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比翼雙飛待有時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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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就是在這旖旎風光,“天虎”號已離開雍京千多裏,即將駛出梁州,進入江州地界。再往前走約半日光景,就是這一帶出名的險地“落燕峽”。

    自古以來,北地每逢春季,便有崇山積雪為春雨所化,再裹挾沿途河溪,匯聚合流,一路浩蕩直下,奔流入海。沿途砂石受河水水衝刷便形成河道,是為淮江。所以淮江沿岸,縱然有弧度較大的彎道,受了這江水日夕衝刷,也變了直道。但世事無絕對,落燕峽水道前後四五百裏的地質極為特殊,兩岸均是參差不齊的崖壁,不怕江水衝刷,江道在此便有一個弧度極大的急轉彎。加上江州地勢北高南低,淮江之水在此受地勢影響流的就更急了些,因此往年來往的船隻,經過此地稍有不慎便會船毀人亡。傳說此地渦流湍急,形成漩渦處處,漩渦心的吸力就連覓食海燕也可吸落水,因此以訛傳訛,久而久之這“落燕峽”的名號就傳了出來。

    此時“天虎”號距離落燕峽仍有好幾十裏,但前方江底沉船極多,加上暗礁、彎道影響,浪湧漸漸變得雜亂無章,就是殷寒水這幫不常走水路的客人也可感覺得到。在“甲六”號客房裏,程靈心不識水性,被客船一顛一簸來回幾下,已經是吐得稀裏嘩啦,幾人隻好縮在房間內,隻盼著快快通過此地。

    就在此時,聽到客房門“啪啪”地被人敲了幾下。嶽山窮將房門打了開來,卻發現是狗軍、肥冬、石頭幾個,見房門打開,他們立時搶了進來。行在最後的石頭反就將房門關上,幾個人滿miàn jù是凝重之色,顯是心有事。

    殷寒水見幾人這般模樣,便問道:“怎麽了?”狗軍幾個互望一眼,最後還是年紀稍長的石頭開口說道:“瓢把……把子,不好了,我們上……上的恐怕是黑船。”他有點口吃,說話就不是很順暢。但是個性穩重,向來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絕不添油加醋。

    殷寒水等人聽他這麽一說,就連躺在床上的程靈心也立時坐了起來。殷寒水心下一沉,忙問:“你們可是見到了什麽?”石頭點點頭,便將事情和盤托出。

    這些時日,他們幾個猴崽子整日無所事事,終究是技癢難熬,就關注起了底艙裏的那堆貨物來。肥冬擅偵查,石頭善開洞,狗軍好撬鎖,幾人便聯避開守衛,弄開了xiāng zǐ,卻發現裏麵裝的全是上好的兵器鎧甲,足足有五百餘套。這下幾人知道事情不對,商量了一下隻好來向殷寒水幾個匯報。

    聽完石頭所述,殷寒水倒吸一口涼氣,隻覺背上涼颼颼的。當今大雍國入主天下曆時未久,又有強敵壓境,因此朝野對民間私武管控極嚴。若單單是兵器還好說,江湖哪個門派沒有百八十把的?但製式盔甲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一旦出現那就代表著成建製的軍隊,這還了得?

