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兄弟，長安兄弟。”清晨，長安被一陣喊叫，緩緩睜開了眼睛，卻發現天色大亮。

    麵前玉鈞與雲微正奇怪的看著他，“你為何睡在屋外，莫非你，夢遊？”

    聽得玉鈞的猜測，長安不由無奈的撇了撇嘴，而雲微在一旁如同看著傻子一樣，站起身來，長安才發現身上披著一件衣物，心中不由一暖，想起昨夜的事情。

    “好了，也來不及吃飯了，這便與我一同麵見掌門去吧。”

    “這便要去？”長安的心也猛烈跳動起來。

    “走吧，不要太緊張。”玉鈞安撫了長安幾句，便在前方帶路，領著長安去往大殿。

    一路上心思飛轉，長安想了無數種可能，終是走到了大殿前，殿門大開，玉鈞沒有停步便走了進去，長安隻能跟於其後忙走了進去，心中煩亂亦暫時壓住。

    大殿之中人數頗多，大多是其餘幾峰的弟子，而尋道正坐於大殿之上，兩旁便是儀態各不相同的門中長輩。

    大殿之中人雖多，卻十分安靜，無形的氣勢彌漫在空氣中，在尋道身旁站著一幹瘦老者，麵容不怒自威，目光似電，十分嚇人。

    “掌門，人帶來了。”玉鈞向最上中年人一拱手恭敬道。

    “嗯。”尋道應了聲，玉鈞便退到了一旁，與雲微站在了一起。

    長安轉過身來，那尋道似乎正打量自己，長安倒也不懼，隻是覺這掌門麵容正氣和善，似乎打量完了長安，尋道又對玉鈞道：“問峰情況不同，你師兄又有事在外，有你在場，亦不至有失公允。”

    “全憑掌門做主。”

    所有人的目光頃刻間便全部投向了長安，長安縱再無謂，也覺得有些不舒服，麵色竟是有些發紅起來。

    “無知小子，還不將何名何姓報上來！”那一旁幹瘦老者見長安沉默不語，麵色一怒，嗬斥道。

    “我叫李長安。”

    “看你氣息如此孱弱，這般年齡隻能算資質一般，修行多久了？”那老者又問道。

    “未曾修行。”長安平靜道。

    “什麽！”聽得長安話語，老者先是一愣，接著便麵色變的難看，周圍弟子亦是議論紛紛。

    長安不由奇怪，“我未曾拜過師門，自然不曾修行，仙家門派收弟子原來都是隻收有根基之人的？長安此時才知，不過如此難道不算有失公允嗎？”

    “你！”老者一時氣極，竟是語塞。

    “好了，蒼梧，你坐下。”尋道出聲，將身旁老者勸了下去，老者雖麵有不甘，卻也不敢違抗，氣憤的坐到了一旁。

    尋道這才將目光轉了過來，“蒼梧師弟性子有些急躁，無涯宮收弟子一向自是一視同仁，這你無須擔心。”

    “不過，求道修行，天賦是其一，因人之壽命短短幾十載，若資質不行，或許直到老死都難窺天機之絲毫，如此，又何須將幾十載光陰白白耗於其上。”

    “如若資質好呢？”

    尋道眼中滿是感慨，“無涯宮曆代皆有驚豔絕倫之人，資質絕佳之人更是許多，他們修行一生都延長了百年甚至數百年陽壽，雖難逃仙逝，但增加了壽命，終有一天會窺破天機，成仙逍遙天地間也未可知。”

    長安聞言心中亦是憧憬不已，似乎沒有什麽能比長生不死，逍遙天地之間更讓人動心的事了，不過長安明白這些與他太過遙遠。

    “不過蒼梧師弟方才所說，你的資質確屬下乘。”

    威嚴的聲音回蕩於大殿內，長安此刻聽到掌門都說自己資質下乘，不論他如何堅毅，亦是有了極大的失落，竟是生了退意。

    能入大殿者，皆是門中優秀弟子，今日先見長安於大殿之上侃侃而談，便心中以為來了個有些能耐的人，此刻卻被掌門說資質普通，不由得心中暗罵自己看走了眼，看著一無資質，也無富貴之氣的長安，兩旁殿宇內滿是嗤笑聲。

