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秦雪薇扶著大長老向這邊緩步走來了。

    竹林中搭建的比武台並不大，大概也就二十來平方米的樣子，不過斬妖七宿都是降魔人，沒必要像武者一樣大動拳腳地去比試。當然，拳腳也是實力的一部分。隻有實力最強的降魔人，才有資格拿到“紫微令”，才能當的起“星辰閣主”這個名號。

    “比試的規則很簡單，”秦家大長老到來之後並沒有說過多的場麵話，在場的人也都是熟人，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他示意明想和姚遠兩人可以登台的同時說道，“第一，倒地不起之人算輸；第二，主動放棄的人算輸；第三，跌落高台者算輸。此三條喂前提，希望你們兩個能好好切磋，不要不自量力硬撐或失手傷人。”

    明想和姚遠同時對台下的大長老施禮抱拳，接著兩人分別向著高台兩邊走去。

    明叔就站在我的身邊，看來他也有些緊張。

    “明叔，其實我覺得這星辰閣會參與就好了嘛，沒必要那麽在意結果的吧？”我試探性地問道。

    明叔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不過這可是關係到我們‘搖光星’一脈的臉麵啊……我還是希望這小子能打敗姚家，給我爭口氣。”

    我這兩天和明想姚遠的接觸，也了解到了許多。姚家和明家之間雖然世交好友，但同時也把對方看做最大的競爭對手。

    起因就是“搖光星”明家擅長外丹，而“開陽星”姚家擅長內丹。

    都是修行的手段，可偏偏誰都不服誰。

    搖光一脈認為內丹一說過於玄化，不切實際，人體還是要借外物修行，這樣才能事半功倍；而開陽一脈認為，內丹才是修行的基本，外丹是旁門左道，試驗藥物的時候還容易毒害人體。

    而明想和姚遠正是繼承了各自祖上的思想，都認為自家的東西才是正確的，都想說服對方。

    ……

    當秦家長老們宣布開始的時候，我看到明想從腰間摸出一個小葫蘆出來。

    那個葫蘆頂多半個巴掌大小，但是我可以肯定裏麵裝著的一定是他自己煉的丹藥。

    “怎麽比試之前還可以吃藥的麽？”我有些奇怪道。

    明叔聽我這麽說，於是解釋道：“我們明家本來就是煉丹世家，曆來星辰閣會是隻有我們家的人可以吃藥的……前提是比試的人自己煉的藥。”

    這時候姚遠的父親，姚默慢慢走了過來，與明叔並排站著看向高台上。

    “老明，你說咱孩子誰會更勝一籌？”姚默的問題很直白，但是他和明叔的私人關係本來就好，自然不用忌諱什麽。

    “說不準，”明叔打著哈哈道，“我看姚遠賢侄最近幾年的進步很大啊，內丹修為也變得很高了，我看再過幾年恐怕都能超過你了。”

    姚默本來一成不變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明兄過獎了，我看明想也不差，那煉丹拿捏火候的本事我可是親眼所見，他這剛剛拿出手的丹藥一定是自己的得意之作吧？我看雖然外丹不如內丹純粹，但是我家遠兒恐怕也危險了……”

    “等等你剛剛說什麽？外丹不如內丹？”明叔的語氣一變，突然說道。

    “我說的是外丹不如內丹純粹……”姚默又把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

    “老姚這話你可得跟我說清楚了，什麽叫做外丹不如內丹純粹？”明叔皺起了眉頭，“我明淵煉了半輩子丹了，我可不覺得內丹有什麽好的，還是外丹實用，難不成你還想修行成仙麽？”

    明叔這話一說出口，我就知道局勢已經不可控製了。

    果然，姚默顯得很不開心地說道：“話可不是這麽說的，內丹是修自身，提煉自己的精氣，以人體為爐鼎，精氣神為藥物，在體內凝練結丹的修行方式，本來就要比什麽外丹純粹。再說，你自己說說你們外丹一派在曆史上害了多少人，丹藥裏麵有雜物就不說了，有的甚至有毒……”

