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你是宋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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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九玉的這句話是說給宋璦聽的, 所以音量壓地極低, 外人不怎麽能聽見,而在說完這句話後, 虞九玉便自顧自先一步搖著羽扇, 腳步輕快地離開了。宋璦抬眼瞧著她得意的背影,麵上並無一絲波瀾。
上一世她便非常了解虞九玉, 像這種一生氣就愛說狠話的毛病,宋璦見了不止一次,而這一世,顯然虞九玉也沒能改了這個習慣, 實在有些幼稚。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走在前頭的趙橫廷目光淡淡,卻像是有意無意一般,眼風微微向後瞥了瞥,隻是速度極快,叫人不能察覺, 所以站在趙橫廷身後的宋璦自然也不知曉。
虞九玉重新提起腳步回到趙橫廷身邊後, 臉上便一直帶著醉人的笑靨, 從門口到大堂的一段路程, 她皆是花蝴蝶一般地圍繞著趙橫廷,一口一個“齊王哥哥”, 叫的好不親密, 而在宋璦的身上, 虞奕的目光亦是不曾離開。
細細算來已經有幾日未見宋璦, 上一次落下不歡而散的結果後,虞奕便一直非常後悔。
他並不是不能隱忍情緒的人,隻是每次在見到宋璦時,他的所有自持便仿佛都被一把火燒幹淨了一般,上次在齊王府門口是如此,此時在定國公府亦是如此。
宋璦早已知曉這次滿月宴她會遇上虞奕,於是已有了心理準備,此時盡管虞奕目光灼灼,可是她卻絲毫不為所動,隻當自己半點看不見,而隨著他們一行人的入內,原本熱火朝天的定國公府也開始出現了一種詭異的氣氛。
眾人的交談依舊在繼續著,隻是這回更多的卻是竊竊私語,隱隱有一些說話聲傳入宋璦的耳中,內容皆是“這女子竟然如此厲害,真的迷惑了齊王殿下”雲雲,宋璦深深吸了一口氣,用了全部的克製力才叫自己沒有去反駁他們汙蔑趙橫廷的話,而就在這時,他們也已經走入了大堂中。
趙橫廷的身份尊貴,要坐的位置自然也是主桌的,而等趙橫廷落座後,虞蒼揚他們便也跟著依次落座,許是無意,虞奕坐下的位置正好便對著宋璦,這麽一來,虞奕的目光便顯得更加肆無忌憚了一些。
宋璦安靜地站在趙橫廷的身後,本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去好好觀察四周的人,尋尋那個都尉大人的線索,隻是此時卻因著虞奕而不得如願,於是一時之間,宋璦對虞奕的厭惡又更多了一些,而就在這時,定國公又笑著對趙橫廷開口道:“王爺,一會可能要請您的婢女去偏院領一張號碼牌,英國公這邊亦是如此。”
“這是何意?”虞蒼揚疑惑地問道。
定國公笑著對眾人解釋:“這是一個飯後的小遊戲,尋常宴席隻是吃飯實在太過無趣,所以我便想出了這個小遊戲,在座的諸位手上都會有一張號碼牌,一會飯中,我們會隨即抽取幾個號碼來,持有該號碼的主人可以起來互相吟詩作對,這樣也顯得雅致。”
“這倒是很有心思的一個小遊戲呢!”虞九玉一聽便立刻雙眼閃閃地說道,眼風有意無意地一直瞧著趙橫廷。
這是全京城的人都知曉的事。
英國公的嫡長女虞九玉是出了名的才女,吟詩作對更是一絕,平日裏便非常喜愛去書院中找人比試作對子,因為如此也贏了不少學子的愛慕,而此時這樣一個盛大的場合,趙橫廷又在場,虞九玉自然沒道理放過這個可以好好展現的機會。
於是她立刻笑著附和,而點子被誇,定國公的臉上自然也高興,他看向趙橫廷恭敬道:“不知王爺覺得如何。”
“是不錯。”趙橫廷淡淡地開口,眼底卻有一絲冷薄。
他來這個宴席的本意便是不想多呆,過來走個過場即可,但現在,因為定國公的這個多此一舉,他倒是無法立刻離開了,而站在趙橫廷身後的宋璦此時聽著英國公的話,卻在心中悄悄閃過了一絲喜色。
她上一世並沒有見過這個都尉大人,此時如果一直幹站在趙橫廷的身後,隻怕宴席結束,她都一無所獲,可要是這時她借著拿號碼牌的機會,離開趙橫廷的身邊,去私下打探,那麽也許真的能得來一些有用的消息也未可知。
她暗暗地想著,定國公也在此時開口道:“既然王爺覺得不錯,那麽便請您的侍女……”
“一定要自己的侍女去拿那號碼牌?”趙橫廷突然打斷問道。
“咦?”定國公微微愣了愣,顯然並未想到趙橫廷會問這樣的問題,於是他猶豫地開口道:“這,這也不是,隻是……”
“王爺,讓我去拿號碼牌吧。”宋璦站出來輕聲開口道。
趙橫廷微微擰了擰眉:“你想去?”
