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平緩，坡上開滿了鮮花，隨風搖曳，送來陣陣清香。

    山穀底部雜草叢生，不見的那隻短尾雉，撲楞著翅膀落在幹草堆裏，一動不動。

    這是在下蛋，方慕咧嘴輕笑，不枉自己追了這麽久。

    很有可能不止一個野雞蛋，可能是兩個三個，甚至很多很多。

    許是憋了很久，野雞隻待了片刻，發出下蛋之後才有的叫聲，繞著幹草堆轉了幾圈，便撲楞著翅膀飛走了。

    此地開闊，方慕知道很難追上野雞，便退而其求次，一路抓著兩旁的灌木，來到了山穀中。果然收獲讓方慕眉開眼笑，足足十幾顆野雞蛋，而且野雞還沒有到孵小雞的時候，每一顆野雞蛋都很新鮮。

    茐花炒蛋，蛋花湯，嗯……鹵牛雜的時候也可以放進去，鹵蛋。

    瞬間，方慕腦海裏就蹦出了好幾種吃法，想著那些畫麵，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果斷再不耽擱，迅速抓起，用長衫包著，還抓了一把幹草墊著，唯恐不小心碰碎了一顆。

    收獲滿滿，激動的心情也慢慢平複，方慕隱隱約約聽到陣陣聲音，就在山穀的另一邊。疑惑之下，他靠近山穀一側，仔細聆聽，原來是朗朗書聲。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大學》第一章。

    這裏有學堂？

    好奇心驅使，方慕爬到了山穀頂上，果然是另外一幅景象。

    距離山穀約三百米，一條寬約五米的小河自南向北靜靜流淌，哺育一方土地。河上架著一座木質小橋，過了小橋出現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徑，兩邊種植著莊稼，小徑的盡頭，矗立著十來座低矮的小茅屋。茅屋門前栓著狗，幾隻雞在土裏刨食，不遠處幾隻羊悠遊地吃著草。

    好一幅田園風光。

    單單這麽遠遠地看過去，方慕的心就平靜下來，風起無痕。

    讀書的聲音來自茅屋那裏，幾間茅屋中間架起一個亭子。不大，隻能容納十數人，同樣是木質結構，茅草做頂。亭子裏有六套竹製的桌椅，上麵擺著筆墨紙硯，六個衣著樸素的孩子坐在前麵，七八歲光景，每人手捧著一本線裝書，認真地讀著書。

    孩子們正前方一張竹製桌案前，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麵上無須，頭發用絲帶輕輕綰著，一身素衣，氣質出塵。正是方慕做夢也想要成為的人，風度翩翩，儒雅不凡，可惜他偏偏成了一個小孩。

    孩子們又誦讀了幾遍《大學》第一章，年輕人站了起來，開始講解。

    “這第一章講的是家國天下以及自身的關係，由我們自己逐步逐步拓展到我們的家乃至我們的國，從而給出我們如何提升的先後順序……”

    淺顯易懂，方慕都能聽懂，簡直良心。

    在方慕的印象裏，古代老師講學基本都引經據典，本來沒那麽複雜的意思，反而講解得越來越複雜，越來越晦澀難懂，對一個剛剛開始學習的孩子這樣，不就是為難人嘛。

    這個年輕老師的教學方法，方慕雙手點讚。

    如果古代老師都像年輕人這樣，恐怕古代學習的人會增加一些吧。

    但情況貌似和方慕認知的有所偏差。

    年輕老師正在講解，一個胖乎乎的孩子舉起了手。

    不等年輕老師發話，那孩子已經站起來，打斷了年輕老師的講解，道：

    “長越師兄，第一章，子休師兄已經講過，我們都已經懂了，而且師兄講的太過淺顯，如果師兄還這麽講下去，我們要見老師。”

    “對，我們要見老師。”

    其他五個孩子齊聲道。

    方慕慒了。

    這麽好的老師，居然還不喜歡。

    呃……貌似也不是老師，隻是他們的師兄，不管了，再怎麽著講得這麽淺白，難道不對，非得講得玄乎又玄才是好？

    長越，堅持住，不能向惡勢力低頭。

    “咳……咳……”長越神色不自然地幹咳了兩聲，手拿書背在身後，看著六個孩子，有些尷尬地道：“子休師兄和老師近日外出遊曆，前往考察其他的學生去了，你們的學習就由我一人負責。如果你們覺得太過淺白，那麽我講深一些，如……”

    “哇……”

    胖乎乎的孩子哭了。

    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老委屈了。

    緊接著其他五個孩子也放聲大哭，道：

    “我們知道了，老師覺得我們資質太差，不願意再教導我們，已經把我們拋棄了，我們再也見不到老師了。”

    這些孩子，似乎真的說對了，長越的神色更加尷尬。

    長越嘴唇嚅動，想要說一些安慰的話，但最終僅僅拍拍他們的肩膀道：“老師經天緯地學富五車，不是每個人都可得他真傳。你們能夠在老師教導下學習這麽長時間，一生都受益無窮，況且我還可以教導你們，雖然比不上老師。”

    這什麽老師，這麽拽，居然還挑學生，方慕算是大概明白了，不過看長越神色，估計這個長越恐怕也沒有得到老師真傳，僅僅比這些小孩子堅持得更久，學習得更久而已。

    “什麽人要求這麽嚴，學習過程中逐漸淘汰弟子，會有人得他真傳嗎？”方慕倒起了認識認識那位高人的念頭，隻可惜聽長越所說，那位高人外出遊曆，最近並不在武陽郡城。

    孩子們不再哭，長越換了引經據典的模式開始講解，方慕就聽得頭昏腦脹了。看看天色，太陽高懸，已近午時，擔心母親從碼頭回來不見自己，索性不再聽下去，於是又沿著原路，小心翼翼地提著野雞蛋返回。

    穿荊棘越密林，終於來到小樹林邊，遠遠地探頭看看，並無小丫頭蹤影，原地隻有倒掉的一些剩菜，方慕歎息小丫頭還是這麽浪費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