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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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風!顧風!你別睡!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蘇淺昔手忙腳亂地將顧風扶到床上,趕忙拿起手機撥打120急救電話。

    慌忙說清楚現場的情況,顫顫巍巍掛斷電話,蘇淺昔雙腿癱軟跪在床邊,緊緊握住顧風冰涼的雙手。

    他的雙眼安靜地闔著,薄削的嘴唇泛出雪白的顏色,鮮紅的血跡滲透了他枕下的白毛巾,看上去觸目驚心。蘇淺昔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握著他的手一直瑟瑟發抖,驚恐、不安、內疚……她的心裏五味雜陳。

    除了父親病危,這些年,她從沒有這麽害怕過——害怕從此失去一個人。

    顧風的眉心蹙成一道淺淺的八字,俊朗的臉龐早已布滿汗珠,額前的碎發也擰成了一縷一縷的形狀。蘇淺昔抬手為他拭去額頭的汗漬,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冰涼的肌膚緊貼她的嘴唇。

    他總是那麽運籌帷幄,他總是那麽不可一世,從來都是他看著別人倒下,他自己怎麽會倒下?他痛苦的神情將蘇淺昔深深刺痛,她多希望剛才受傷的人是自己!

    如果不是為了救她,顧風又怎麽會受傷?她想,欠顧風的,她恐怕這輩子也無法還清了。

    “顧風,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她的小手無法將他的手掌完全包住,她卻迫不及待想要將自己全部的溫熱傳渡給他,她閉眼默念,“顧風,你快醒來吧,快醒來……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好多好多話……”

    她順著他的手紋靜靜地撫摸,一下,一下,他修長的手指,分明的指骨,他修理的恰到好處的指甲……還有,那凸出的一道傷疤。

    蘇淺昔錯愕地止住了眼淚,將他右手小指緩緩抬到自己的麵前,當看到那道長長的紫色疤痕時,她的心驀然一抽。

    他那一雙纖白修長的手掌上,這道疤痕顯得突兀極了。是子諾所說的那道傷疤——為了拿回她的風信子所受的傷,為她而受的傷……

    蘇淺昔的心仿佛跳漏了一拍,她微顫著撫摸上那道刀疤,仔仔細細描摹它的形狀,眼淚也一點點再次失控決堤。

    這麽長的痕,這麽深的傷,這麽刻骨銘心的疤,當初,他該有多疼?

    蘇淺昔突然覺得自己自私極了,她早該知道顧風一直都是不善於表達的人,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喜怒,他都不會輕易在他人麵前展現,他一貫習慣以冰冷和決絕示人,可是對自己,他分明不是那樣的啊……

    如果當初他們的相識的確是存在誤會,他隻是想整整她,可是後來呢?他們從最初的針鋒相對到陪伴在彼此身邊,三年,說長不長,轉瞬即逝;說短不短,卻讓她銘記心中這麽久……一直以來,他都對她冷若冰霜,但他唇角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極盡溫柔,他時而寵溺的醉人的眼神,難道都是逢場作戲嗎?

    他向來視時間如生命,卻不厭其煩地陪她吃一次又一次火鍋,他戲謔,“蘇淺昔,你本來就傻,這些地溝油吃了隻會變得更傻。”可是到了下一個她在乎的日子,他還是會拽拽地問她一句,“今天去哪裏吃火鍋?”

    他的身邊從來不缺追求者,他卻會因為知道了她和洛萱一場pk自戀高興很久,“蘇淺昔,你就承認吧,如果你不喜歡我,你跟洛萱較什麽勁?”