    嶽山窮端起案上茶杯喝了一口,說道:“如此大量兵甲,一般人想必也難以籌措,為何不能是guān fāng所為?”殷寒水搖了搖頭,說道:“若是guān fāng所為,必會做好路引,援引沿路官兵護送,如此一來豈不更為安全?斷然不會做的如此神秘。”嶽山窮、程靈心深覺有理,程靈心又問:“雍京如此危險,不知哪家勢力敢在火取栗?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殷寒水雖胸無大誌,但作為“銀山幫瓢把子”,平時對江湖勢力也是甚為關注,略微一想心已有dá àn,說道:“要說有能力辦到這件事的勢力,莫過於‘二宗樓武府’,但像離山劍宗、天物山這樣的名門大家多醉心武學,從不參與天下紛爭;萬古魔宗名頭雖響,可是不喜擴充勢力,向來隻有師徒二人撐場麵,也不大可能;紅樓勢力雖大,但與大雍皇室關係密切,應不會做這釜底抽薪之事,想來想去,也就隻有白樓和雲城這兩家。”嶽山窮搖搖頭道:“還有如意客棧,據說黃老板幼子為王子所殺,和皇室的仇恨可是深得很。”殷寒水道:“話是不錯,可如意客棧高雖多,卻個個上了通緝榜單,要想在雍京這等腹地搞風搞雨卻怕是不容易。”嶽山窮不服氣,說道:“那雲城可不也一直和大雍對著幹嗎?”殷寒水道:“以前他們是喜歡折騰,可自從將鎮派之寶‘昆侖扇’開放給天下武人觀看以後,已經消停了許多,這些年大軍已不再輕動。大雍現下以北胡為重,南邊的雲城正可引以為援,以阻南蠻北上,兩邊關係也緩和了不少。”嶽山窮想了想,還是默默點了點頭。程靈心用左撐著身子,右戳了戳他額頭,笑罵道:“豬腦袋。”嶽山窮隻有嘿嘿傻笑。殷寒水心裏暗想:“他們兩個倒是進展得快。”想到自己與商濟北後會無期,不禁心酸楚。

    一旁的小聽他縱論天下大勢,也是深感興趣。狗軍性格跳脫,見他住口不說,忙問道:“那這兩家哪家更有可能?”殷寒水笑道:“白樓以殺行業起家,經營地下勢力多年,想必已打入朝野,要做這件事隻怕不難。”狗軍恍然大悟,道:“那就是白樓了?但我不明白,他們既做下這等大事,便不該讓我等上船,免得人多眼雜。”殷寒水摸了摸他腦袋,說道:“按理說白樓的可能較大,隻是看這‘天虎’號行進方向,卻是向著雲夢澤而去,因此雲城幹係也不小,隻怕兩家都有嫌疑。這主事人深得兵法‘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精要,要wěi zhuāng成客船,便真個讓我等上了船,這可不就是真正的客船麽?哈哈。”

    大家聽完殷寒水這番話,都不禁對他大為佩服:“瓢把子就是瓢把子,一下就把事情理了個清清楚楚,換了我怎麽想不到?”狗軍嘴巴較甜,趕緊說道:“瓢把子英明,如此說來我等也不用擔心,安安心心地扮演好我們的角色,到了最近的碼頭下船就是。”殷寒水笑道:“不錯。這一路來我們也玩夠了,他們神仙打架,我們還是不要摻和的好。”嶽山窮聽他這麽一說,頓時想起自己這一路上什麽也沒幹,整天就是吃吃睡睡,閑暇時與程靈心打情罵俏,好不愜意。心下倒是有點不願就此結束這段美好的旅程,歎了一口氣,道:“若沒有這趟事,那該有多好。真希望這船永遠不要停留。”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殷寒水正端著茶杯,仰天欲飲,聽得他口“這船永遠不要停留”,瞬間勾起一件心事,渾身泛起一股涼意直接從頭衝到腳,雙一抖,竟然把持不住茶杯,杯子“當啷”一聲掉下了地,滿杯茶水全數倒在了自己身上,甚是狼狽。

    嶽山窮等人與他相處良久,從未見他如此失態,大驚之下心知必然有異。程靈心也顧不得與嶽山窮調笑,忙問道:“寒水,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有什麽不妥嗎?”

    殷寒水聽得她的問話,隻是搖搖頭,但麵色就越來越白,看向大家的眼神也極為複雜,帶著分惶恐,分驚怒,更有幾分茫然,好一會才出聲說道:“你們難道沒有注意到,這一路行來,這艘船不曾停靠在任何碼頭?”

