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做錯了什麽(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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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橫廷的這些話宋璦清楚地聽在耳裏, 於是她猛地愣住, 而也就在這時,燭光下, 坐在書桌前的清俊身影突然站了起來, 向著她直直走來,高大的身形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壓迫。
宋璦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而趙橫廷也在她身前一米遠的距離停住,隻是他卻沒有立刻說話,而是頗為複雜地蹙著眉,仿佛正在糾結著什麽, 又像是在沉思著什麽, 於是空氣再次安靜了下來。
宋璦臉上滿是驚疑不定的神色,顯然是被趙橫廷方才的那些話所嚇到,可趙橫廷此時亦是說不出自己的情緒是突然怎麽了。
仿佛在宋璦說出那句“外人總是無法完全信任”的話時,他直覺便是不舒服,就像有人拿著針往他心上刺了一下, 酸酸漲漲地叫人想去說些什麽, 可此時站在宋璦的麵前, 他又開不了口。
“王, 王爺……”宋璦有些猶豫地看著趙橫廷開口道:“方才那些話,您要是不喜歡, 那我以後便不再說了。”
宋璦覺得, 不知不覺中, 她與趙橫廷的談話好像已經超出了“陳露”這個話題的本身, 越說越遠了。
她蹙著眉有些懊惱,而趙橫廷卻在此時突然背過身去,隻拿後腦勺對著她道:“好了,今日你說的這些話,我隻當你是一時糊塗。並不是所有人都不能相信,我希望你明白這個道理……自這刻開始,我要你將之前的那些想法全部忘記,一點也不要再想起。”
“啊?我……”
“好了,不用再說,你回去吧。”趙橫廷打斷了她的話,直接開口道,語氣又冷又硬。
宋璦無措地抿了抿唇,眼中既迷茫又委屈,而影三已經在這時從門外走了進來,看著她禮貌道;“宋姑娘,我送你回屋。”
宋璦:“……”
最後她到底也沒將自己未說完的話說出。影三帶著她回了屋後便準備離開,宋璦想了又想,還是開口喊住了影三:“影侍衛請留步!”
“姑娘有什麽事?”影三回過身來詢問道。
宋璦咬了咬唇:“之,之前因為我的臉上有傷,所以王爺要我不用過去侍候,可,可現在我的傷好了,我明天可以回去了嗎?”
“這個事情我不能替王爺做主。”影三有些為難地說道:“姑娘其實剛剛就可以問問王爺的。”
宋璦發愁地耷拉了臉。
方才,她倒是想問,可在她說出那些“不信人”的話後,趙橫廷便仿佛是生氣了的模樣,想來應該是厭惡她這樣不好相處的性格,所以對著她說話都是硬邦邦的,她又如何還敢再去問明天要不要回去的事情呢?
宋璦無聲地歎了口氣,隻覺得整個人都仿佛是泄了氣一般:“算了,這個事情,先這樣吧……”
“其實宋姑娘,我覺得你明日還是可以去問問王爺的。”影三一瞧見宋璦的這個表情便知曉她一定又是自己胡思亂想,走進了死胡同中出不來,於是他旁敲側擊道;“王爺並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許多事情,也許睡過一覺後,便也什麽都忘記了。”
“真的嗎?”宋璦聞言立刻追問道,臉上帶著隱隱的希冀。
可是……
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
影三暗暗在心中回答,隻是麵上卻還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樣子,義正言辭道:“自然是這樣,影三不會亂說的,宋姑娘,所以你明日還是親自去問問王爺較好。”
“好的吧……”宋璦猶豫地點了點頭,於是影三心滿意足地出了房間。
此時已是深夜,一切的喧鬧都在此時暫時告一段落,影三順著漆黑的夜色一路又回了書房,卻見在書房中,趙橫廷依舊還是維持著之前宋璦離開的那個姿勢,直直地站在原地,麵上黑沉,仿佛在思考著什麽。
影三恭敬地走上前複命:“王爺,屬下已將宋姑娘安全送回去了。”
“好,你下去吧。”
“是!”影三應著準備離開,可不過剛轉身,趙橫廷的聲音便又追了過來:“等等。”
“王爺有何吩咐?”
“你明日去查查關於文國公府的案子。”趙橫廷沉聲道。
影三難得愣了愣:“那個案子,不是早已經塵埃落定了嗎?”