    曾經有一個非常纏人的男生一直圍在她的周圍,他無意得知這件事後順利擺平,問他怎麽解決的,他隻冷笑一聲,“我就告訴他,既打不過我,又沒我高沒我帥,就離她遠一點。”

    她因為和顧風走得近而被女生的小團體排擠,那些汙蔑的髒水擾得她身心俱疲時,他冷瑟決然地告訴那群女生:“不想下場太慘,就把嘴巴放幹淨些。”

    無論遇到什麽,小到學校裏各種亂七八糟的麻煩,大至那場鬥毆,他總會將她牢牢護在身後,獨當一麵,不曾讓她受過半點委屈……

    回憶如同洪荒一般將蘇淺昔的理智侵占,記憶總喜歡添油加醋,顧風曾經所有的舉止在這個夜晚回憶起來都仿佛一場闊別重逢,極盡溫柔。

    他說得對,她是真的傻,傻到一次次被悲傷和自卑衝昏頭腦,傻到不曾去思考那些過往的真真假假。

    洛萱告訴她離他遠一些她便要聽她的嗎?她不如洛萱的高貴和家世顯赫,但是她自認對顧風的愛不遜色於她半分。如果當初在學校還需要忌憚洛萱的勢力,現在她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她究竟為什麽要聽她的話?

    訂婚,洛萱和顧風隻是訂婚而已,隻要還沒結婚,有什麽不可能?

    如果顧風對她已經前情盡了,他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為什麽接受他本不需要的采訪?為什麽帶她去滄雲山?為什麽一次次不顧生死地救她於危難之中?

    這樣的顧風當年怎麽會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一句話不說就走呢?五年了,他甚至連聯係方式都不曾丟棄,又怎麽會丟棄過她?

    蘇淺昔像是突然打開了心結一般,一時間,她深刻地堅定了一個想法——誤會!當年的事,她和顧風之間,一定有什麽誤會。

    救護車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緊接著樓道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蘇淺昔一把抹掉臉上的淚水,正要抽手起身,發現自己的雙手被那雙大手緊緊握著……

    像是察覺到那人離開一般,顧風眉心蹙得更緊,唇角抽動,道:“別走……”

    他的聲音猶若細絲,卻仿佛暖流淌過心田,蘇淺昔頓足,俯身在顧風的額頭輕輕一吻,在他耳邊低語:“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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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兩點的時候,顧風終於恢複了意識,他緩緩抬眼,屋頂的吊燈隨風晃動,簡樸的陳設,過於破舊的裝潢,一切都是那麽陌生,卻意外地讓他體味到了幾分家的感覺。他皺眉,下意識想要起身,忽一垂眸,這才看清身上還伏著一個女人。

    她的腦袋枕在他的胸口處,有些沉,卻是久違的安寧。她的手與他的手十指相扣,另一隻抵在他的胸膛,看她熟睡的樣子,似乎已經很累了。

    淩亂的碎發垂在她的眼前,顧風唇角不自覺扯出一抹微笑,抽出手為她把碎發別在耳朵後,她修長的睫毛被他盡收眼底,他這才看清那上麵還沾染著幾滴晶瑩的水珠。

    顧風微怔,那是……眼淚嗎?為他而流的眼淚?

    一瞬間,心仿佛靜止一般。顧風緩緩將手移向她的臉頰……蘇淺昔周身一抖,猛然驚醒,揉了揉眼,這才看清顧風已經睜開了眼,於是趕忙坐起身。

    顧風也是一怔,猛地縮回滯在半空的手,臉上的笑容也驟然斂起。

    蘇淺昔垂眸,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頭發,問:“你醒了。”小心翼翼,仿佛聲音一大這虛幻的泡沫就會被觸碎。

    顧風點了點頭,低道:“嗯。”

    “感覺好點了嗎?”

    “嗯,沒大事了。”言簡意賅,顧風似乎並不願多說,依舊麵無表情。

    蘇淺昔看他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抿唇說:“昨晚……朦朦朧朧的時候,你說什麽也不肯去醫院,醫生和護士沒辦法,隻能在這裏給你包紮,然後就住了下來……”

    “我知道,”顧風摸了摸被包的像白粽子一樣的腦袋,冷道:“這點小傷,也沒必要跑醫院。”

    蘇淺昔點了點頭,房間內突然沉默了下來,她覺得有些尷尬,起身為顧風接了杯水,遞上前去,“喝點水吧。”