    “嗬嗬，我可不這麽認為，那些害人的都是學藝不精的，真正的煉丹者怎麽可能煉出的藥物會害人？倒是你們煉內丹的，難道你忘了十年前內丹一派的敗類欺騙眾多無知少女‘合修煉丹’的事了？”明叔冷笑了一下，針鋒相對。

    “你……別跟我提十年之前的事！”姚默前輩竟然看起來有些怒氣了，他瞪了明叔一眼，拂袖而去，“等著看吧，外丹終究是敵不過內丹的！”

    得，場上兩人的兒子還沒動上手，這兩位父親倒是吵起來了……

    “明叔？”我小聲喊道。

    “怎麽？”明叔的表情看起來心情也不好，看來他不想和姚默吵架的。

    “額……姚叔剛剛怎麽那麽生氣？”我想了想還是問道。

    “還不是因為十年前的那件事，”說完他又看了一眼姚默的背影，“我跟你說你聽過就行了，不要在別rén miàn前提出來，特別是在他麵前。”

    我點頭道：“我曉得。”

    “這也不算秘密了。十年前，姚默的一個弟子內丹修行有所小成，於是偷跑出師門，在一個小地方坑蒙拐騙，最嚴重的是這個畜生利用小手段，竟然先後欺騙了十幾個無知少女，讓她們以為自己是神人，隻要和他雙修就可以成仙……後來他在行騙的時候正好被我撞見了，我代替姚默清理了門戶。”

    說到這件事明叔似乎還有些生氣，他繼續說道：“都怪他平時太過溺愛那個徒弟了，雖有天賦，也不管人品怎麽樣，破了十幾個少女的身子這件事簡直就是罪大惡極。姚默對這事的處理也實在是讓我失望。”

    “那個……清理門戶的意思是？”我遲疑了一會兒，然後問道。

    “我殺了他。”明叔的語氣很平淡，就像他殺的不是人，而是一隻螻蟻一樣，“一開始我帶著這個小畜生去找姚默的時候他竟然還幫著求情，說他年紀尚小不懂事，隻要重重責罰就好……哼，這種畜生我明淵能將他留在世上？”

    果真如此，怪不得一說到這個話題姚默前輩顯得那麽生氣，恐怕他雖然對自己的徒弟很失望很生氣，但還是不希望外丹一派看自己的笑話吧。

    此時，高台上的姚遠和明想已經交手了。

    不過在我眼中似乎兩人的交手別有意思……我能看到兩人之間靈力的對決。

    明想服了丹藥，我感覺他的靈力水平有了顯著的提升，而事實也是如此，現在的他正壓著姚遠打，而姚遠隻有防禦的份沒有還手的份。

    “明想好像很占上風啊。”我笑著說道。

    誰知明叔一點都沒有輕鬆的樣子，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台上說道：“明想剛剛服用的是他自己煉的提靈丹，雖然可以瞬間提高自己的實力，但是能持續的時間很短……十分鍾內結束不了，就該姚遠占上風了。不得不承認，內丹一派的耐力還真是好啊。”

    經明叔這麽一解釋，我才明白過來，為什麽台上明想的攻擊如狂風驟雨，而隻有招架之力的姚遠卻顯得那麽淡定了。他是在等一個時機，一個明想的藥力過去，疲憊的時機。

    “蘇海，我問你一件事。”明叔看著明想越攻越凶，突然轉過頭來問我道，“明想的靈力現在看起來怎麽樣？”

    “誒？等等我看看。”我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後來才想起來這裏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蝕靈體，明叔這樣問我自然不奇怪了。

    之前我都沒有刻意地去看他們身上的靈，因為這樣是很費神的，但是既然明叔問到了，那我肯定就要仔細看一看了。

    “明想的靈力還十分充沛，不過是那種爆發式的，按照這種消耗程度應該堅持不到三分鍾了，”我如實回答道，“但是姚遠的靈力更充沛……感覺他一直沒怎麽消耗啊。”