況且他也還記得,自家王爺一向不喜管這些瑣事,隻是現在怎麽……難道是因著宋姑娘?
影三暗暗地思忖著,一雙眼也不斷偷偷瞧著趙橫廷,於是趙橫廷冰冷的視線便圍追堵截了過來:“我要你查東西還得與你解釋?”
“自然不是!”影三哆嗦了一下:“屬下明日便立刻去查!”
“嗯,下去吧。”趙橫廷轉過身去,聲音發涼地開口。
影三忙不迭屁股尿流地從房間中滾了出去。
飄著淡淡墨香的書房一時安靜了下來,清雅的空氣中此時仿佛還殘留著那幽幽的玫瑰花香,叫人心神愉悅,隻是趙橫廷的心卻怎麽也靜不下來。
方才宋璦說的那些話,此時他還清楚地記得。
從第一次見到她,趙橫廷便知曉她是個有韌性的女子,隻是……木強則折,她就像是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恨意與神秘,也許不知何時,一切便會無法挽回。
而他應該要去袖手旁觀嗎?
沉靜的房間中悄然無聲,半晌後,一聲輕歎才緩緩溢出。
*
房間中,宋璦不知曉自己離開後趙橫廷發生了什麽,隻是躺在床上,她卻因為忐忑不安的情緒遲遲無法入眠。
趙橫廷最後那些硬邦邦的話語在她的耳邊徘徊了一夜,她無法好好安睡,一整晚的時間皆是輾轉反側,等到了第二日清晨,她坐在鏡子前才發現,自己今日的氣色實在不好。
銅鏡中,那原本還橫亙著傷口的地方此時已經恢複如初,光潔細膩的臉頰瞧不出任何受傷的痕跡,而許是因著蘇憻送給她的玫瑰霜她早晚都有塗抹的原因,此時瞧著,她的皮膚竟是比以前又要光滑細膩了許多,宛如凝脂剔透,隻是因著一夜未睡,她的麵色比平時都要蒼白許多,就連以往一直紅潤的唇瓣此時都褪成了冷色。
看上去倒叫人越發想要親吻。
宋璦心中揣著“究竟要不要去找趙橫廷”的心事,於是簡單收拾好自己後,便在房間中來回踱步糾結,一直到腳都走酸了,她這才咬了咬牙,向著廚房的方向走去。
書房中,影三恭敬地將一早打探來的所有事情一一稟告給趙橫廷;“關於文國公私吞軍餉的事情,屬下探聽到,那時主要負責抓獲犯人的是英國公。”
趙橫廷蹙了蹙眉:“虞蒼揚?”
“對,就是他。當時英國公與文國公兩人奉旨一起前往前線運送軍餉,隻是沒想到的是,軍餉在半路上卻被一夥強盜劫去,一連幾天皆是無所追尋,這才延誤了前線的軍機戰事,導致城門失守,驃騎大將軍身受重傷,後來還是英國公收集了強盜劫掠的線索,這才找到了這些強盜的窩點,追回了軍餉,隻是沒想到的是,這些人卻說自己是文國公的人,甚至還拿出了文國公的信物來。”
“是什麽信物?”趙橫廷側目問道。
影三想了想後恭敬地回答:“是文國公隨身的一塊玉佩。”
“就憑這個?”趙橫廷冷冷地揚了揚眉,眼中浮出荒唐的神色來:“這個東西也可以說是文國公不慎遺落,恰好被他們撿到。”
“屬下也是這樣認為的,隻是事情就出在了這後麵的轉折上。”影三壓低聲音道:“就在抓到劫匪後,文國公突然站出來,對自己犯下的一切罪狀供認不諱。”
“這件事情我之前也曾聽說,可……”趙橫廷凝了神色:“你能確定當時是文國公自己主動站出來,親口承認下的一切?”
對於當時整件事的過程,趙橫廷並不完全清楚,隻是卻也聽聞過,文國公之所以會如此快速地被定罪,乃是因為他自己親口認下了所有的罪責,且那時驃騎大將軍九死一生,城池死守,眾怒難平,於是才會對文國公下達了斬刑,而為了表示對與這次處斬的重視,身為皇子的趙橫廷才會被委以監斬官的重任。
隻是宋璦如此堅定自己的爹爹是被冤枉,那麽文國公那時的“承認罪名”,會不會並非自願,而是被人所脅迫,亦或是屈打成招?