“……不是說要您的侍女去拿嗎?那我自然願意去。”宋璦輕聲回答,自然也明白趙橫廷的用心。
他在擔心如若真叫宋璦一人出去,沒了趙橫廷的庇護,宋璦也許會吃苦頭,可是此時的情況就擺在眼前,宋璦必須得出去走一趟,不然她來這宴席的意義便沒有了。
而聽著她這樣說,定國公也立刻笑著開口道“這樣也正好!你從這大堂出去後向右拐,走兩個回廊就能瞧見取號碼牌的地方,事不宜遲,你現在便快過去吧。”
“是。”宋璦恭敬地應了應,下一刻又向趙橫廷福了福身,這才在趙橫廷複雜的目光中從大堂走了出去,腳步匆匆。
這定國公府,宋璦隻有上一世跟著虞奕來過一次,可那次她並沒有仔細瞧過這個地方,所以自然不熟悉其中的內部結構,她盤算著先按照定國公說的,先去將趙橫廷的號碼牌領來,之後再去探尋些都尉大人的線索,可是叫她沒想到的是……
自己竟然迷了路!
眼前的回廊彎彎曲曲,宋璦已經順著這走了有一段時間,卻一直沒有找到定國公所說的領取號碼牌的地方,眼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宋璦有些著急起來,正巧就在這時,一邊有兩個小婢女正嬉笑著走過,宋璦立刻小跑著過去詢問道:“兩位mèi mèi,請問這次宴席中,領取號碼牌的地方在何處?”
“你,是那個宋璦?”其中一個眉眼豔麗些的婢女突然看著她問道。
宋璦微微頓了頓,實在沒成想自己的“名氣”竟然已經如此大,連這樣身處後院的小婢女都知曉。
她輕輕點了點頭:“我是宋璦,還請兩位mèi mèi行個方便,將領號碼牌的地方給我指一指,我好過去拿東西。”
“哦,那個地方啊……”眉眼豔麗的小婢女拉長了尾音,笑了笑後指著左邊的一條走廊道:“應該是要往這邊走的。”
“好的,謝謝。”宋璦客氣地回應,而後轉身離開。
兩個小婢女在後頭相視一笑,就在她們正幸災樂禍時,卻見宋璦向著右邊的這條回廊走去。
於是那兩個小婢女臉上偷偷摸摸的笑容立刻卡住。
“你!你走錯了,我說的是左邊的這條!”小婢女著急地叫喊道。
宋璦的步伐微微頓了頓,半晌後,她才轉過身來,臉上的神情紋絲,隻是眼底卻藏著叫人不能直視的光芒。
宋璦本來容貌便是盛極,此時她的身上穿著的更是尋常xiǎo jiě才能穿的精美衣裙,於是這樣冷冽的樣子便更襯得她冷若冰霜,不可褻瀆。
眉眼豔麗的小婢女驀地頓了頓,此時心頭不知怎麽便升起了一股涼意,而宋璦也在此時淡淡地開口,對著她慢悠悠道:“你倒是個靈巧的小丫頭,隻是卻也不要將別人看的太笨才好。”
“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是什麽意思,你難道心裏還沒點數嗎?”宋璦瞧著小婢女蒼白的臉色,也學她一般裝起了糊塗,隻是那靈巧可愛的樣子,卻比小婢女好看了不知多少倍;“你年齡還小,心腸卻不要總這樣壞,不然因果報應,你要相信有些事情總會落到你的頭上。”
她一字一句地說著,而聽著宋璦的這些話,那小婢女也終於受不了地青白了臉色,半晌後,她匆匆拋下一句“你比我也好不到哪裏去”後,便委屈地拉著同伴離開了。
活像是被人欺負了的模樣。
宋璦站在原地瞧著小婢女遠去的背影,半晌後才長長歎了一口氣,嘲諷地笑了笑,心中一片清明。
這小婢女恐怕又是一個“不恥她父親私吞軍餉”而來欺負她的人,這樣的事情上一世宋璦便經常遇到,有些性格不好的還會直接上來打她一頓,比這小婢女做的出格許多,而宋璦也總是唯諾著不敢反抗,可這一世,宋璦相信她一定能洗脫身上的所有罪名,所以這些事,她也不會再去懼怕。
宋璦自我鼓勵地想著,下一刻便準備轉身繼續去尋那領取號碼牌的地方,隻是這次,她剛轉身便撞入了一個人的懷抱中!
