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在天光快破曉的時候一群人回來了。

    林楚一眼就看見了少年, 他的身上有點髒, 有的地方還沾著泥土和葉子。肩頭的地方有一塊不明顯的血跡，她快步走過去, 拉過他看，“你受傷了？”

    “沒有, 不是我的血。”

    少年低頭隻能看到她的發旋, 他忽然很想伸手摸摸她柔軟的頭發。

    “那是老牛的血, 我們輪流背老牛回來的, 這小子背了好長一段路, 體力真好。”

    王大偉擦了把汗，讚許的拍了拍少年。

    林楚鬆了口氣, 見他們都沒事也就徹底放心了。

    她扭頭看了一眼那邊被李老頭搶救的人影，那人胳膊呈不自然的扭曲狀，明顯是骨折了。腦袋後麵還有一個大口子，汩汩的血從裏麵冒出來。渾身上下的擦傷更是多，還不知道內髒有沒有傷到。

    她皺眉，這傷……看起來像是從高處跌下來。

    那邊李老頭快速給牛為民止血急救, 邊嘴裏喊著，“小牛你快去準備車子，我手邊沒儀器, 這傷要立刻送醫院。”

    李老頭的臉色很不好, 他沒說的是這傷就怕撐不到醫院了。

    牛為民明顯是從高處跌落, 不僅有外傷, 隻怕內髒都有出血。而且跌落有一陣子了，能撐到現在還有氣已經很難得了。

    小牛看到李老頭的臉色都知道自家老叔怕是撐不過去了，他嗷的一聲嘶吼出來，邊哭邊喊，“我去開車，老叔老叔，你給我撐著啊！”

    小牛父母早亡，他是他老叔從小養大的。他老叔有他這個拖累連老婆都沒娶上，小牛和他老叔的感情一向很好，這次見老叔可能挺不過去了，整個人都慌神了。

    其他人見這場麵心裏也不好過，都是鄉裏鄉親的，前幾天還笑嗬嗬的大活人現在轉眼就生死不明的躺在這裏，誰心裏能好受了。

    其中幾個年紀不大的漢子扭頭也偷偷抹了一把淚。

    屋外傳來麵包車的轟鳴聲，小牛將車往門口一停，衝進來就要背他老叔上車。

    李老頭趕緊製止他，讓幾個大漢將牛為民放在簡易擔架上抬上車。

    路過林楚時，林楚忽然伸手遞給李老頭一個東西，“把這個給他吃了。”

    李老頭一愣，看著手中一小塊烏黑的東西。

    這觸感，這味道，這是……元芝！

    李老頭是知道藥園子裏有一株元芝的，就養在暖房深處，那是林楚打算用來分株移栽培育的。

    元芝激發體內生機，其珍稀昂貴的程度李老頭也知道，所以之前哪怕預感到牛為民恐怕不太好，他也沒好意思開口問林楚要這元芝。

    他知道，牛家就算砸鍋賣鐵也用不起這元芝。

    他開口了，就相當於白要人家這麽珍貴的東西。

    沒想到現在林楚居然舍得將元芝拿出來，這明顯是從暖房那株元芝上切下來的，這麽一塊放在外麵也是天價了，也足夠牛為民堅持到醫院了。

    李老頭忽然有點動容，林家是商人，林楚整頓這個藥園子也不是為了做慈善的。但在這個時刻，沒有任何人逼她，她還能拿出元芝，這丫頭也是個心善的，果然是林明齊的女兒！

    李老頭感動的衝著林楚笑了下，然後快步走到牛為民那邊，掰開他的嘴將那塊元芝壓在他的舌根下，給他吊著命。

    其他人不知道那是什麽，隻當是李老頭弄的草藥。

    等上了車，李老頭才來得及開口解釋元芝的珍貴。

    在他看來，也許林楚那丫頭是好心，也沒指望牛家回報什麽。但他不這麽想，也許牛家的確付不起元芝的代價，但誰做了好事，誰救了牛為民，這事必須讓他們知道。

    當李老頭說完元芝的珍貴和稀少之後，車內一片靜默。

    在駕駛座開車的小牛哭的稀裏嘩啦，他一邊哭一邊大聲吼道，“我小牛記住這個恩情，我們牛家都記住這個恩情，等我老叔好了就去藥園子給她種藥材，我、我大不了以後天天給她開車……”