趙橫廷看著影三問道:“那時文國公可被何人威脅過,又或是已經被用過刑?”
“並沒有。”影三肯定地搖了搖頭:“文國公的身份尊貴,不能輕易動刑,我聽來的確切消息是,那時那夥盜賊剛供出文國公,文國公便站出來承認了,中間並沒有任何脅迫。”
“竟是這樣……”趙橫廷沉吟著眯了眯眼,心中一時也是疑竇叢生:“那你可有在這個案件中,探聽到什麽關於衣服的事情?”
“衣服?”影三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問道:“那衣服很重要嗎?與這個案子有關?我不曾聽說呀。”
趙橫廷微微默了默,沒有回答。
他還記得,自己在救了宋璦後的那幾天中,宋璦好像有著急地找過一件衣服的模樣,隻是那時她卻沒有對自己解釋什麽。
空氣在這一刻驀地沉靜了下來,影三站在一邊小心地看了看趙橫廷的臉色,又小心地抿了抿唇,這才旁敲側擊地開口道:“王爺,今早宋璦姑娘可有來找過您?”
影三這句話狀似問的無意,隻是其中隱藏的深深心機也隻有他自己清楚,而聽著他的話,原本正思索著問題的趙橫廷亦是頓了頓。
“宋璦?”趙橫廷側頭看向影三;“她為何要來找本王?”
“額,其實也沒什麽……”影三還記得昨晚自己與宋璦說過的那些“要宋璦主動來尋趙橫廷”的話,他本以為今早宋璦應該已經來找過王爺,可是現在……
看王爺這個反應也知道dá àn了。
影三顧左言右道:“王爺,您現在身邊沒有侍女,會不會不習慣?會不會覺得……好像有些空虛的感覺?”
趙橫廷:“……”
今早趙橫廷便下發了對陳露昨晚的懲處。
因在府中動武,所以她被罰了三個月的例銀,還被發配去了浣衣房做半個月的低等丫鬟,期間不得到前院來。
這個處罰說重不重,說輕不輕,隻是影三卻明白,這並不是王爺願意下達的處罰。
陳露是皇上賜下來專門保護趙橫廷的侍女,理當不論發生何時都該隨侍左右,所以之前盡管王爺已經對陳露頗為不耐煩,卻還是不能直接將她趕出府去,這次陳露在府中私下動武的事,按照王爺過往的脾氣,怕是昨晚陳露便要從府裏消失了,可是就是因著皇上的這一層關係,所以今早才隻能來了個“從輕論處”的罪責。
而陳露這樣一離開,王爺的身邊便徹底沒了侍女……於是影三便這樣旁敲側擊地詢問。
隻是他的這些話聽在趙橫廷的耳中,卻叫趙橫廷的麵色微微冷了冷:“你的這個話是什麽意思?”
“也,也沒什麽,隻是昨夜宋姑娘與屬下說了一些她的糾結……”影三結結巴巴地又想要出賣昨晚的那些事情,隻是後續的話還沒等他說出,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伴著淡雅清幽的玫瑰香已經傳來。
於是影三立刻止了話語,而趙橫廷的麵色亦是微微頓了頓。
聞香識人,這香味實在叫人熟悉,影三心中暗暗一喜,立刻便不動聲色地看向了門口的方向,果不其然,一會功夫後,一張精致漂亮的小臉已經小心翼翼地出現在了門外。
宋璦端著手中的東西,本是準備先不動聲色地過來瞧瞧趙橫廷此時的狀態,而後再決定自己接下來要如何去做,如何去說,隻是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剛往門內小心地窺了窺,便驚恐地發現,此時門內的兩個人竟然都在看著自己的方向,而趙橫廷臉上更是深意沉沉,叫人心中發怵。
宋璦嚇地手一抖,差點將手中的東西都掉在了地上,她站在門口垂著頭輕聲道:“王,王爺……”
趙橫廷沉默著沒有開口回答,隻是一雙漆黑的眸子此時已經看向了宋璦手中端著的東西。
與上次來找自己的情形一般無二,這次宋璦亦是端著一盤糕點來找他,隻是定睛細看,那盤子中裝的精致糕點,這次卻不是糯米糕。
淡淡的綠豆清香飄散在空氣中,流連在鼻端勾人饞蟲。