    “謝謝。”顧風接過,冰冷的臉上終於鬆懈,唇角露出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

    蘇淺昔攥著衣角,糾結半晌,終於開口:“我知道陸氏財團和rday的事了,你最近……怎麽樣?雜誌的事,我真的很……”

    “無妨,”顧風淩厲的聲音將蘇淺昔即將出口的“對不起”三個字堵了回去,沉聲許久,他又道,“這件事與你無關。”

    顧風越是這麽說,蘇淺昔越是不安,她有些慌了,“如果不是我執意要編那期雜誌,網友也不會八卦查出來你就是rday也不會因為陸氏財團的危機受到牽連。”

    顧風挑了挑眉,“誰說rday會受到牽連?”

    蘇淺昔驀得一怔,抬起頭來,抵上那雙幽深如湖底的眸子。

    “有我在rday就不會被任何外力影響。”顧風一臉冷峻,運籌帷幄的氣場讓人不寒而栗,蘇淺昔仿佛看到了他周身散發出的亮閃閃的光環。

    她內疚和緊繃的心也因為顧風自信滿滿的話放鬆下來,她擠出一抹微笑,道:“你沒事就好。”

    “記住,永遠不要跟我說對不起。”

    蘇淺昔有些發愣,半晌才問出聲,“嗯?”

    她的模樣引得顧風揚唇失笑,片刻後,他忽然坐起身湊到蘇淺昔麵前,嗬氣如蘭,“比起這些,我更想和你談談我們的事。”

    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薄荷清香混雜著男人獨有的荷爾蒙的氣味,蘇淺昔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我們……的事?”她發誓,她當時的腦袋絕對是一片空白。

    她瞪大眼,顧風黑曜石般的眸子已經近在眼前,她已經可以清晰到看到他明亮的雙眸中自己的倒影——慌張、不安、羞赧,她也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愈來愈烈的心跳。

    而下一秒,顧風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她,什麽叫做玩的就是心跳。

    薄荷清香不容抗拒地侵襲而來,他的吻穩穩地覆在了她的唇瓣上,突如其來熟悉又溫柔的觸感加速了蘇淺昔的心跳,一瞬間她仿佛無法呼吸,驚愕地垂眸,顧風修長的睫羽微微發顫,他緊閉的雙眼看上起認真的醉人。

    這樣的感覺仿佛罌粟,上癮一般讓人貪戀,想要緊緊抓住,卻又害怕像流沙一般從指縫間溜走。

    良久,蘇淺昔終於漸漸閉上了眼,享受這片刻的擁有。

    四片唇瓣糾纏廝磨,從顫抖的陌生到溫熱的默契,顧風的吻愈加熾熱濃烈,他微涼的舌尖悄然滑進蘇淺昔的嘴裏,小心翼翼地勾勒著她的唇形,一點點深入,一寸寸侵襲。

    渾身過電一般,蘇淺昔感覺身子一軟,顧風的大手從後麵扣上了她的腦袋,另一隻手順勢托住她的腰身,猛地一拉,她整個身子就匍匐在了他的身上。她錯愕地睜了睜眼,顧風有些泛紅的臉和如畫的眉眼盡收眼底,她不敢再看,匆忙地又閉上了眼。

    曖昧的氣息從兩人的唇齒間脫出,漂浮進狹小卻溫馨的屋子,溫暖了整個寒夜。

    “嗯……”一聲低吟從蘇淺昔嘴邊不受控製地流出,她感覺手腳發麻,腦袋眩暈仿佛失去了思維的能力,她癱軟地倚在顧風身上,雙手無力地攀上他的胸膛。顧風的身材很好,常年的體育鍛煉讓他的胸膛堅實又可靠,男人獨有的魅力讓蘇淺昔流連忘返,而他健碩的胸膛之下,那顆撲通撲通跳躍的心也勾地她愈發意亂情迷——他的心在為她而跳,這麽快,這麽快……

    不知吻了究竟多久,顧風的唇終於戀戀不舍地離開眼前的女人,他一隻手將她環在自己的控製範圍之內,另一隻手輕輕地撫向她的頭發,那張精致的小臉此刻看上去粉撲撲的,可愛極了。