    “本來防守的一方在體能消耗上就比較占優勢，這也是沒辦法的，”明叔點了點頭，並不感到意外，“還有三分鍾是麽？那麽這一顆提靈丹是絕對不夠的……”

    一顆不夠？什麽意思？難道明想還能吃第二顆、第三顆？

    要真這樣的話這也太賴皮了吧！

    明叔看出了我的想法，他苦笑道：“你以為我們外丹一派就可以無限製地使用丹藥？要真這樣我們早就是第一大家族了還用比什麽。任何好處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提靈丹隻不過是提前預支了以後的靈，算是透支生命力的一種戰鬥方式……如果隻是吃一兩顆還好，頂多會有些疲憊，要是吃到第三顆甚至更多，會有生命危險的。”

    他的話剛落音，我就看到明想自己有意識地拉開了與姚遠的距離，然後從小葫蘆中又摸出一顆丹藥來。

    “不是還有三分鍾麽？怎麽這麽快？”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之前明明感覺可以支撐三分多種的靈力現在竟然消耗殆盡了！

    吃下丹藥，瞬間明想體內的靈力又一次爆發開來。

    姚遠卻不吃驚，準確地來說台下的斬妖七宿中的眾人沒有一個人吃驚的……就好像明家的人就應該這樣戰鬥一樣。

    明叔歎了口氣：“還是低估姚遠了，沒想到幾個月沒見他進步這麽快，內丹修為已經到了幾乎可以讓‘靈壁’嚴絲合縫的地步了。這樣下去想兒也隻是徒勞無功的。”

    “靈壁”我現在是知道的，利用靈力的一種基本防禦手段，可我聽明叔這麽說才知道明想進攻到現在竟然都還沒有攻破姚遠的“靈壁”，頓時覺得明想危險了。

    這顆丹藥下肚，雖然靈力暫時爆發出來，可我看得一清二楚，按照剛剛的消耗方式，這顆丹藥能給明想維持靈力的時間不會超過五分鍾！

    我轉過頭去看向明叔，發現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這是一場比試，沒必要拚命的，明叔？”我說道，希望他能把明想叫下來。

    實力的高低此時此刻已經很明顯，修行內丹的姚遠實力尚存，而服用外丹的明想已經開始透支生命了。

    我注意到明叔背在背後的雙手有些微微顫抖。

    一方麵是外丹家族的尊嚴，一方麵是自己兒子的命……他現在一定很煎熬吧。如果明想就這麽被姚家的人打敗，他們明家一定會顏麵盡失的。

    雖然明家和姚家關係不錯，但是涉及到最基本的信仰和尊嚴，沒有人會願意輕易退步的。

    外丹之道，就是明家人的信仰。

    “再……再看看吧，”明叔猶豫道，“也許姚家那小子也是在硬撐著……也許，想兒過一會兒就能攻破他的防守了。”

    其實他是在欺騙自己，我之前都說過了姚遠根本沒有什麽損耗……內丹修行的優點在此時表露無遺，靈力源源不斷地補充道身邊的“靈壁”上，加固防禦。如果說外丹像火，追求依靠外物瞬間爆發的力量……那麽內丹就像水，從自身不斷地提煉出靈力來。

    ……

    五分鍾之後，明想單膝跪在台上，一隻手趁著地麵，不停地喘著氣。

    第二顆“提靈丹”的效果已經過去了。

    姚遠慢慢走了過來，皺了皺眉，然後輕聲道：“要不，你自己認輸吧？”

    “怎麽可能！”明想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怒獸，大聲喊道，“別想我自己會認輸，我還沒輸呢！”

    說完，他就狂咳不止。

    我身旁的明叔黯然地搖了搖頭，然後走到秦家大長老身邊說道：“長老，我們明家的人認輸。”

    此時此刻，他已經接受明想輸了的現實了。

    但有一個人沒有接受。

    “爹！我不會認輸的！”明想突然大喊道，“我還沒倒在地上爬不起來，還沒掉下比武台，也沒有自己認輸……爹，明家的人還沒輸呢！”