影三這時候再沒眼色也知曉宋璦這是過來給自家王爺送吃的,而看趙橫廷的麵色,雖然情緒不顯,隻是卻也能隱隱瞧出他對這糕點與端著這糕點的人,並不排斥,於是影三立刻識趣地拱手對趙橫廷道:“王爺,屬下就先退下了。”
趙橫廷依舊沒有說話,隻是那意思卻已經是默認,於是影三趕緊一溜煙地從房間中退了出去。
影三的動作很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連人影也尋不見了,宋璦本來便心慌,此時隻剩下了她與趙橫廷後,便更是覺得整個人都有些不好。
她白著臉,將一顆腦袋壓到了最低,根本不敢去瞧坐在前麵的趙橫廷,隻是輕聲說道:“王爺,我做了一些糕點,想拿來給您嚐嚐……”
“進來說話。”趙橫廷終於不再沉默,他聲音低沉地說道。
此時宋璦還站在門外,距離趙橫廷也有著一段距離,可即便是這樣,宋璦已經心跳如雷,而趙橫廷現在要自己進房間裏……
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猶豫半晌後,還是四肢僵硬地按著趙橫廷的吩咐走進了屋裏,將糕點遞到了趙橫廷的麵前;“王爺請用。”
“你今日過來,隻是為了送糕點給我?”趙橫廷卻並沒有伸手接,而是開口對著宋璦這樣說道。
於是她便徹底說不出話了。
在來尋趙橫廷之前,她便在廚房中一直囑咐自己,一會如若見到趙橫廷,一定要佯裝無事的樣子,越是自然便越好,隻當做昨晚的那一切都不曾發生,這樣一來也許也能蒙混過關,隻是……不過剛見趙橫廷還沒一會的功夫,她原本的期望便被徹底打破。
很明顯,趙橫廷並不想叫這個事情就這樣過去。
宋璦抿了抿唇,也隻能支支吾吾地老實回答:“奴婢不單是為了送糕點給王爺。”
“那你來找本王做什麽?”
“我是想要問王爺……之前王爺體恤我受傷所以要我不用隨身伺候,可是現在,我的臉已經全好了,我可以回來了嗎?”
宋璦一股腦地說著,語速有些快,而話音剛落,空氣便又安靜了下來。
趙橫廷沒有立刻回答,而她一直垂著頭,並不能看清趙橫廷此時的表情,無聲的沉靜中,宋璦終是躊躇著小小抬起臉來,偷偷摸摸地看向趙橫廷,卻不料,一抬眼,宋璦便驚訝地發現,趙橫廷此時也正盯著她看。
於是這一眼便叫她完全地看進了趙橫廷的眼中。
她驚嚇了一瞬,趙橫廷在此時開口道;“昨夜我說的那些話,你可完全明白了?”
宋璦微微頓了頓。
昨夜王爺的話……
她的腦中又不期然地想起了昨晚,那時趙橫廷背對著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從現在開始,你將這些念頭全部忘記,一點也不要再想起。”
他要她不要再將“不信他人”的想法留在腦子裏,而昨夜,她會說出那樣的話亦是一時失察,今日她也已經全然冷靜下來,自然也知曉應該如何去回答才是對的。
她乖乖點了點頭道:“是,王爺昨夜說的那些話我已經全部明白了,我今後也再不會存著那樣的心思了。”
“很好。”趙橫廷眉眼微沉地誇獎,隻是麵色卻並沒有放鬆上多少。
他並不是蠢人,自然聽得出宋璦這句話中的敷衍虛假,他抬眼細細地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我隻希望你記得今日答應過我的這些話。”
“王,王爺……”宋璦抬起臉來,麵上有些複雜。
趙橫廷卻搖了搖手,下一刻已經接過了她手中的糕點,開口道:“今日起,你便重新回到本王身邊吧。”
“謝王爺……”宋璦低頭輕聲回答,心中一時還是沉重。
趙橫廷不動聲色地垂下了眼簾,麵上已然恢複了以往無事時的冷清,隻見他纖長的手指輕輕撚起了一塊綠豆糕,放到了嘴邊慢慢咬了一口。
綠豆特有的清香與爽口在口中驀地蔓延開去,不甜膩的滋味倒是頗為不錯。
從上次,趙橫廷便知道自己的這個侍女做的一手的好糕點,他輕輕挑了挑眉,認真誇獎道:“難得你一個國公千金竟然有這樣的好手藝。”