熟悉而可怕的氣息驀地將她包裹住,宋璦的腦中下意識地一空,這時身體已經快過了思維,她跌跌撞撞地從那人的懷抱中退出,卻不想,眼前的人還想要靠近她。
“璦兒……”虞奕滿臉溫柔地向她走進,想要扶住她不穩的身子,隻是宋璦卻將他狠狠甩開!
“你怎麽會在這裏?”
宋璦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虞奕,而且方才,不知怎麽他便站到了自己身後,神不知鬼不覺,實在是可怕。
她連連向後退去,對於這個糾纏了自己一輩子的男人,宋璦實在是做不到完全的平心靜氣,此時她隻想盡快離開,隻是虞奕卻並不想叫她就這樣走掉。
“璦兒,你不要緊張,我這次並不是想要唐突你,我是想要為了上一次的事情與你道歉。”虞奕有些著急地攔在宋璦的身前,一張英俊的臉上此時滿是祈求,仿佛希望著宋璦能讓他將話說完。
虞奕長得俊秀,氣度家室也是萬中挑一,在京城中,暗暗喜歡著他的姑娘不在少數,隻是能叫他如此患得患失的卻隻有宋璦一人。
方才其實他早就來了,隻是一直隱在暗處,也因著這樣,他將宋璦與剛剛婢女的對話全部聽在耳中,一字不漏。
他一直知曉自己的璦兒狡黠聰慧,可他卻從未見過方才宋璦的那個樣子,既靈動又自信,將他的三魂七魄都勾的幹淨,但她不知為何,總對他充滿了敵意。
虞奕難過地看著宋璦道:“這段時間我想了許多,上次的事情是我的不對,叫你生氣了,這次我是真的想要與你好好道歉。”
“可以,那我也接受你的道歉,你現在可以放我離開了嗎?”虞奕是一個固執的人,宋璦知道自己如果不去回應,隻怕這個事情要糾糾纏纏沒個結束的時候,於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去回答他:“我現在必須得去為齊王殿下拿號碼牌了。”
“又是齊王殿下?”虞奕緊緊蹙著眉反問。
這段時間他最不想聽見,怕就是這個“齊王殿下”。
從宋璦到了趙橫廷府上後,虞奕便一直在莫名焦躁著,隻覺得自己最心愛的女子仿佛要被奪走一般。
這樣的情緒來的強烈,而從這兩次的見麵來看,虞奕也能覺察出,宋璦對趙橫廷已經頗為依賴與信任。
可宋璦卻從來沒有這樣對過自己!
他咬了咬牙,向著宋璦走近了一步,眉眼陰沉道:“璦兒,我們是從小的青梅竹馬,你這次聽我的,我會對你好,你從趙橫廷的身邊離開,來我的身邊好嗎?”
“你在說什麽糊塗的話?”
“我沒說糊塗話!”
“可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虞奕卻還在咄咄逼人。
宋璦也徹底沒了耐心;“什麽為什麽!我難道便連自己做主的權利也沒有了?”
