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可比想像中的寒冷多了。

    格雷搓了搓手，不由的這樣想到。

    “那是因為你一定要坐在當風道口的附近，這樣不冷才怪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格雷的身後方響起，有些陰陽怪氣的味道。

    格雷翹起了二郎腿，笑著說道：“哎呀唉呀，時隔多年才見一次麵的老朋友，你就是這麽對待我的？”

    身後，一隻手死死的壓著格雷的後頸，壓迫得格雷的腦仁都有些疼了起來。但為了表現自己的淡定，格雷硬是麵無表情的撐了下來。

    而此時競技場上，蘭特已經一腳把羅蘭踢開，羅蘭剛剛的大好局麵，明顯因為奧古斯汀剛才的行為受到了影響。

    格雷歎了一口氣，無奈的對身邊人說道：“我說奧古斯汀，你小子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怎麽老是招惹我身邊的人？”

    奧古斯汀並沒有馬上回答格雷的話，而是一個翻身，就坐到了格雷身邊的座位上。

    待奧古斯汀坐定以後，他才答非所問的說道：“那個小子……不讓我對那個家夥出手。”

    “所以你就想著從我這裏占點便宜？想得倒是挺美的……”格雷轉過頭去瞟了奧古斯汀一眼，心裏卻有些不以為然。

    其實通過兩人的對話就不難看出，格雷和奧古斯汀很早以前就認識。隻不過沒有什麽人，知道他們兩個的關係罷了。

    格雷用力扯了下自己的領子，使得寒風不會灌進來，接著他漫不經心的說道：“雖然蘭特讓你不要出手，可是你暗地裏不還是做了不少的事情。蘭特劍上的毒和盔甲上的暗陣，都是你做的手腳吧？”

    奧古斯汀沒有看格雷，而是死死的盯著場上的兩人。他冷冷的說道：“你不也一樣？別以為我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偷偷摸摸的給了那小子什麽東西。我這叫禮尚往來！畢竟，蘭特現在可是我的契約者，我有必要保護契約者的安全。”

    “是嗎？我還正想問問你呢！”格雷瞥了奧古斯汀一眼，問道：“你到底為什麽要和蘭特簽訂那樣的契約？據我所知，對你這樣的高等惡魔來說，和人類定下這樣的契約內容，是沒有半點好處的。可我現在看你，對蘭特倒是上心的很，這又是為了什麽？難道蘭特這個小子，有什麽過人之處？”

    奧古斯汀的身體微微一愣，明顯因格雷剛才所說的話，而有些不知所措。

    格雷繼續說道：“在我的印象裏，你之前也隻和一個人訂過契約，而那次的契約內容，好像也和這次的一樣吧？隻可惜那次的結果令人唏噓……當年你不是說過，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和人類接觸了嗎？這次怎麽又……”

    奧古斯汀深吸一口氣，接著突然毫無征兆的重重一拳，打在旁邊的座椅上，使得座椅瞬間就布滿了裂縫！

    格雷微微搖了搖頭，他知道奧古斯汀這是有情緒了。

    這些年來奧古斯汀一直都這樣，隻要有人稍微提到當年的星星點點，他就會像剛才這樣驚慌失措。

    不過奧古斯汀還是沒有說話，隻是開始死死的盯著場上的蘭特，眉頭緊鎖，眼神閃爍。

    半晌，奧古斯汀突然冒出一句：“當年……是我太年輕了……”

    格雷有些不知所雲，奧古斯汀看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卻已經恢複了平靜。他緩緩開口說道：“當年的事……那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可惜我們誰都沒能發現……所以當時沒能救下他，是我的無能。而今天，我絕對不會允許當年的悲劇重演……即使我這次的對手是你……”

    奧古斯汀現在的眼神堅定而又純粹，仿佛已經下了什麽重大的決心。

    格雷看了奧古斯汀一眼，笑了：“隻可惜，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而且，你是惡魔領主，而蘭特是國王。我想你應該不會不清楚，你和他定下契約的舉動，一定會引起聖庭的警覺，甚至激怒他們吧？還是說，你真的想通過國王對這個國家做些什麽？”

    格雷說的話倒也沒錯，畢竟惡魔和人類之中的高位者做交易，本來就很容易被聖庭懷疑懷有其他的目的，是否想要通過契約者擾亂人類社會的秩序，更不要說奧古斯汀還是個能力強大的高位惡魔。

    奧古斯汀不屑的說道：“聖庭怎麽想的與我何幹？我為什麽要在意那些無趣的神族的看法？至於你說的第二點，我想即使我想插手，國王也是第一個不答應的。關於國家和朝政的事情，他捂得嚴嚴實實的，壓根一點都不想透露給我，很多時候都寧願自己一個人扛著。看來他雖然和我定下了契約，但對惡魔的感官還是差的很呢。”

    這時候雪越下越大，競技場裏，也已經積起了厚厚的一層白雪，環境裏的聲音開始漸漸小了下去。

    羅蘭看到地上到處都是猩紅的斑點，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分外的觸目驚心，那都是自己的血嗎？