現今京城的伯爵千金,不說做糕點,大多便連廚房應該都沒進過,宋璦也倒是非常不一般。
而聽著趙橫廷的這些話,宋璦也暫時忘記了方才的糾結,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道:“我會的並不多,這些糕點是因著爹爹以前喜歡吃,所以我才學著做的。”
“你與你爹爹倒是關係親近。”趙橫廷看著手中的糕點開口說道。
宋璦重重點了點頭,臉上也不自覺有了一些神采:“我與弟弟都與爹爹很親近,我們的娘離世的早,爹爹憐惜我們,所以格外寵我們。”
宋璦一邊說一邊笑著,因著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她的臉上也不由蕩開了甜蜜的微笑,一雙眼眸仿佛熠熠生著光輝。
趙橫廷將意味深長的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心中不由又是動了動。
細細算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瞧見宋璦的這幅表情,此時,她的眉梢眼角都像是帶著能融化寒冰的暖意,叫看著的人也不自覺陷入幸福中。
趙橫廷微微眯了眯眼睛,沉黑的眸中衍生出一些叫人心動的顏色,而因著這個小動作,宋璦也立刻清醒了過來。
方才想起爹爹,她一時鬆懈,待驀然回神時,她便已經瞧見趙橫廷的目光又定在了她的身上,隻是這次的目光……
宋璦隻覺得自己的心髒不爭氣地飛快跳躍起來,她紅了臉頰,連耳朵都隱隱有些發燙。
“王,王爺……方才是奴婢多嘴了。”
“無妨。”趙橫廷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綠豆糕說道:“這些話不算多嘴。”
宋璦立刻愣了愣,下一刻更是不自在地咬了咬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要止住瘋狂的心跳,隻是因著這個動作,她的胸口不免劇烈起伏了一下……於是趙橫廷的目光便也跟著落在了她的胸前。
而這樣一來,許多東西便有些不一樣了。
趙橫廷很快將視線挪開,臉部的線條也仿佛有些繃緊:“本王還記得之前讓影三發下去過一批衣服。”
“是的……昨日剛發。”
“那你為何不穿?”
今日宋璦穿著的依舊是以前的舊衣服,而太過剛好的尺寸將她漸漸成熟起來的身子勾顯地越發清晰,那緊繃的胸口,叫人看一眼便覺得口幹舌燥。
而聽著趙橫廷的話,宋璦便有些心虛了。
新衣服她回去便試過,隻是她為何還要穿著這身舊衣服……其中原因說出來也有些不好意思。
那新發的衣服尺寸比較起舊衣服來說要上大一些,穿著也比較舒服,隻是宋璦卻不想叫自己的胸再長下去,於是才特別穿著這緊巴巴的舊衣服,目的就是為了將自己的身子捆得緊一些,也顯得比較低調一些。
隻是殊不知這樣的情景看在趙橫廷的眼中,卻根本不是這個樣子。
之前那個旖旎的夢,他花了許多的時間才強迫自己勉強忘記,可是此時,宋璦的這個樣子,又叫他將之前遺忘的那些不恥為人道的記憶全部都想了起來。
幻想中,宋璦瑩白的身子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帶火的畫麵叫他身子不自覺開始滾燙,他繃著臉死死攥緊了掌心:“可是那套衣服不喜歡?”
“不是……”宋璦躲閃著回答:“那套衣服,我……也不知道放到哪裏去了,所以……”
“你先下去吧。”趙橫廷聲音發沉道:“今日你不用過來。”
“咦,可這是為什麽?”宋璦有些著急地問道,實在不知曉自己是做錯了什麽,明明剛剛才回到了趙橫廷的身邊,怎麽這便又要離開?
可趙橫廷卻依舊是看也不看她一眼,隻是冷硬下臉色,再次開口:“這便是我的命令,你先下去。”
“但是王爺……”
“下去!”