她不客氣地反唇相譏,臉也被氣的通紅。
她的皮膚本來便白嫩如雪,平素隻要一生氣或是一害羞便會染上淺淺的紅色,頗為好看,而因為憤懣,所以她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飽滿緊繃的抹胸更加惹人矚目。
從剛見宋璦從轎子中出來時,虞奕便已經被宋璦今日的打扮迷住。
這白色的繁花抹胸將宋璦胸前的風景襯得頗為誘人,而瞧著這樣身段曼妙的宋璦,虞奕的唇邊便突然蕩開了寵溺的微笑:“璦兒不生氣,剛剛是我不好。”
“我要走了!”宋璦沒好氣地說著,趁著虞奕沒防備的空擋,她便快速離開。
而虞奕自然不肯,於是他急忙向著宋璦撲去,眼看著就要將宋璦徹底抱住,可就在這時,一隻手卻突然攔住了虞奕的動作——
空氣恍惚中像是凝滯了一瞬,而宋璦轉身過來瞧著眼前的這一幕,一時也是腦中有些發蒙。
突然出現的是個陌生男子,著一身淺藍色的細紋錦袍,墨黑的長發以一根白色的綢子簡單係著,透著股淡淡的漫不經心與慵懶,再看他立體深邃臉部線條,有棱有角實在非常俊美,此時他正擋在宋璦的身前,阻攔著虞奕向她抱來的動作,隻是這個阻隔的姿勢卻實在有些叫人說不好。
明明應該是極酷炫的動作,隻是此時因為男子的動作散漫,所以做出來後,倒怎麽看怎麽像是他主動投懷送抱,與虞奕擁抱在了一起,實在曖昧不明。
宋璦瞧著這樣的場景有些尷尬,隻是那突然出現的男子卻像是沒有半點不習慣,依舊抱著虞奕笑道:“世子這麽著急是要對我做什麽呀?”
“你!你休要胡說!”虞奕鐵青著臉色立刻將懷中的男子推到了一邊,而後生氣地狠狠瞪了對方一眼。
隻是男子卻還是不鹹不淡的模樣:“我怎麽胡說?難道不是世子方才猴急猴急地向著撲過來?我說這光天化日的,世子身份尊貴,也得注意一些儀態與風度才好啊。”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什麽意思難道世子還沒明白?”男子像是非常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你還不走留在這裏存心要讓我懟你嗎?”
虞奕無言地愣了愣;“……”
宋璦忍俊不禁地輕輕笑了笑,於是虞奕的臉色這下才算是徹底陰沉了下來。
因為失了麵子,虞奕也不願意再留下去,在狠狠又瞪了男子一眼後,虞奕才轉身氣衝衝地大步離開,而宋璦也結結實實鬆了一口氣。
“多謝這位公子出手相助。”宋璦禮貌地向著男子行禮說道。
“你的腦子其實不錯,隻是身手差了點。”男子上下打量著宋璦慢悠悠地說道。
宋璦:“咦?”
“方才他向你這樣撲過來,其實你隻要左手抓住他的手臂,而後用右手手肘像這樣反擊,即使你是女子也依舊可以將他隔開。”男子一邊說一邊用手腳比劃著給她看。
“可我並沒有學過武功……”宋璦頗有些慚愧道:“不過你是好人,你教我的這個我會好好記住的,謝謝你。”
宋璦真誠地說著,臉上是笑眯眯的樣子,男子麵色發沉地沉默了一下,仿佛正在糾結著什麽。
空氣驀地安靜下來,宋璦還惦記著號碼牌的事情,於是準備離開:“今日的事情再謝謝公子,我現在要……”
“你明日去‘迎來送往’酒樓一趟。”男子突然說道。
宋璦微微愣了愣:“啊?”
“我那裏有一本教導簡單防身術的書,你明日去那酒樓,我拿給你,裏麵的招式並不難,你多看看,學會應該不是問題。”
“可……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個東西我不能要的。”
雖說這男子方才救了她,也是個好心人,可這樣隨意要別人東西的事情,宋璦還是做不出來。
男子像是早就料到了她會說這樣的話,表情一點沒變道:“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我不是壞人,要給你書呢,隻是因為我覺得你的壞脾氣我還蠻喜歡的。”
宋璦:“……壞脾氣?”