    聽著這些弟子的哄笑，長安似乎回到了那一夜的桃華村，同樣的嘴臉，同樣的笑聲，那些人逼死了爹娘，這些人卻不知又要逼死誰？

    深陷回憶中的長安，心中滿是寒意與憤怒，竟是在一瞬之間驅退了退意，他忽然明白，相比於死，怯懦與嘲諷算得什麽，或許他的資質會被人欺辱，或許不會求得大道，但他不想再作為一個凡人，去承受那些因無能為力而來的痛苦。

    想通了這一點，長安似乎耳旁再無笑意，他連這些人的麵容也都懶得去看，對著尋道一拱手：“曾聞，朝聞道，夕死可以，長安資質不夠，不求問道，隻求以燕雀之誌，為無涯宮弟子，哪怕隻是打雜，也要以無涯追有涯，一生隨道。”

    長安的話語讓大殿一片嘩然，玉鈞卻是一臉笑意，蒼梧站起大怒，“無涯宮鴻鵠之誌，你既是燕雀，又安來我無涯宮。”

    長安道：“燕雀若能為鴻鵠，你怎知它不願為鴻鵠，若能為蒼鷹，你又怎知它不願為蒼鷹，甚至為鯤鵬。”

    長安輕吸了口氣，拱手道：“十年或不鳴，或鳴將衝天。”

    “口氣真大。”

    “你以為自己是誰？”大殿兩旁聽聞長安妄言，又是炸開了鍋，憤憤指責單薄站立在大殿中央的長安。

    尋道抬手安撫下了眾人，沉默片刻，又問道：“無涯宮雖絕離塵世，卻向來將天下蒼生放於心間，若無此誌向，卻是執著修行，甚至或成邪魔歪道。”

    大殿之上此刻早已難以安靜，各個弟子都交頭接耳，有人對長安好奇，有人不屑，不知這個瘦弱相貌清秀的少年是何許人。

    對於尋道的這個質問，長安想起許多事情，心中默然，平靜道：“蒼生愛我，我便愛蒼生，蒼生不愛我，我又何愛蒼生，這世上之事，不都求個公允嗎？”

    這一句話說的實在，卻引起周圍一片指責，紛紛言長安沒有修道的資格，“無涯宮以蒼生為重，你不愛蒼生，若修道恐終有一日會殘害蒼生，我或應殺你以正人心，不過念你並無道行，即刻便離開無涯宮。”蒼梧聞言大怒。

    尋道亦是皺著眉頭，不過卻道：“雖有些偏激，卻也有幾分道理，但這道理是小道，不應執著，至於為何愛蒼生，或許等你有所肩負時便會懂得。”

    長安雖有不解，卻也知道自己終是見識淺薄，便拱手道：“長安受教。”

    “那你還想拜入無涯宮嗎？”尋道撫著胡須問道。

    “想。”

    “為何？”尋道再看了長安一眼，笑著發問。

    “為了不如浮萍雜草一般過完一生，為了成為鴻鵠，為了有一天可以愛蒼生。”長安猶豫了片刻，抬頭道。

    長安的聲音不夠洪亮，卻仍傳遍了大殿，兩旁人群俱都麵色不同，有人仔細好奇打量長安，有人以不屑之目光掃視長安，隻是終是無人反駁。

    “好，既如此，諸位師弟可有何要說的。”

    下方坐著的四人，便這才咳嗽了幾聲，一個胖胖的中年人直起身子，似乎剛從瞌睡中醒來，皺眉道：“收便收了，如此小事，我都有些犯困了。”

    “我自然不要。”堂上所坐之人中唯一的婦人，也是淡淡開口。

    另一威嚴老者搖搖頭：“資質太差，縱有些與眾不同，也難成大材，我不要。”

    “那……”

    “掌門師兄。”尋道便欲說話，卻被蒼梧打斷，“問峰掌教空缺，若添新弟子，恐有不妥啊。”

    尋道皺了皺眉道：“倒也是，隻是其餘幾峰當真不收取？”

    那四人俱都沉默，互相心中明白，九州試煉即將來臨，此時招收一個無修為的弟子，卻不是自找麻煩，自是無人願意。

    長安此刻心中卻也平靜，眼見尋道似乎有些動搖，但也無能為力，時間於沉默中流逝，心中輕歎一聲，長安眼中亮光斂去，緊握的雙手也慢慢鬆開，卻見玉鈞從人群中站出，長安不由看了過去。

    “掌門，我前不久聽得清掃後山的林老說，摩天閣灰塵雜堆，破舊不堪，後山樹木雜草亂生，希望掌門能找個清掃的人過去，隻是無人願去，便可讓他作為問峰弟子去後山，如此也不算難為。”