    一抹會心的笑意從顧風的唇邊揚起,除去還未消散的情|欲,他雙眸中的認真和篤定熾熱的讓人無法移開視線,不知道為什麽,本該羞赧的不敢抬頭的蘇淺昔不知哪裏來的自信,她仰著腦袋,直勾勾地盯著那雙漂亮的眼睛,她想,她這輩子恐怕也無法舍得眼前這個男人了。

    “在看什麽?”顧風淺笑,他的聲音低沉暗啞,仿佛魅惑。

    蘇淺昔也盈然一笑,“看你。”她一度覺得,這句話是她五年來說過最無恥的一句話了。

    “看我什麽?嗯?”顧風唇邊笑意更深,他的大手溫柔地順著蘇淺昔的頭發,一下,又一下。

    “嗯……”蘇淺昔感覺腦袋沉沉的,索性直接躺在了顧風的胸口之上,貪婪地聆聽那胸腔下那顆躍動的心髒,她閉上眼,突然感覺眼眶有些濕潤。

    良久,她才輕聲開口,“顧風,這些年,我很想你……”

    顧風臉上笑意一僵,無法言說的感覺彌漫了整個心田,他緩緩抬起女人的腦袋,四目相對,無限的情愫在空氣中流轉。看著看著,他揚唇一笑,俯身再次吻了下去。

    久違了……我的女孩兒。

    這次,顧風的吻沒有深入,淺嚐輒止之後,他輕道:“我也是。”一臉引人入勝的繾綣。

    蘇淺昔眼裏的迷離還未盡數散去,聽到這話,會心地笑了起來。他們二人十指相扣,緊緊握在一起。她垂眸看了許久,突然發現了什麽,抬起頭來,問:“那個……顧風,你的戒指呢?”

    顧風皺眉,“戒指?”

    蘇淺昔從顧風懷裏坐起身,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地看向一側,“就是……你和洛萱的訂婚戒指。”她也分不清當看到顧風手指上沒有戴和洛萱的訂婚戒指她是怎樣的心情,好像有些竊喜,又似乎有些心虛,又仿佛二者皆有……洛萱的音容笑貌不合時宜地在她的腦海裏愈發清晰,蘇淺昔鬆開和顧風緊握的手,不敢再抬頭看他一眼。

    盡管她發現自己還深深地愛著顧風,顧風也愛過她……可是,她好像忽略了最重要的問題——他們錯過的這五年,顧風的身邊一直有洛萱的陪伴,如今他們也已經訂了婚。

    盡管她下定了決心要和顧風坦明心跡,可是她不願承認的這個事實終究存在。洛萱盛氣淩人的威脅縈繞在耳邊,盡管顧風說rday不會受到牽連,她已經麻煩他太多,這件事她無法當真坐視不理。

    闊別五年,她清心寡欲,她也多麽希望這五年來,顧風也沒有愛上過其他人……那個婚約,無論是生意上的聯姻還是顧風被洛萱所感動了,她都希望顧風能給她一個解釋,無論什麽,她想她都會甘之如飴。

    望著麵前的女人,顧風不禁失聲一笑,真是個傻女人。

    蘇淺昔不解,皺眉問:“你笑什麽?”

    顧風身子前傾,霸道地又將她拉回了自己的懷裏,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輕盈一吻,道:“你怎麽永遠這麽傻……”他靜靜地抱著她,良久才開口,“淺昔,你知道嗎?”

    蘇淺昔抬眸,應聲:“嗯?知道什麽?”

    “你知道這五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嗎?”顧風的音色深沉的讓人心碎。

    蘇淺昔微怔,然後擺了擺頭。

    “每天,我都在想你。工作的時候,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抽煙的時候,喝酒的時候……每時每刻,都在想。”

    顧風並不善於說情話,蘇淺昔卻覺得,他曾經對她說過得每一句都仿佛陳年佳釀,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從來沒有愛過別人,”片刻的沉默之後,顧風沉聲,“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