男子點了點頭,隨後掰著手指道:“像是方才你對那個丫鬟,還有你對那世子,那凶狠無比的樣子,我就很中意。”
……
這樣的話,她還真不知道是當誇獎還是批評……
宋璦有些無奈地抿了抿唇:“可這樣隨意要別人的東西,我……”
“你難道不希望以後被人欺負時,不要這麽束手無策?”
宋璦猛地愣了愣。
男子勾著唇“嘿嘿”地笑著道:“我要給你的那個冊子裏,都是一些簡單的防身術,便是尋常女子也是可以學習的,況且,等學了那個,以後你如果還遇上這樣的情況,便也不至於太過無可奈何。”
“可我們才剛認識……我接受你的禮物好像也不太合適。”
“這有什麽。”男子一點也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我覺得你的性格很對我的胃口,自然願意送東西給你,而且……”男子蹙著眉道:“一本破書而已,算什麽禮物。”
宋璦忍不住勾了勾唇,顯然是被男子這樣的說話方式逗樂,此時也不打算再繼續堅持:“那真的謝謝你了!”
“你明日願意來‘迎來送往’了?”
“嗯嗯!”宋璦點了點頭,認真地回答道:“你說的對,我應該學點簡單防身的手段。”
“這就對了。”男子滿意地笑了笑:“那明日晌午我在那酒樓等你,現在我就先走了。”
“誒,這位公子請等等!”宋璦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喊住了男子:“我可否向你打聽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你可否認識一個人?那人是……親軍都尉府的都尉大人——盛晏。”
男子:“……”
*
上一世,宋璦並未見過這個都尉大人,隻是從別處聽過他名喚盛晏,是個性格古怪的男子,原來她的本意是給趙橫廷拿了號碼牌後,便向府裏的小侍女去打聽看看這個人此時在何處,隻是方才從那兩個侍女對她的態度看來,她的這個計劃怕是行不通,而正巧這個男子突然出現,且為人善良,所以宋璦才想著要去向他打聽。
可聽了她的這句話後,男子的臉上卻浮現了一絲怪異:“你要知道這個人做什麽?”
“額……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宋璦有些猶豫地抿了抿唇道:“我聽說他長得很好看,所以想要去瞧瞧他是什麽樣子。”
“竟然是這樣!”男子聽了她的話,原本還驚疑不定的神色立刻換作了歡喜,隱隱還帶著一些嬌嗔:“你也挺好看的。”
“啊?”
“啊什麽啊?你怎麽看著好像挺不聰明的樣子?”
宋璦:“……”
這實在不是她不聰明,而是她好好地要找那都尉大人,這男子誇她做什麽?
宋璦莫名地瞧著他,下一刻還沒等說話,她卻突然望見男子的麵色微微一變,仿佛像是聽見了什麽聲音一般,緊接著就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時,男子高大的身子已經直直向著遠處翻去,動作迅速,不過一會的功夫便不見了蹤影。
這一切都發生地極快,宋璦目瞪口呆地微微瞪大了眼睛,就在這時,她已經聽見了一陣幾不可聞的腳步聲響起:“宋姑娘,你怎麽在這裏?”
匆匆趕來的影三看著眼前的宋璦問道,而宋璦也沒想到會影三會突然出現,於是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你離開了很久都沒有回去,王爺擔心你出了什麽事情,所以叫我過來尋你。”影三解釋著說,隨即蹙著眉問:“方才你是不是與什麽人在一起?”
他仿佛是瞧見了什麽東西很快地一閃而過,隻是也不能完全確定。
宋璦此時已經徹底回神過來,於是她想了想開口道:“方才我迷路了,所以找了人來問路。”
“原來是這樣啊。”影三瞧著宋璦低眉順眼的樣子不像說謊,於是便也沒繼續追問:“那個號碼牌你現在知道在哪裏了嗎?”