    李老頭欣慰的點點頭。

    *

    多虧了林楚那塊元芝吊著命，牛為民撐到了鎮醫院，在緊急手術之後終於保住了一條命。

    牛為民醒來後知道了一切，這個五十歲的漢子也忍不住眼眶紅了。

    他喃喃自語的道，“等我好了，我就去藥園子。林先生是個好人，他的女兒也是好人……”

    甚至他都等不到好徹底，才稍微好轉一點，還打著石膏，裹著繃帶，就讓自己的侄子攙著自己上了藥園子。

    林楚知道牛為民來的時候還愣了下，那傷……這麽快就好了？

    等見到人，她無語了幾秒。

    眼前這人明顯是從醫院逃出來的，這要是讓主治醫師看到非得被罵的狗血淋頭不可。

    牛為民一看到林楚就忍不住想要起來道謝，林楚連忙揮手示意他別動，傷口萬一裂開了那可不好辦。

    小牛站在一旁也滿臉緊張，他也是不同意他老叔現在就跑出來。但自家人自己知道，老叔如果不當麵謝過林楚，他根本無法安心養傷。

    牛為民不善言辭，有著藥農的淳樸寡言。

    他是藥農自然知道元芝是什麽藥材，他知道自己占了林楚多大的便宜，也知道自己家根本無法償還這個恩情。

    於是他隻能一遍一遍的道謝，哪怕林楚說不用在意，他依舊過不去心裏的坎。

    林楚也很無奈，當時牛為民的確命懸一線，她拿出元芝給他吊命也是無法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就在眼前逝去，根本沒想太多。

    她也看出來了牛為民現在的狀態，隻怕這元芝的恩情讓他壓力頗大。

    於是林楚想了想開口問，“牛叔，如果你真的很在意這個不如告訴我一點消息吧。”

    牛為民納悶，“啥消息啊？”

    林楚笑了笑，“牛叔常年在大青山裏采藥想必對大青山很熟悉，這次你是為了采小龍膽才出事的，我可以問一下那些小龍膽生長的地方嗎？”

    那天將牛為民送到醫院後，李老頭回來拿著幾顆小龍膽，說這是從牛為民手裏摳下來的，他出事時估計正在采摘這小龍膽，跌落之後手裏的這幾顆握的死緊。

    現在幾乎沒人知道，小龍膽這種常見藥材是另外一種罕見藥材的伴生植物，那十分罕見的藥材就是山蓮。山蓮的珍惜程度和元芝差不多，如果說元芝是激發體內生機，那山蓮更多則是外用。

    在空間裏那些失傳的醫書中都有記載，甚至許多外用的古方裏都有山蓮，但隨著現代人對山野的破壞，隨著醫書的斷代失傳，山蓮越來越罕見。

    甚至現代人都不認識這種藥材，就算僥幸碰到，也大多隻將它當做一株不起眼的野草。

    林楚翻閱了空間裏的醫書，其中一本記載過山蓮花開時白色透明，極為漂亮，雖然極其稀少，但偶爾能發現的山蓮旁邊都生長著一片小龍膽。

    從那本古書記載裏可以判斷，山蓮和小龍膽是伴生生長的。

    不過林楚也不敢輕易肯定這個結論，她又將空間裏那些醫書翻閱了一遍，才發現了另一處記載，的確有記載小龍膽是山蓮的伴生植物。

    但也不知道是山蓮的生長條件太苛刻，還是什麽別的原因。不是所有有小龍膽的地方都會有山蓮生長，幾乎幾百處小龍膽生長的地方能有一處有山蓮都不錯了，但有山蓮的地方是一定有小龍膽的。

    那天林楚見李老頭拿回來的小龍膽就想起山蓮這個珍稀藥材。

    上輩子從來沒聽說過大青山裏出過山蓮，她想著現在的人就算看見了山蓮也不認識，也許就這樣錯過了呢，就算沒有去看一看也沒什麽損失，還能安了牛為民的心。

    牛為民到是沒藏私，他很快將自己采摘小龍膽的地方詳細描述給林楚，怕她聽不明白，他還畫了路線和地形圖。

    林楚接過圖笑著道謝。

    牛為民咧了咧嘴，再次道謝後讓侄子攙著自己告辭了。

    他知道林楚隻是用小龍膽來讓自己安心，那種廉價而常見的藥材哪裏能抵得上元芝的恩情。

    但他冷靜下來也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態度給了林楚多大的壓力，所以他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沉默的任由侄子將自己送回鎮醫院。

    這恩情，総ōu ré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