩個人吞雲吐霧籌劃著下一步計劃，林覺得褚艾雲是個聰明人，可以當個參謀，於是坦陳了心的擔憂，希望褚艾雲能出出主意。

    小褚，你覺得張廣才這個人是不是有些反常

    我覺得他這兩天很怪，之前沒有。

    你也這麽認為。

    沒錯，自我們進廠起，他每天都會來車間，由舒平出麵支應，倒也相安無事，但是最近兩天他都沒來。剛才在船台，我發現別人鼓掌，他也慢半拍，顯然心裏有事；另外，我之前聽工人們稱呼他為頭號馬屁精，馬屁精我見多了，肯定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總覺得我們哪裏出了紕漏，讓他察覺到了什麽，如果是這樣，這個人現在是一個不定時炸彈，還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

    是啊，很棘手，褚艾雲點頭同意，這一點我理解，我們目前也不能動他，也許，最穩妥的辦法，是你用金條買通他。

    我何嚐沒想過這麽做但是收買真的萬無一失嗎如果你是他，無意間看到了可能要命法人重要機密，會不會留下後手

    我當然會，我會把掌握的線索告訴身邊最可靠的人，以備你滅口，這是人之常情。不過我們目前還不知道他掌握了多少情況。

    我想，明天和他談談，旁敲側擊挑明一下，然後給他一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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