“我知道了。”宋璦點了點頭道:“影侍衛,你先回去吧,我一會也就回去了。”
“好吧,那我先去和王爺複命,你可快點回來啊。”影三點了點頭,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回去了。
宋璦定了定心神,連忙向著回廊走去。
之前她與那陌生男子說話沒怎麽注意時間,此時因著王爺已經催促,於是宋璦拿了號碼牌後便一路皆是小跑著回去。
此時已經臨近開宴,十幾張大圓桌上,賓客都已經就坐地差不多,宋璦垂頭氣喘籲籲走到趙橫廷身邊時,一道尤為陰冷的視線便定在了她的身上,而循著視線望去時,宋璦的心下也不禁顫了顫。
上一世她見過一次的李氏不知何時已經從後院到了這大堂中,此時正站在不遠處滿臉陰沉地看著她,而抱著孩子的奶娘這時也正站在李氏的身邊。
今日因著大喜,所以李氏穿著一身桃紅色的長裙,袖口是朵朵用金線繡製的玲瓏荷花,將她襯得頗為楚楚動人,許是因為剛生過孩子不久,所以她的身形還未完全恢複,四肢還帶著些許豐腴,卻也是個叫人心動的美人。
隻是此時,李氏望著她的目光仿佛夾帶著刀子,叫宋璦渾身不寒而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上一世那些叫人壓抑的記憶此時再度向她湧來,宋璦暗暗咬著牙,直到口中嚐到腥甜,她才勉強鎮定了下來。
這一世她是趙橫廷的侍女,身份與上一世已經有了不同,她篤定李氏再怎麽沒分寸也不會在眾rén miàn前得罪趙橫廷,所以,也許上輩子那些叫她屈辱的事情,不會發生。
她暗暗安慰著自己,將手中的號碼牌遞到了趙橫廷手上:“王爺,這個是號碼牌。”
“方才迷路了?”趙橫廷看著她臉色微微發白的樣子,低聲問道
這應該是方才影三已經來對趙橫廷回稟過,宋璦輕輕點了點頭,回答道:“是奴婢的不好,還請王爺恕罪。”
“無妨。”趙橫廷淡淡搖了搖頭,伸手接過號碼牌的同時也注意到了宋璦微顫的指尖。
於是有些情緒便不動聲色地被斂入了眼底。
另一邊,站在不遠處的李氏此時瞧著宋璦垂頭躲避的樣子便覺得生氣。
她妝容精致的臉上青白交錯,卻隻能恨恨地攥著手絹,而就在這時,一道嫋娜的身影已經向她慢慢走來:“李姐姐。”
嬌俏可愛的聲音親昵地傳來,下一刻李氏的手便被挽住。
“是玉兒啊。”李氏看著眼前的人笑了笑
虞九玉也是笑眯眯的樣子,隻是突然,她仿佛看見了什麽一般,驚訝地瞧著李氏的臉道:“李姐姐,我這次見你,怎麽覺得你竟是又漂亮了許多的模樣?”
“是嗎?你這個小丫頭可真會說話。”李氏原本沉悶的心情此時倒是被虞九玉逗地好了許多,她好笑道:“今日秀兒沒來,還好你過來了,不然我可該無聊了。”
“我還奇怪呢,秀秀可最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了,怎麽今日沒出現呢?”虞九玉滿臉迷惑地問道。
果不其然,這句話說出後,立刻叫李氏的臉色又更難看了一些:“秀兒這次出不來還不是為了某個晦氣的人!”
“咦?這是什麽意思啊?”
李氏歎了口氣:“還不就是上次在宮裏那個事情,秀秀是什麽性子你是知道的,這孩子就是容易衝動,上回在宮中,她因為父親的傷勢不是生氣教訓了宋璦那個丫頭,結果這個事情不知怎麽就傳回了她娘的耳朵裏,於是怕落人口舌,這段時間她娘將她關了禁閉,要她好好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
“啊,竟是這樣!”虞九玉其實早已知曉這件事情,隻是此時卻做出第一次知道般的驚訝來:“這段時間我也被父親關在家中,不知原來還發生了這些,誒……其實這個事情也不能怪秀秀,秀秀也隻是為著父親和前線那些戰死的將士生氣。”
“可不是這樣嗎。”李氏也難過地歎了口氣,下一刻看著宋璦的目光便更加冷然:“可是你看,此時那個害人精還半點事情沒有地跟在王爺身邊呢!真是可恨!”