宋璦抿了抿唇。
趙橫廷已經別開了麵容,從宋璦的角度並不能看清他臉上此時的神情,她垂著頭無措地頓了頓,下一刻還是轉身向著房間外麵走去,背影單薄落寞。
寬敞的房間漸漸安靜了下來,隻餘隱隱的喘氣聲幾不可聞地響起,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趙橫廷坐在椅子上緩緩睜開了之前為著平靜心境而閉上的眼睛,於是便正好望見了走進門來的影三。
影三在外麵徘徊了許久,在確定宋璦離開,應該不會回來後,這才走到了房間中,於是便瞧見了自家王爺麵色冰冷的樣子,仿佛是在醞釀著滔天的怒氣。
他在心中立刻驚悚了一下,隻是麵上卻還是維持著鎮定:“王,王爺……”
“之前我要你去給宋璦買衣服,怎麽還沒解決?”趙橫廷冷著聲音問。
影三好好怔忪了一下:“那,那個事情,屬下還沒來得及去……”
那時在趙橫廷吩咐他要去買衣服時,還跟著吩咐了他要在宋璦姑娘身邊暗暗保護的事情,於是昨日他一直都待在宋璦的房間周圍,沒有時間去買衣服,後來到了晚上,王爺又吩咐了他去調查文國公的案子,忙忙碌碌到現在,他確實沒能抽出時間。
隻是這衣服竟然如此重要?王爺竟然那麽在意?
他趕緊請罪道;“這件事是屬下的失職,請王爺恕罪,屬下這就出去辦好。”
“下去吧。”趙橫廷微微蹙眉說道,聲音不知為何帶著一些沙啞。
影三卻無心去注意這一細節,他立刻答應著要跑出去,隻是到了門口時,趙橫廷的聲音卻又再次傳來:“這次買了衣服給宋璦送過去後,記得與她說一句話……”
影三:“……”
*
宋璦懷著糾結萬分的情緒又重新回了房間,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事叫趙橫廷的態度突然大變時,她的房門又突然被叩響。
這時距離她回到房間已經過了幾個時辰,天色也隱隱有些昏暗,宋璦驀地愣了愣,在衣袖中藏了一枚鋒利的簪子後,才走到門邊打開了門,隻是叫她有些驚訝的是,門外站著的竟然是影三。
宋璦:“……影侍衛。”
最近好像還真的是總見到你。
宋璦在心裏默默補上了後半句話。
“宋,宋姑娘。”影三喘著粗氣道:“我是奉了王爺的吩咐來給你送衣服的。”
“衣服?”
“對。”影三一邊說著,一邊將懷裏的一堆布包遞到了宋璦的手上。
這一疊布包並不薄,其中應該放著不止一套衣服,而這布包外麵還繡著“衣香鬢影”這四個字的名標,顯示著這衣服是從何處買來的,隻是……
這衣香鬢影裏的衣服,可不是給尋常侍女穿的。
宋璦還記得,上一世,虞九玉最愛穿的便是“衣香鬢影”的衣服,因為那裏麵的衣裙設計精巧,用料上乘,穿在身上既美麗又舒服,隻是價格卻也叫人咂舌。
宋璦還做著公國千金時倒是有許多“衣香鬢影”的衣服,可是後來做了這麽多年的侍女,她早已經將“衣香鬢影”是什麽觸感都快要忘幹淨,可是現在……
她連忙推拒道:“影侍衛,這個衣服我不能收,這實在是不合規矩,麻煩您和王爺說一聲,這個衣服……”
“這個衣服你必須得收下。”影三直接打斷了宋璦的話,一邊擦著額頭的細汗,一邊道:“而且這次,王爺還特別吩咐,你明日去他身邊伺候就穿著這個衣服,可千萬別再穿之前的舊衣服了,不然王爺要不開心了。”
“竟,竟是這樣?”宋璦啞然地張了張嘴,這次拒絕的話倒是卡在了喉頭。
“對啊,可不就是這樣嗎!”影三重重點了點頭,這一來一回花了他不少時間,他現在還得趕緊去王爺那邊複命,於是在匆匆扔下一句“宋姑娘,我就先走了,你明日記得穿上這個衣服”後,他便轉身離開了。
宋璦有些著急地還想說話,隻是此時門外的回廊上,已經徹底沒了影三的身影。
宋璦默默地抿了抿唇,半晌後還是低頭將衣服拿進了房間中慢慢打開。果不其然,就像她之前猜想的那樣,布包中放著不止一件衣服,且每件衣服皆是輕輕柔柔,顏色鮮嫩,光是眼睛瞧著便能知曉其中的價格不菲。
隻是……
趙橫廷為什麽非要要送衣服給她呢?