    秦家大長老看到明想這樣喊，笑著點了點頭。

    “長老，我是他的父親，我有資格讓他下場。”明叔急了。

    “你沒有資格，”大長老的回答沒有給他半點質疑的空間，“這是‘星辰閣會’，從他一上台開始，他就是在競爭‘星辰閣主’！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代替他認輸。”

    明叔氣得轉身就要向高台上走去。

    “明淵，難道你忘了身為斬妖七宿的規矩了麽！”秦家大長老在他身後厲聲喝道。

    明叔停住了腳步。

    他看向台上，半跪著的明想還沒喘過氣來，而看姚遠的樣子也不像是要動手。

    畢竟明想是他的好友，在已經確保勝利之後，姚遠不想傷害他。

    “下去吧，”姚遠又一次說道，手已經舉了起來，靈力在往他手上聚集，“我不想傷到你。”

    明想突然輕聲笑了起來。

    由於他現在是低著頭，所以姚遠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台下的我們看得很清楚。

    不過這個時候他還笑什麽？

    接著，我們看到了令人詫異的一幕，明想從小葫蘆中摸出一顆紅色的丹藥，然後迅速放進了嘴裏。

    明叔的臉色劇變。

    “狂絕丹！”明叔大吼道，“住手！你不要命了？你瘋了麽！”

    與此同時，我感覺到明想那邊的空氣開始暴躁起來了。

    “這是？”我眯起眼睛生怕自己看走了眼，“怎麽可能……”

    明想此時所具有的靈力，竟然沸騰起來了！我從來沒見過這種形式的靈！

    “對不起了，姚遠，”明想站了起來，而姚遠看起來完全愣住了，動彈不得，“雖然我輸給你過三十九次，但這一次，我必須贏！”

    我看得很清楚，姚遠那不是愣住了，而是被明想所爆發出來的靈給限製住了。

    就連原本姚遠周身護著他的“靈壁”，也被明想此刻的靈力一觸即潰！

    “你還留著力？”姚遠的眼神像是見到了鬼，“你之前沒有消耗完提靈丹的靈力？否則就算是狂絕丹，也不可能有用的……”

    明想回道：“你說的沒錯，我的確留力了……否則你怎麽可能這樣接近我，還滿身都是破綻？”

    “你瘋了麽？你不要命了？狂絕丹的後遺症你不是沒見過！”姚遠怒吼道，看來比起輸，他更擔心的是明想這麽不要命。

    “所以我說過了，這次，我必須贏你。”明想說完之後，右手後縮，接著那幾乎將空氣爆裂開來的一掌實打實地拍在姚遠的胸口！

    明想這一招，留力了。

    但是姚遠還是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向高台下跌落而去。

    ……

    這次內外丹派之間的比試，明想贏了。贏得很慘。

    姚遠是被他打下來的，而他自己是被秦家人抬下來的。

    還好抬下來的時候，他意識尚存。

    我走到他麵前，蹲下來皺眉說道：“你……感覺怎麽樣？”

    “姚遠沒受傷吧？我剛剛好像太用力了。”明想卻擔心地問我。

    我看了一眼姚遠那邊，雖然有些受傷，但還是沒有事的。

    “放心吧，活蹦亂跳的，”我回道，“你別亂動，我能感覺到你現在體內的靈很混亂……亂動會出大問題的。”

    “已經出大問題了，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明想竟然笑道，“還好我贏了。”

    這時，明叔也一臉沉重地走了過來，之前他不知怎麽的在一旁待了許久。

    “爹，我贏了，我沒給明家，沒給外丹的祖宗丟人吧？”明想顯得很高興。

    可是說完這句話，他咳嗽咳出血來了。

    明叔從自己口袋中拿出一個紙袋，然後從裏麵摸出一枚丹藥給了明想：“吃下去。”

    明想不敢拒絕，立即吃了下去。

    “你還真敢做啊，”明叔沒有責備他，雖然他之前看明想吃了狂絕丹的時候很生氣的樣子，“回家之後，記得給我跪祠堂反省……連自己的命都敢輕視，去給我好好地向外丹的祖師們道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