    幾人愣了一愣,便也回想起來,這船自啟程以後就是一直在走,不曾有絲毫停留。二十餘日過去,竟不見船上補充過半點食水,滿船上乘客也無一人靠岸下船,卻是異常詭異。大家想到這裏不禁也像殷寒水一般,心一凜。一時之間竟然無人開口。

    嶽山窮畢竟膽氣稍壯,不多時便緩過神來,說道:“媽的,我還真沒注意到。這滿船乘客,要麽就是船主下喬裝所扮,要麽就是……”程靈心也反應過來,插話道:“要麽就是下船之前已為人所害!”

    殷寒水點點頭,說道:“正是!這船如此多人,又有老弱婦孺,不可能全船皆是賊人,必然有人和我們一樣,稀裏糊塗地上了船,做了他們的擋箭牌。船東裏定有一份名單,在客人下船前便會安排動,隻可憐這些人莫名其妙地就做了水鬼。”肥冬幾人害怕地牙齒咯咯直打架,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瓢把子,狗軍他們交錢的時候可沒有說我們要在哪裏下船。”殷寒水長歎一聲,說道:“這是我疏忽了,尋常船家要載人,怎能不問你去哪裏?這便是一個大大的破綻。”嶽山窮在旁也忍不住了,單一拍桌子,對著狗軍怒道:“你怎的如此糊塗,船家搭載客人,收費全靠路途長短。你走一千裏就交一千裏的錢,走兩千裏就納兩千裏的費。”肥冬叫到:“是了,他們不在乎我們去哪裏,就是打定主意要取我們性命!”

    狗軍本已羞愧無地,吃他們幾人這麽輪番一說,更是後悔不已:“想不到是我害了大家,我還有何麵目偷生在這世上?“越想越是難過,雙腿一蹬就向門口衝去。

    石頭就在門邊不遠,見狀也吃了一驚,急忙抱住狗軍的腰。肥冬也趕忙過來幫忙。殷寒水見他心情激動,溫聲問道:“你要走去哪裏?”狗軍抬起頭來,眼眶裏已滿是淚珠,嘶聲說道:“這次是我累了大家,等我知會全船客人,大夥一起拚命,你們也好趁亂逃走。”

    嶽山窮、肥冬見他如此傷心,都覺得自己先前話語過重,露出了不忍之色。殷寒水歎道:“其實這也不是你的錯。如我去交錢,定然會隨口說上一處地方,如此一來我們還是要上這船。”狗軍一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麵色就好了那麽幾分。

    程靈心在旁看不下去,也說道:“狗軍你不但無過,反而有大功。如果那頭狗熊去交涉,他哪裏知道有什麽地方好去?定會隨便說個梁州以內的去處,說不準我們早已為人所害。”說完狠狠瞪了嶽山窮一眼。嶽山窮心裏大叫“知我者程靈心也”,若是自己前去,十成倒有九成九會像程靈心說的一樣。再加上自己理虧,不敢回以顏色,隻好訕訕一笑。

    經兩人這麽一說,狗軍心裏好過多了,不再鬧著要出去拚命。突然想起一事,就又說道:“這船貨估計已被人盯上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還沒動。”殷寒水問他:“這是怎麽回事?”肥冬忙接過話頭,說:“不管我什麽時候去聽,貨艙裏都有兩個護衛同時看守。但從兩天前開始,每到子夜時分,那兩個護衛必會有一段時間去開小差,倒是有個女的在裏麵翻箱倒櫃,挺蹊蹺的。”嶽山窮說道:“會不會是你聽岔了音,是守衛在檢查貨物?”肥冬道:“絕不可能,這女的許是怕人發現,動作極輕,和守衛的皮靴子有極大差別。”

    殷寒水考慮了一會,雙眉一皺,說道:“算了,這些也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現在已是午時分,等到晚上,這船便會行到‘落燕峽’,我們幾個除了靈心以外全都會水,到時候嶽山窮帶著靈心,大夥借著夜色來個水遁。不過你們謹記,若遇上了什麽意外,我們便在雲城會和,不見不散。”

    幾人都覺得這個方法簡單可行,也不再多言,紛紛準備起來。殷寒水想到上船那天遇到的那個老翁,心道:“贏天府已過,錢老多半已經遇害。不過還是去看一下,說不定有奇跡也未可知。”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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