宋璦心中懷著莫名與說不出的糾結,在盯著衣服看了一會後還是將它們先小心收好,等到了第二日,她還是按著趙橫廷的吩咐,穿著其中的一件衣裙,端著早膳去了他的房門前。
清晨的空氣還帶著絲絲的露水香,聞起來叫人心神愉悅,宋璦在小心地叩響房門後,便站在門口耐心等待著,不過一會的功夫,原本緊閉的房門便已經打開,趙橫廷高大的身子挺拔俊秀地站在她的麵前。
許是因為清晨剛起的原因,趙橫廷的衣衫有些淩亂,玄色的裏衣鬆散地束著,堪堪露著其中結實的小麥色胸膛,實在頗為撩人。
平素趙橫廷的打扮都是格外正經嚴肅,這還是宋璦第一次瞧見他如此略帶“xìng gǎn”的模樣,於是結結實實怔忪了一瞬,而後臉頰便“騰”地一下漲紅了起來,而另一麵,趙橫廷看著眼前的宋璦,也有些無法回神。
平日裏宋璦穿的皆是侍女的裝束,藍色的衣裙簡單樸素,連一朵好看的刺繡花也沒有,隻是因著她長得漂亮,所以即使是穿著寡淡的衣裙亦是精致好看,可今日的宋璦,無疑是美到了極致。
她的皮膚白皙透亮,與烏黑的頭發相襯更顯得美麗勾人,而此時她的身上,一襲白色的繁花抹胸緊繃地兜著胸口,若有似無地襯托出一道溝壑來,叫人目光忍不住流連其中,再看那胸口上頭,線條優美的脖子與精致漂亮的鎖骨明晃晃地擺在人的眼前,每一處的線條都是那樣地恰到好處。
這樣的宋璦俏生生地站在清明的日光下,實在是誘地人心神蕩漾。
早晨的身體本來便禁不起撩撥,趙橫廷隻覺得自己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麵色便立刻沉了下來。
而宋璦卻並沒有發現什麽,隻是帶著緊張地開口道:“王,王爺,我來給您送早膳。”
“進來吧。”趙橫廷深深吸了一口氣,半晌後開口說道,聲音卻有些沙啞。
宋璦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立刻端著早膳跟了進去。
趙橫廷用膳不喜說話,隻是動作優雅地拿著手上的勺子將碗裏的細粥送入口中。
宋璦一直垂著頭站在一邊沒去瞧趙橫廷,因為沒有交流,所以房間中的氣氛一下便安靜了下來,隻有勺子與碗偶爾碰撞的聲音清晰地響在房間中,可不知為何,宋璦雖沒正眼去看趙橫廷,卻總覺得此時的王爺好像帶著一種莫名的氣場。
叫人沒由來地心慌。
於是她沒忍住地悄悄抬眼,可這一眼卻立刻被抓住。
趙橫廷放下了手中已經吃完的空碗,一邊用熱毛巾淨手,一邊說道:“何事?”
“我……”宋璦有些猶豫地抿了抿唇,一時之間倒不知該從何說起:“我,我是想問王爺……昨日為何會送給我那些衣裙……”
“怎麽,你不喜歡?”
“不,不是……”宋璦有些心亂地默了默,想了想後還是隻能幹巴巴地說道:“我隻是覺得,這樣,好像於理不合。”
趙橫廷微微頓了頓,眉眼倒是微微鬆動開。
有時候他倒是覺得,宋璦比他還要正經嚴肅。
他淡淡開口道:“你等會陪我去一個宴會。”
“宴會?”
“對。”
“可,這好突然……”宋璦有些發愣地問道:“請問王爺,這次的這個宴會是怎樣的場合?”
“是定國公孫兒的滿月宴。”趙橫廷麵色自然道:“這次我們過去隻是送個禮,待一會便會回來,並不是什麽大事。”
宋璦卻微微怔了怔,與此同時,如潮水般的記憶再次湧入她的腦中。
上一世,定國公孫兒的滿月宴宋璦便跟著虞奕去過,隻是那時在宴會上,她所留下的記憶一點也不好,所以這次她直覺便是不想去,隻是根據她的記憶,屆時許多達官顯貴都會到場,說不定,她也能從那個宴會中得到一些關於爹爹衣服的下落。
隻是……
宋璦稍稍頓了頓,半晌後聲音有些幹澀地開口問道:“王爺送我這些衣服,是為了要我陪您去宴會嗎?”