    羅蘭覺得身體越來越無力了，意識也漸漸的開始模糊……

    這是要死了嗎？

    羅蘭看到鮮血沾染在蘭特金色的長發上，他是那樣的狼狽。

    那麽羅蘭自己呢？

    恐怕也不會比蘭特好上多少吧，隻會更加的糟糕。

    不行……一定要支撐下去……不然這場比試就沒有意義了……

    想到這裏，羅蘭支撐起最後一點意識，抬手控製著不遠處落在地上的長劍。劍身瞬間騰空躍起，精確的從背部刺入毫無防備的蘭特的胸膛！

    現場的觀眾全都驚呼出了聲音，可是羅蘭卻什麽都聽不見了。

    他開始覺得心髒疼痛起來，是凱瑟琳的咒起作用了嗎？

    羅蘭看到蘭特吃力的蹲跪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他的身下馬上就變得殷紅一片。

    羅蘭掙紮著站起了身，拖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走到蘭特的麵前。

    現場觀眾們的情緒，開始變得激動起來，已經有人表示要停止這場比試。而更多的人，則是把他們手中的東西向羅蘭扔了過來。

    一直監控著整場比試的裁判，看這情形決定上前來阻止羅蘭的靠近，卻被蘭特粗魯的拒絕了。很明顯蘭特也想和羅蘭有個徹底的了斷。可蘭特的體力也明顯的不行了。

    羅蘭走到蘭特的背後，把那把長劍一把拔了出來！蘭特的身體支撐不住，開始大口的吐起血來。

    羅蘭半跪在蘭特的麵前，伸手硬是抬起了蘭特的下巴。

    羅蘭要蘭特看著他自己，用絕望而又無助的眼神看著自己！

    蘭特此時正大口的喘著粗氣，麵色變得煞白，沒有一絲血色。

    羅蘭伸手把蘭特臉上的血跡擦掉，接著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道：“蘭特，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情景嗎？那也是這樣的一個雪天……”

    蘭特的瞳孔陡然放大，表情滿是詫異，怕是沒有想到羅蘭會突然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是我見過的，最善良、最美好的孩子……即使到了現在，我也一直都這麽認為……”

    蘭特的表情開始變得驚恐，羅蘭能感受到他情緒上的變化。不知怎麽的，羅蘭此時的心情卻出奇的平靜。

    羅蘭又把手搭在蘭特的肩上，繼續低聲說道：“蘭特，你還記得嗎？當初我們在你關押我的那個地牢裏，說過的話嗎？很不幸，那個時候我說過的，全都成真了……這些天裏，我們相互傷害的已經有夠深了。現在也是時候，該結束這場鬧劇了……”羅蘭深吸一口氣，開始將手中的長劍高舉過頭頂。

    是的，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蘭特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羅蘭笑了。

    羅蘭笑自己終於解脫了。

    隨著劍身和囚服生澀的摩擦聲，羅蘭能感受到，劍端狠狠的刺穿了自己的心髒，胸口一大片鮮紅溫熱，融化了這一片白雪。

    蘭特睜開眼，不知所措的看著他自己手裏的長劍，當他看到羅蘭胸口那個巨大的窟窿時，驚恐的鬆開了自己的手！

    現場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羅蘭知道，他們是在歡呼自己的滅亡，可是羅蘭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

    羅蘭覺得身體散架了一般再也支撐不住，他感覺到天地在旋轉，最後終於倒下了。

    雪花飄灑在羅蘭的臉上，涼涼的。

    接著，羅蘭覺察到臉上傳來一絲溫熱，這是怎麽回事？

    羅蘭強撐著意識，最後一次睜開了眼，然後他發現自己原來並沒有倒下去，蘭特正勉強支撐著他的身體。蘭特的淚，落到了羅蘭的臉上，暖暖的，很舒服。

    蘭特把臉埋在羅蘭的肩上，已經泣不成聲了。

    “為什麽……”

    羅蘭笑了，他也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

    他下不了手，真的。

    麵對蘭特時，羅蘭下不了手。

    即使羅蘭知道了蘭特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

    即使羅蘭知道他們母子都在利用他……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羅蘭多麽希望，當初他們是在完全不同的境遇下相遇，他們之間可以沒有那麽多的交易算計，隻是純粹的用心來做朋友，沒有任何的附加條件。

    如果……

    可惜，世上從來都沒有如果。

    隻有這競技場裏的上萬人，親眼目睹國王親自了結了羅蘭這個萬惡的元凶，這世上才不會再有其他對蘭特不利的傳說。隻有羅蘭死了，才不會有人拿他當蘭特的把柄來威脅國王……

    現在，已經沒有人能阻礙他了。

    羅蘭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抬起手，抱住了蘭特的腦袋，輕聲說出他這輩子可能最勇敢的話語：“永別了，蘭特……”

    羅蘭能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整個變涼變硬，蘭特終於支撐不了他的體重，羅蘭的整個身體，就這樣直挺挺的倒在了雪地裏。

    羅蘭隱約可以感受到蘭特跌在地上再也站不起身來，有侍衛擁上來想把他扶起；視野又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了，羅蘭隻看到眼前有白色的雪花悠揚的在飛舞著。終於，它們在觸到羅蘭皮膚的那一刻時，不再融化了……

    蘭特。

    這一次，我是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