    尋道低頭沉思不語，蒼梧則是一臉冷意，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圍弟子紛紛搖頭奚笑。

    “我問峰，總不會連招收弟子的資格都沒了吧。”

    見尋道有些猶豫，玉鈞眼中劃過一絲憤怒，向前走了一步，卻仍是拱手，卻揚起頭來，沉聲問道，雲微此刻也脫離人群，麵色不善的站在了玉鈞身後。

    “你！”蒼梧聞言麵色一變，便欲發作，卻被尋道攔了下來。

    輕歎了口氣，尋道似乎回憶起了往事，“玉鈞！我知你心中有怨，問峰是無涯宮一脈，我自然不希望其沒落，但是，五峰同氣，需要維持公正，不會壓製哪一峰，也不能偏向哪一峰，你，需懂得。”

    “這些年來，問峰為無涯所做貢獻愈加的少，沒有閉峰，將其納入其餘四峰已是足夠了。”見尋道發話，那身著寬大道袍的胖胖中年人眼中沒了睡意，此刻冷冷出聲，微眯的眼中卻盡是笑意。

    “哦？那不知哪一峰願收留我們問峰呢？”玉鈞顯然對這人並沒有好感，此刻掃了堂上各有心思的幾人一眼，笑道。

    那幾人聽聞玉鈞發問，卻無人出聲，顯然不敢回應，那胖胖中年人冷哼一聲也沒有說話。

    “好了！”

    一聲冷喝在大殿中蕩漾開，如同春雷炸開，讓每個人都心中一凝，“浩然師弟，你過了！”尋道眼神如電，掃了那胖胖中年人一眼。

    大殿之上此刻被掌門震懾，已然鴉雀無聲，長安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不過方才那一聲輕喝讓長安心神震動，此刻緩過來之後竟是全身血液加速，皮膚微麻。

    “這便是仙法之威嗎？”長安心中喃喃，望著尋道眼底燃起一絲火焰。

    無人在意長安在想什麽，那名為浩然與名字全然不符的中年人似乎也知道說錯了話，此刻站起來對尋道拱手：“請掌門責罰。”

    “此事到此為止，浩然師弟，你已為修道之人，自該將世俗遺留陋習性情斬斷，否則大道再難前行，回去之後，將清心經謄抄萬遍，斬峰弟子亦同。”

    話音落地，尋道又轉過頭對下方所有人沉聲道：“無涯五峰，天生地始，五峰同在無涯始，五峰少了哪一峰，無涯宮都將不複以往。”

    尋道滄桑的聲音回蕩於大殿，讓眾人心神一動，皆拱手，“五峰同在無涯始！”

    “李長安，你可願成為無涯宮問峰弟子？”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又凝聚到了長安身上，長安心中湧動，麵色紅潤，恭敬道：“長安願意！”

    長安心中驚喜，而周遭弟子卻是頗有幸災樂禍之意，問峰乃是無涯宮最式微的一脈，根本無人願去。

    “摩天閣是我無涯宮重地所在，況且鑰匙不知所蹤，如何讓此等小子去得？”梧鬆忽的說道。

    “摩天閣自百年前便緊鎖不開，如同虛設，若不打開又有何重要，至於鑰匙，我等自會找尋，請師伯放心。”玉鈞拱手道。

    聽得玉鈞說的如此，周圍弟子亦紛紛點頭，摩天閣一直傳說有著極為重要之寶物，而他們都無法得見，自是支持玉鈞所言，而長安目光一閃，並沒有言語。

    尋道聞言倒是眼中滿是興趣，道：“既如此，那今日起李長安，便是無涯宮問峰下的弟子，隻是，你們若真能找到摩天閣鑰匙，那便於無涯宮是一件大好事。”

    “玉鈞明白。”

    “嗯，玉鈞，他既成你問峰弟子，一眾事宜便由你領他去吧。”

    玉鈞一拱手道：“是。”

    尋道一揮手，大殿之上眾人散去，長安有些發愣，他從此刻起便是無涯宮，仙家弟子了，卻是如此難以相信，他握起雙拳，眼中竟是有些發澀，“爹，娘，我成為仙家弟子了，你們的兒子變的這麽厲害了。”

    “爹，娘……”長安跪在大殿之上，埋頭抽泣，身體微微顫抖，外人看到都以為長安太過高興而失態，笑著搖頭離去。

    他還記得老師臨走前說的話，“若不能出人頭地，便永遠不要回桃華村去。”如今，他已成了仙家門派弟子，或許新的命途畫卷正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