“誒呀,我們還是不要說這些叫人不開心的事情了。”虞九玉笑著扯開了話題,將目光看向了此時正在奶娘懷中安睡的孩子身上:“我還沒好好看看姐姐的兒子呢!”
剛滿月的孩子生的珠圓玉潤,十分可愛,此時也許是剛吃了奶,正香甜地睡著,模樣喜人。
虞九玉滿臉慈愛地走到奶娘的身邊,將孩子從奶娘的手中接了過來,而後抱在懷中,眉眼帶笑地看著。
李氏本來便喜歡虞九玉,此時見她抱著孩子便也沒多想什麽,亦是臉上帶笑地湊過去,隻是就在這時,虞九玉托著孩子的手,突然不著痕跡地狠狠一擰!
這個動作做的隱晦,她的手又是在繈褓的暗處,自然是無一人看見,可大人發狠的力道,孩子如何能承受得了,於是隻聽“哇嗚——”一聲,原本還安睡著的孩子突然尖銳地哭泣了起來,聲嘶力竭,聽著叫人發怔!
這聲音出現地突然,大堂內的客人一時之間皆是止了說話,周圍隻餘孩子尖利的哭聲回響著,煞是叫人心疼。
李氏早在孩子開始哭的那一下,便將孩子從虞九玉的手中接了過來,此時看著自己的孩子哭的滿臉通紅,她著急地也跟著紅了眼眶:“剛剛還好好的,怎麽寶兒突然就哭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虞九玉也同樣著急地蹙著眉,隻是突然之間,她卻仿佛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輕聲對著李氏道:“都說孩子有天眼,是不是孩子瞧見了什麽罪孽深重的人,所以才會突然大哭起來?”
李氏猛地一怔。
虞九玉的聲音並不重,隻是卻也能叫一些人聽見,此時聽見她那些話的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到了宋璦身上,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於是一時之間,竊竊私語聲又一窩蜂般地響起。
宋璦萬萬沒想到虞九玉在這個時候還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來使壞,而孩子的啼哭本來便是正常事,可此時卻被她說成了這樣,宋璦即使有嘴也說不清!
周圍異樣的目光越來越多,連帶著趙橫廷也微微蹙了眉,此時一臉的沉色。
虞奕立刻看著自己的mèi mèi不悅道;“玉兒,你在胡說什麽?這樣迷信的話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哥哥,我也是道聽途說,以後我不說了……”虞九玉連忙低著頭訕訕地認錯,模樣楚楚可憐,叫人不忍責備。
可虞九玉雖不說話了,但那些話卻都被李氏真真切切地聽在了耳朵裏。
她本來便不喜歡宋璦,此時因著虞九玉的話,更是將自己兒子的哭泣之錯都怪了宋璦的頭上,於是當著眾人的麵,她紅著眼睛一邊哄著孩子,一邊喃喃道:“寶兒,你是不是真的瞧見了什麽?你如果不喜歡那人便閉上眼睛不要去看了。”
宋璦咬了咬唇,單薄的身子因為這樣的詆毀而微微顫抖,她無力地想要說話,卻發現喉頭幹澀,竟然半個字都不知曉怎麽去說。
原本在外麵招呼的定國公此時也聽見動靜走了進來。
一些賓客的議論他也能聽見,這時見嫡長孫哭的這樣可憐,定國公一時之間也有些信了這些流言,於是在頓了頓後,他還是看向趙橫廷,滿臉恭敬地拱手道:“王爺,今日是大喜之日,您能來老臣實在是萬分榮幸,隻是一些不相幹的人……老臣鬥膽,可否請王爺叫她暫時離開?免得擾了這原本歡喜的氣氛。”
“是呀,這樣的不祥之人,還是離得遠一些比較好。”
“可不是嗎,我不想沾染了晦氣……”一些小侍女的議論聲都在此時隱隱約約響起,擾得人頭疼欲裂。
宋璦死死咬著唇,在定國公這段話後更是不發一言,隻是心中卻已經做好了要像上一世一般,獨自回去的準備。
一片沉靜中,趙橫廷麵色莫辨地微微頓了頓,半晌後終於開口,一字一句道:“定國公的這個請求,本王自然應允。”
“謝王爺體……”
“所以本王和侍女,便一起先行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