趙橫廷不置可否地沒有回答,像是默認,隻是眼中卻閃過了一絲說不出的感情,隻是宋璦並沒有瞧見。
於是這麽一來,宋璦便自顧自想通了衣服中的意思。
她現在畢竟是趙橫廷的貼身侍女,而趙橫廷又是蜀國堂堂的齊王殿下,身份不同尋常,如果丫鬟打扮地太過寒酸自然也不好,所以昨日趙橫廷叫影三給她送了那些衣服,目的不過是為了叫她穿的體麵一些,不要給他丟臉?
可她昨日竟然還可恥地想入非非了……
她有些羞窘地閉了閉眼睛:“王爺,宴會的事情可否請您稍微我片刻,我將這些碗筷拿去廚房便立刻過來。”
“嗯,你去吧。”趙橫廷麵無表情地應允,而得了他的話後,宋璦也趕緊拿著碗筷轉身離開。
偌大的房間中再次安靜了下來,滿室的玫瑰花香清清淡淡,趙橫廷眉眼微沉地深深吸了口氣,終是將自己身體中的邪火徹底壓了下來,於是他輕輕打了個響指,下一刻,房間內立刻出現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影三恭敬地看著趙橫廷道:“王爺。”
“你昨日的買的那些衣服是怎麽回事?”趙橫廷冷冷地開口,眼中更是陰沉地可怕。
於是影三也有些崩潰了。
“昨,昨日的那些衣服,又怎麽了嗎?”這段時間因著這衣服的事情,影三隻恨不得能立刻昏死過去了才好。
昨天王爺要衣服要的著急,他運著輕功到了“衣香鬢影”,叫掌櫃地將今年賣的最好的那幾套都包了起來,又飛快地回府來交給了宋璦,這整個過程都非常快速,並沒有耽誤什麽,而他本以為這麽一來,“衣服”折磨便能徹底結束,可是今日……
他看著自家王爺忍不住哭喪了臉;“難道是宋姑娘說不喜歡那些衣服?”
可是方才他躲在角落裏看,覺得穿著那白色衣裙的宋璦姑娘簡直就像是仙女下凡一般地美麗啊!
“王爺可是需要我再去買點更加好看的衣裙?”
趙橫廷:“……”
事實從根本上,影三便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誠然他是說過要影三買比陳露好看的衣服來送給宋璦,隻是他的目的卻是希望寬大的衣服可以遮掩一些宋璦的身材曲線,結果影三倒好,買來的衣服不但漂亮,還將宋璦的身材勾勒地越發迷人……
這根本不是他的目的!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隻覺得自己此時的太陽穴都隱隱bào dòng起來,影三再次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王爺,您再給屬下一個機會,屬下一定會買到比今日宋姑娘穿的還好看的衣裙!”
“……滾!”
“咦……”
*
恍惚中,影三隻覺得這幾日,自家王爺仿佛是越來越暴躁了的模樣。
他頗有些委屈地從屋中退了下去,隱了身形暗中保護,而不過一會功夫後,宋璦便從廚房又“蹬蹬蹬”地跑了回來。
趙橫廷在這時已經穿戴妥當。一身藏青色的玄紋長袍,衣擺邊緣皆用金線繡著祥雲紋路,鏤空雕花的束冠將他的長發高高豎起,更襯著他輪廓深邃的麵容豐神俊雅,而不知為何,宋璦隻覺得自己今日的這身白色衣裙,站在趙橫廷竟是沒由來地搭配。
仿佛並不像主仆,倒像是……
她微微紅了臉頰,因著自己的想法而有些羞恥,而趙橫廷也難得地沒有發現她的異常。
在去定國公府的路上,趙橫廷都盡量不將視線放在宋璦身上,坐在馬車內時亦是閉著眼睛,閉目養神,宋璦能察覺出一些氣氛的不同,隻是到底無法明白其中的深意,而隨著車馬的行進,宋璦不由再次想起了上一世的宴會場景。
屈辱沉重的回憶仿佛帶上了重量,壓在她心上,叫她喘不上氣來,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而就在思慮間,定國公府已經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